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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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長生乖巧,整天呆在朧月堂與師父作伴也不覺得寂寞,只是偶爾發(fā)呆的時間很長,不知在想些什么。 嵇清柏不是多細(xì)膩敏感的人,見過他這樣幾次后,也忍不住擔(dān)憂,終于一日午后,陽光正好,兩人在院子里賞著春雪消融,綠芽新枝。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師父說?!憋灏赝鹤永锏挠裉m花樹,淡淡道,“怎么身體好了,心思反而重起來?” 長生笑了下,嘆道:“也沒想什么。”頓了頓,又說,“就是想師弟了?!?/br> 嵇清柏皺了皺眉,說:“他已經(jīng)不是你師弟了?!?/br> 話雖如此講,但想到堂曾經(jīng)對金焰熾鳳做過的孽,嵇清柏的臉色又好看不到哪里去。 長生心善,很是落寞道:“要是我當(dāng)時注意些,說不定他就不會那樣了?!?/br> 嵇清柏?fù)u了搖頭:“作惡之人永遠(yuǎn)都能找到作惡的理由,你當(dāng)時就算注意到了,他的惡念也不會為此消散。” 長生苦笑道:“那他會來報仇嗎?” 嵇清柏冷道:“絕頂峰沒有那么容易上來。” 長生想了想,似是終于明白為何嵇清柏與堂關(guān)系已經(jīng)僵硬至此,都還留在這兒,只因絕頂峰現(xiàn)在是唯一能護(hù)著自己,不被金焰熾鳳打擾的地方。 但其實嵇清柏也不是不擔(dān)心。 他們雖然這一處現(xiàn)階段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但內(nèi)憂也不輕,長生心頭血的問題不知還能瞞多久,時間長了,堂里的長老總會發(fā)現(xiàn)蹊蹺,外頭金焰熾鳳的勢力,圣妖妖力只會越來越強(qiáng),哪一天打上這絕頂峰來,嵇清柏不擔(dān)心滅門,只怕自己當(dāng)時的修為已然對付不了金焰熾鳳。 “要是有一天,這月清派沒了,你就跟著鳴寰走吧。”嵇清柏又看了會兒雪,突然道,“堂知道你有圣妖的心頭血斷不會輕易放過你,但鳴寰能保護(hù)你,為師要是不在了,你就和他走?!?/br> 長生懵了半刻,驚訝道:“師父要去哪兒?飛升嗎?” 嵇清柏露出了一絲笑意,看著長生道:“我此世該是飛升不了了,我的道不會原諒我教出那樣的徒弟,他既然敢來這絕頂峰上,我便不會放過他,誓要將他斬滅于此?!?/br> 長生驚愕地睜大了眼,他搖著頭,喃喃道:“師父如果要殺他,我定是站在師父這邊,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師父死的!” “傻孩子,你有圣妖的心頭血,根本死不了?!憋灏厣斐?,摸了摸長生的腦袋,他嘆了口氣,眼神溫柔,“為師只怕你被歹人抓住,因金焰熾鳳的心頭血而受煉陣之苦,懷璧其罪,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br> 長生眼眶通紅,他張了張嘴,又合上,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嵇清柏并不心軟,正視著他,嚴(yán)肅道:“你看著我?!?/br> 長生抖著唇,看住他。 嵇清柏一字一句地道:“答應(yīng)師父?!?/br> 長生還是搖頭,眼淚掉個不停。 嵇清柏皺著眉,心想還沒到時候,是不該逼得太緊,只能又嘆息著勸道:“好了好了,為師也不一定輸給他,別哭了?!?/br> 長生胡亂摸著臉上的淚,抽抽搭搭地說不出話來,嵇清柏實在沒太多安慰人的經(jīng)驗,只能默默陪著。 