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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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李夜城的聲音頓了頓,驀然軟了三分,低低道:“你一輩子都不要對一個男人低三下四,委屈求全?!?/br> “知道嗎?” 聽到這,李斯年斜了眉梢。 什么叫做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他何時給過程彥委屈受? 倒是程彥,委實(shí)在感情中不開竅,他想指引她一番,卻屢屢被她氣得肝疼,饒是如此,他也不曾對她發(fā)過脾氣,仍是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繼續(xù)與什么也不懂的程彥相處。 縱然他以前行事偏激,惹了程彥的不快,可哪次鬧了別扭,不是他放下身段來哄程彥? 程彥對也是對,錯也是對,他好聲好氣賠禮不說,還將程彥遇到的所有難題大包大攬,替她出謀劃策,替她整治世家朝臣。 若他是天子程彥是宮妃,燃烽火搏美人一笑的事情,他未嘗做不出來。 李斯年很是不贊同李夜城的話。 不止李斯年不贊同,程彥也頗為不解,看了看李夜城,覺得李夜城哪怕與她相伴多年,對于她的性子還是有些不了解。 都說陷入愛河的女人像是失了智,再怎么聰明的人也逃不過。 可她現(xiàn)在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丟臉的事情? 程彥道:“哥哥的話我都記下了?!?/br> “你放心,此生我斷然不會做出有辱家風(fēng)之事。” 她這么好的一個人,旁人不喜歡她,那是旁人沒眼光,讓她為那沒眼光的人要死要活,她哪怕被人下了降頭,也會撐著一口氣不丟這種人。 李夜城見她語氣認(rèn)真,心里松了一口氣。 而藏身于垂花門后偷聽的李斯年,好看的眉頭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蹙了起來。 在他看來,程彥誰也不喜歡,瀟灑自在一身輕,李夜城沒道理防賊似的對程彥耳提面命。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未嘗不是他當(dāng)局者迷的緣故。 李斯年食指按著眉心,細(xì)細(xì)琢磨著李夜城剛才說過的話。 難不成,程彥心里真的有他? 那種似是而非的好感,并非他的自作多情? 院子里的李夜城與程彥相繼離開,垂花門后的李斯年方慢慢轉(zhuǎn)動輪椅走了出來,看著重重梅枝遮著的程彥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程彥究竟喜歡誰,不止李斯年想不明白,就連宮里的薛妃也想不明白。 不過她明白另外一件事——程彥聲望日漸高漲,若再讓李夜城娶了她,莫說她兒子有沒有問鼎帝位的可能性了,只怕這大夏江山,也要拱手讓人了。 這夜李泓沒有歇在昭陽殿,也沒有歇在昭陽殿旁邊猗蘭殿,去看了其他宮妃,薛妃收拾一番,去猗蘭殿找崔美人。 崔美人懶懶的,見了她,行禮之后,皮笑rou不笑道:“不止jiejie今夜有何指教?” 在jiejie二字上,她咬字極重,像是刻意在昭示著什么。 薛妃沒有理會她的挑釁,而是道:“你的主子心儀咱們的安寧翁主,如今李夜城封候拜將,你的主子難道沒有向你下達(dá)什么命令?” 崔美人道:“jiejie這句話便說岔了,不是所有人都功于心計,汲汲營營?!?/br> “是么?”薛妃抿了一口茶,道:“那你可知,天子許了李夜城一個愿望,若他以此愿望求娶安寧翁主,你覺得天子會如何看待安寧翁主?” 崔美人眼皮跳了跳。 功高震主,便是萬劫不復(fù)。 長公主掌兵權(quán),天子之所以縱容,是因?yàn)殚L公主只有程彥一個女兒,年齡大了,便會從軍營里退下里,程彥又不知兵,無意兵權(quán),長公主掌兵權(quán),不過是一時的。 可若換成李夜城,那便不一樣了。 李夜城很年輕,在戰(zhàn)場上屢立戰(zhàn)功,他又是鎮(zhèn)遠(yuǎn)侯的獨(dú)子,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他若在這個時間點(diǎn)提出求娶安寧翁主,便是走了鎮(zhèn)遠(yuǎn)侯的老路。 當(dāng)年鎮(zhèn)遠(yuǎn)侯的慘案,怎是一個謝家便能促成的? 若沒有先帝的暗中縱容,先廢后謝元怎么可能把手伸到軍營中去,甚至害死了十萬將士? 若李夜城求娶程彥,便比當(dāng)時的鎮(zhèn)遠(yuǎn)侯尚長公主還要引起轟動,當(dāng)年的長公主還只是一個不怎么受寵的公主,而如今程彥,可是一個壓得華京城的世家們無不退避三舍、手中有封地食邑甚至私兵的翁主。 這樣的一位翁主,若嫁了如日中天的戰(zhàn)將,天子會如何處之? 必會倍加提防。 甚至是不止是提防。 做了天子的人,便斷了七情六欲,平日里瞧著再怎么溫和寬厚,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他的雷霆之怒便會頃刻間展開。 第74章 崔美人眸光輕閃。 