她唰一下伸出一只手，指間捏著的塑料紙?jiān)陲L(fēng)中飄零：“你要？”

    陸晅想說不用，但還是接過去，找到最近的垃圾箱丟入。

    兩人走進(jìn)燈海，陸晅問她：“有線索嗎？”

    “要什么線索，破案吶？”她抽了下鼻子：“去錢江?！?/br>
    “你確定他在那？”

    玄微語氣篤定：“絕對(duì)在錢江，江河湖海都有各自的水質(zhì)與氣味，我與他交過手，他身上就是錢江味，說明長(zhǎng)住在那里?！?/br>
    陸晅心奇：“你們水生生物是不是都有這種能力？”

    “罵誰呢！”玄微想跳起來爆他狗頭。

    陸晅懶散改口：“像您——這樣的神龜是不是都有這種能力？”

    “什么叫像我，我就是我，獨(dú)一無二的我，”她不緊不慢如信步閑逛：“我們對(duì)氣味都很敏感，這是本能，不算本事?！?/br>
    “你自己身上呢，什么味？”

    “你聞聞呢?！彼龅嘏d奮，分外自豪地將手湊到他鼻下。

    得虧陸晅及時(shí)止步，不然嘴唇將要碰上她手背，小片白嫩肌膚理直氣壯橫在他眼底，像一朵茉莉悄然盛放，沒有半分挪開的跡象。

    “干、干嘛？”出口已然結(jié)巴。

    陸晅喉結(jié)動(dòng)了下，好像中了定身的咒法。

    玄微晃了晃手，急不可耐：“讓你聞?。　?/br>
    陸晅視線閃避，裝模作樣嗅了一下，就抬眼退開。他腦中亂如漿糊，嗅覺也在一刻間宕機(jī)失靈。

    無奈玄微還在樂顛顛問他：“什么味什么味，聞出來了嗎？”

    他極力沉住氣，只能說：“沒聞出來。”

    玄微垂下手，大失所望：“嗐呀，你們凡人就是不行?！?/br>
    陸晅反駁：“你自己不會(huì)說？”

    玄微一扯嘴角，邪邪笑開來：“銅臭味兒啊，多好聞吶?！?/br>
    “…………………………………………………………………………”

    陸晅無語半晌，頷首挽尊，假裝認(rèn)可她這味道還不錯(cuò)。

    走到路口，陸晅攔了輛的士，說去錢江大橋。

    夜風(fēng)習(xí)習(xí)，燈盞皆明，大橋橫貫整個(gè)江面，似兩道珠鏈懸掛于浮動(dòng)的錦緞之上。

    一下車，玄微就戴上兜帽，把小臉埋進(jìn)一圈毛里。

    陸晅瞥她一眼：“你冷嗎？”

    “一會(huì)動(dòng)起來就熱了?！彼龥]頭沒尾說道。

    陸晅未往深處聯(lián)想，跟著她走下江岸。

    寒冬關(guān)系，草木凋敝，只有稀稀落落三兩人在這里散步。

    離江水越近，風(fēng)愈發(fā)大了，刺骨地剜在人臉上。

    水面有船只移行，堤石被水花沖刷得極為光潔。

    玄微駐足，蹲下身掬出一抔水，聞了聞，又用手指捻了兩下，才回頭問陸晅：“你會(huì)游水嗎？”

    陸晅頓感不妙：“會(huì)，有事嗎？”

    玄微指指水面：“我們得下去。”

    陸晅希望她只是在開玩笑：“認(rèn)真的？”

    她面露鄙夷：“要找王天琦的是不是你？”

    “是我，”他承認(rèn)：“但為什么要下江?！边€在這種數(shù)九寒天？人都哆嗦到伸不開手腳？

    他又說：“如果他就在這里面，我可以聯(lián)系打撈隊(duì)……”

    有完沒完？

    身后突有一股大力襲來，似重物推搡，他一個(gè)沒穩(wěn)住，直接栽進(jìn)江里。

    水花四濺，陸晅感覺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這了。

    但下一秒，一圈金色暖光忽然將他包裹，絨絨的，仿佛一粒大氣泡，又像是被裹進(jìn)了蒲公英里。

    他周身未濕一處，卻已經(jīng)在水中自在穿行。

    他詫異地望著這番奇景，還沒消化過來，上方噗通一聲，一道黑影已罩過他頭頂。

    那片影漂來他身側(cè)。

    陸晅定睛，是一只與他身形差不多大小的烏龜，它乜來一眼，這眼神太熟悉，陸晅馬上猜到是誰。

    陸晅倒吸一口氣：“你怎么這么大？”