等到愛徒終于心緒平復(fù),嵇清柏也不敢再提這種生死的事,他提到要閉關(guān)修煉一陣,長生聽了也只是點頭,多嘴問了一句:“南無大師呢?” 嵇清柏被這么一提醒,倒是有些恍然,自從回到絕頂峰后,兩人已是許久未見,修道之人年月都過得漫長糊涂,可這一回,嵇清柏卻記得非常清楚。 他記得那人離開時落起的絨絨細(xì)雪,絕頂峰下萬年不變的風(fēng)景,那時卻有了別樣風(fēng)情,南無玄色的仙袍廣袖,抱著自己時,似有辛夷花的甜味。 嵇清柏想著對方紅塵旖旎般的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br> 長生小心翼翼地問:“南無大師修為法力高強(qiáng),如果他在絕不定有他對付鳴寰師父就不會死了?!?/br> 嵇清柏沒有說話,他腕子上戴著南無給的那串忘川鈴,不知是什么原因,這鈴鐺對他似乎沒什么用,不論他思念南無,還是怨恨對方為何還不來見他,都未嘗過那玄雷之痛。 他第一次知情愛,卻又不知情愛有多痛。 嵇清柏坐在閉關(guān)的洞,看著掌心的忘川鈴,只覺心下滿是悵然若失的酸楚。 長生守在洞外的別院里,那兒被嵇清柏設(shè)了結(jié)界,教派無人能硬闖。 嵇清柏說是閉關(guān),其實也就是摒除雜念,借著天地陰陽好卦出之后的天命劫數(shù),可惜卦算了一圈,別說長生的了,他連自己的命數(shù)都看不太清楚。 洞不見日月,嵇清柏從卦出來也不知過了幾日,他隱隱有些不安,袖擺一揮,開了山門,見到守在外頭的長生。 “師父。”長生見他出來,似乎舒了口氣,焦急道,“前面堂飛了四道令了,不知出了什么事?!?/br> 飛令一般是堂內(nèi)緊急時用的咒術(shù),堂總共有道飛令,如今突然飛了四道,絕非小事。 嵇清柏剛想說話,突然山前傳來一聲巨響,長生霍地回頭,師徒兩都看到了那飛起的焰火。 嵇清柏瞳孔驟縮,他一抱住長生,一挽了個花,長弓顯型,握在了他的里。 長生以為嵇清柏會帶著他去朧月堂,卻沒想到對方抱著他就往后山跑。 “師父!”長生奮力掙扎,驚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嵇清柏面無表情,他抿著唇,只悶頭狂奔,一言不發(fā)。 第61章 卌捌 金焰熾鳳的妖力嵇清柏隔得這么遠(yuǎn)都能清楚的感知道,他面色峻冷,估算著自己能撐下幾招,抱著長生縱身躍入繁花樹林里。 長生是凡人,自然不知道嵇清柏心里所想,他以為嵇清柏要帶自己下山,只覺惶恐,怕被師父丟下。 嵇清柏趁著身后沒人追上,才低聲道:“后山地形詭譎,我能撐一陣子,你躲到十二洞里去,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 長生明白過來,猛地?fù)u頭,顫抖道:“師父你這是……要去送死嗎?” 嵇清柏神色復(fù)雜,他不想瞞著長生,只能勉強(qiáng)說:“師父不會死的。” 長生閉著眼,他心如死灰,眼淚簌簌流下,雙手緊緊拽著嵇清柏的袍子不肯松開。 嵇清柏邊跑邊聽著四方,頭頂樹蔭浮動,他瞇著眼,一個斜掠,一只八腳蜘蛛釘在了他原本的地方。 要說“蜘蛛”也不準(zhǔn)確,它上半身是人,四肢成了蛛腿,窸窸窣窣轉(zhuǎn)過身來。 嵇清柏小心將長生放下,立即旋身彎弓,毫不猶豫地射出一箭。 蛛妖看著笨重,躲起來卻是身形輕巧,蛛腿釘在了一旁的樹上,人臉垂直望了過來。 “清柏君?!蹦茄_口說了話,聲音尖利,“我們并非要您性命,圣妖大人等著您呢?!?/br> 嵇清柏冷冷道:“等著我?等我殺他嗎?” 蜘蛛也不惱,慢吞吞地轉(zhuǎn)過頭,又看向了長生:“師兄勸勸師父可好?” 長生的牙齒咯咯打戰(zhàn),他驚恐地盯著那只蜘蛛,胸口起伏不定,下一秒,突然眼前一黑,嵇清柏的手遮在了他的眼上。 “不要看?!憋灏芈曇舻矗袼粯?,潤過心肺,“臟眼睛?!?/br> 長生鎮(zhèn)定了下來。 那蜘蛛見沒什么效果,倒也不慌,脖頸揚起,嘴一張,吐出一團(tuán)淤泥來,嵇清柏一把背起長生躲開,反手又射出一箭。 