    烏龜冷哼：“還可以更大，你怕不怕？”

    第25章 第二十五枚硬幣

    陸晅聽著有點(diǎn)不對(duì)勁, 但考慮到這家伙口不擇言慣了，就不再與她多論。

    他舒展手臂, 跟上玄微。

    兩人往更深的水底潛去, 驚散了一群游魚。

    去年夏天公司團(tuán)建, 陸晅部門組織去國(guó)外海島，那時(shí)有個(gè)項(xiàng)目叫海底漫步，需要戴著厚重的氧氣頭盔下水，水底壓力很大，整個(gè)人并不舒適，有如蹣跚老叟, 多少美景都無心觀賞, 只想快點(diǎn)上岸。

    但此刻卻截然不同, 如履平地, 是他從未有過的奇妙體驗(yàn)。

    江里不算干凈，隨處可見人類的生活垃圾，但物種依舊豐富, 看起來賞心悅目。自然總是會(huì)呈現(xiàn)出怪誕的浪漫。

    藻莖搖曳, 隔著光，陸晅伸手想去觸碰一些外形古怪的魚類。

    它們警覺避開，又聚作一團(tuán)。

    氣泡上涌，陸晅問她：“你到底會(huì)多少東西？”

    大烏龜擺動(dòng)肢干：“比你能想到的還多?！?/br>
    “這種法術(shù)有學(xué)名嗎？”

    “挫蛋凡人水底免死術(shù)?！?/br>
    陸晅皺了下眉：“你現(xiàn)起的？”

    玄微回：“算你聰明。”

    陸晅：“……”

    他回歸正題：“蜃在哪, 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么?！?/br>
    玄微看他一眼：“我有辦法。”

    “什么？”

    “需要借你一用?！?/br>
    “？”

    還未反應(yīng)過來, 陸晅周身光圈忽而解除, 原先還光怪陸離的深水, 倏地被黑暗吞滅。

    “你……”

    陸晅嗆了一鼻子水，吐不出更多字。

    他難受到極點(diǎn)，拼盡全力往上游，無奈身體已被拖住。

    一股強(qiáng)壓撕扯著他，讓他難以動(dòng)彈。

    他垂眼去找力量來源，竟然是玄微銜著他衣擺。她偌大的身形潛伏在暗涌之中，紋絲不動(dòng)，如礁言傾覆，有種難以言說的可怖。

    他要死了。

    這個(gè)念頭一閃而過，陸晅甚至來不及懊惱。

    氣息漸散，陸晅緩緩合上眼皮。

    就在此刻，一團(tuán)白光飛速漂來，像一朵巨型水母，瞬時(shí)將陸晅挾裹其中。它沒有一秒停留，便往別處游竄離去。

    玄微口中念咒，金色光圈耀亮水底，即刻將它攫住。

    原先那圈金光將陸晅托出，輕輕平放到別處。

    白色光團(tuán)拼命掙扎：“死王八，你搞什么！”

    “滾出來?！毙⒒魅诵?，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浮立在水底，她周身籠著薄薄光輝，如天上淡月。

    蜃逐漸顯出身形，“你來我水界害人，還不準(zhǔn)我收尸？”

    玄微笑了下：“他沒死?！?/br>
    “沒有求生欲的rou身又與死有何差別？”

    “他的生死不是你能決定的?！毙⒀酃鈩C然，兩指捏出一枚銅幣，嘴唇翕動(dòng)。

    大牡蠣被困原地，殼一開一合：“你要干什么？”

    玄微勾唇：“那小孩在哪？不然就是我替你收尸了?！?/br>
    “哪個(gè)小孩？”蜃故作聽不懂。

    玄微冷呵：“別跟你龜爺爺裝傻。”她指間硬幣飛出，力道凌厲，直接穿透蜃的上半張殼。

    蜃語痛呼一聲，語氣變狠：“捆得住我一個(gè)，還捆得住我的子民嗎？”

    蜃光芒變強(qiáng)。

    方圓百米的魚盡數(shù)涌來，死衛(wèi)般頭也不回沖著玄微急速攻去。

    玄微輕巧躲開，那群魚又緊咬不舍，她心道一句煩死了，當(dāng)即化作原型，往下一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