這回蛛妖沒有躲過,它尖聲叫痛,卻又不敢向前,地上的淤泥急速動起來,竟幻化成網(wǎng),想扣住兩人。 嵇清柏冷笑了下:“不自量力?!闭f著,他單手念了個訣,一團(tuán)芯火燃起,落在了淤泥中。 也不知是不是這妖物真的怕火,那蜘蛛和淤泥都不敢在纏上來,嵇清柏不能耽擱,繼續(xù)往十二洞最里面的洞口奔去。 結(jié)果堵路的還不止兩個。 鳴寰不愧是在絕頂峰上呆了這么久的弟子之一,連嵇清柏會帶著長生去哪兒都猜得一清二楚,但他不親自過來,嵇清柏不用動腦子都知道他要先做什么。 有仇報仇,以惡制惡,鳴寰今日便是來屠盡這月清派滿門的,前面那飛令大概就是滅門的訊息,嵇清柏終是沒忍住,抬頭望了一眼。 第六支飛令沖上云霄,長生摟著他脖子的手臂緊了一緊。 “師兄師姐們……都死了嗎?”長生低聲問道。 嵇清柏只“嗯”了一聲。 他加快了腳程,并沒有懷悼同門的時間,在快要接近十二洞時,第七支飛令朝著兩人的位置狠狠射來。 嵇清柏急得差點咬碎了牙,他提氣又是一躍,飛到半空中時,只覺身后熱火灼來,他猛地回頭,堪堪躲過,翻了個身落在洞口附近。 想要再往前一步,卻是不能了。 鳴寰負(fù)手而立,擋在了洞口。 長生還趴在嵇清柏的背上,他怔怔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人,想叫一聲“師弟”卻如鯁在喉。 鳴寰轉(zhuǎn)過身來,他腰間配著一把刀,刀柄的樣子有些奇怪。 嵇清柏盯著那刀看了一會兒,澀然道:“你已能化刀了?!笔パ睹麨辂N鸞,是由金焰熾鳳的妖魂所鑄,只有完全成年才能化出此刀,如今鳴寰鸑鸞在手,天下再無人能擋得住他。 鳴寰露出了些笑意,他居高臨下望著師徒兩人,伸出手,溫和道:“師父師兄跟我走吧,想要什么,鳴寰都能給你們?!?/br> 嵇清柏抬起頭,他扯了扯嘴,也笑了:“我如果要你的命呢?” 鳴寰笑容漸淡,他看著嵇清柏,慢慢道:“我殺的都是些該殺的人,他們貪得無厭,他們該死,師父又為何不懂我?” 嵇清柏不想再與他廢話,瞬間掠后想拉開距離,結(jié)果剛一動,背上一輕,長生不知怎的居然落到了鳴寰的手里。 嵇清柏滿臉急怒,喝道:“放開他!” 長生不住掙扎,鳴寰一時居然制不住,嵇清柏乘此機(jī)會連射三箭,又猛地突進(jìn),想把長生重新抱回來。 結(jié)果三箭之中,只有一箭堪堪射中金焰熾鳳的肩膀,圣妖業(yè)火燎身,鳴寰盯著嵇清柏暴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嵇清柏哪管得了這么多,他承著業(yè)火灼身,死死抱住長生,金焰熾鳳一掌又要拍下,長生大吼道:“不!” 鳴寰只覺腰間一松,長生不知何時居然拔出了鸑鸞,他雖然只是個凡人,但也有些武修的功法,鸑鸞刀鋒似火,要不是鳴寰躲的及時,只被砍到了一半臂膀。 長生緊緊抱著周身是火的嵇清柏,他有金焰熾鳳的心頭血,不會被業(yè)火所傷,但嵇清柏卻不行,鳴寰捂著傷口,他被自己的妖刀所傷,半刻動彈不得,冷笑道:“他沒有我的心頭血,只會被活活燒死。” 長生回頭看向圣妖,雙目紅如血海,卻倔強(qiáng)的不肯落淚。 鳴寰伸出手,淡淡道:“你過來,我便救他。” 長生輕輕搖了搖頭,他突然笑了,握緊了鸑鸞。 他說:“你不配救他?!?/br> 鳴寰攸地睜大了眼,只見長生突然揚手,鸑鸞刀劍對著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 嵇清柏在無邊灼火般的疼痛中睜開了眼,長生以跪姿摟抱著他,胸口處血水漫延,一滴滴落入了他的口中。 那是金焰熾鳳的心頭血。 嵇清柏下意識抬起手,去捂他那處傷口,卻忘了自己身上還有業(yè)火未盡,燒到了長生。 “不、不……”嵇清柏想把那火撲滅,他語無倫次,滿臉是淚,“還有一半,還有一半的血!” 長生按住了他的手:“我用的是鸑鸞……被妖刀所噬,必死無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