她雖從未與這位安寧翁主打過交道, 可這位安寧翁主,可是李斯年的心頭好,當(dāng)初李斯年答應(yīng)幫助她入宮,其中最重要的條件便是讓她在天子面前保安寧翁主。 李斯年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氣質(zhì)如謫仙, 冷言少語也如謫仙,唯獨(dú)在安寧翁主的事情上,他再三叮囑, 讓她務(wù)必小心。 她聽完,便問了一句, 說, 若是安寧翁主的事情與咱們的事情相沖呢? 李斯年彼時正在喝茶,面上風(fēng)輕云淡的, 周圍像是聚在一層仙氣似的, 聽到她這句話,他放下玉色杯子, 淡淡抬頭,斜睥著她,眸光雖然瀲滟不可方物, 卻更像是殺人不見血的刀,看得她心頭一驚, 呼吸便有些不順暢。 李斯年慢慢道:“我再說最后一次, 一切以小翁主為先。否則, 你明白我的手段?!?/br> 他的目光悠悠, 仍帶著淺淺笑意,崔美人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她太了解他的手段了。 清河崔家,北方第一望族,當(dāng)今第一世家,在他手里,不過是三五個月便能徹底拔除,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之所以留下了她與兄長的性命,是因?yàn)樗麄兡転樗谩?/br> 她絲毫不懷疑,一旦自己失去利用價值,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抹去。 可饒是如此,她也義無反顧為他做事,因?yàn)?,除了做他手中的刀之外,她沒有其他路可走。 這便是他最厲害的地方,明明他讓清河崔家不復(fù)存在,卻還能讓她對他感恩戴德,替他出生入死,毫無怨言。 他是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魔,披了張謫仙的皮做偽裝,世人總被他的皮囊所騙,以為他人畜無害,分外溫良。 可實(shí)際呢? 這一切都是假象。 她經(jīng)歷過他焚香撫琴便讓崔家灰飛煙滅的算計,崔家若想恢復(fù)舊日的榮光,除了依靠他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她恨著他,更懼著他,尊著他,甚至,隱隱崇拜著他——崔家的兒郎但凡有他一半的心計,便不會一敗涂地至此。 今夜薛妃說的,是李斯年最看重的人,她怎敢馬虎大意? 李斯年幫助她入宮,可不是要她整日里與薛妃慪氣的,更何況,她與薛妃的那些恩怨,也全然怨不得薛妃,她自己當(dāng)初驕縱性子,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崔美人收了對薛妃的冷嘲熱諷,揮手讓殿里伺候著的宮女內(nèi)侍退下,道:“你有什么打算?” 薛妃笑了笑,道:“崔美人終于愿意聽我說話了?” “看來咱們的那位小翁主,在美人主子心里的位置頗為重要?!?/br> 重要到,只要她略微提兩句程彥有危險,崔美人便能放下舊日恩怨與她攜手合作。 薛妃拂了拂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心中有些想笑。 她還以為李斯年真如他的模樣氣質(zhì)一般,不染人間煙火,哪曾想,竟也是個癡情種,如今安插在天子身邊的人,都要以程彥的安危為重,當(dāng)真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謂。 不過這樣也好,若真論起權(quán)謀心計,莫說她了,就連她的祖父也不是李斯年的對手,李斯年看重程彥,事事以程彥為先,對于她來講,這是李斯年身上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弱點(diǎn)。 若她算計得當(dāng),這個弱點(diǎn)能讓李斯年從世間消失,再不能阻攔她兒子的路。 薛妃笑了笑,耳旁是崔美人略有些不耐的聲音:“我素日里最煩你拿腔作勢,好好的一件事,從你嘴里說出來,便變了味?!?/br> “你往日如此也就罷了,未嫁女再怎樣,家里也只有護(hù)著的。如今你進(jìn)了宮,非但沒將這個毛病改了去,反而越發(fā)嚴(yán)重了?!?/br> 說到這,崔美人便沒再往下說了。 哪怕她不說,薛妃也能猜到她心里的話——也不知咱們的那位天子,是如何受得了的,當(dāng)真是歌姬生的庶子,沒見過甚么世面,身邊稍微有個人,不管臟的臭的,都把那人當(dāng)成寶。 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撞在一起,叮咚作響,薛妃拂了拂,溫柔一笑,沒理會崔美人對她毫不掩飾的不喜,只說著自己的打算。 崔美人說她與舊時一樣,崔美人又何嘗不是? 清河崔家倒臺之后,她可沒少讓人拿捏崔美人,崔美人被婆家休棄,又被世家貴女們嫌棄,這般的遭遇都不能磨去她眼中的嫡庶之別,只是自己言談之中稍稍留意了些,沒再開口嫡出,閉口庶生的。 由此可見,性情是天生的,后天的磨難,不過是讓人學(xué)會了修飾,而不是改變。 薛妃道:“李夜城不可以娶安寧翁主,甚至求娶的念頭都不能有,他若求娶了安寧翁主,對于安寧翁主來說,不是增加自己的實(shí)力,而是無妄之災(zāi)?!?/br> 崔美人對于這種說法頗為贊同——她的主子喜歡程彥,她只有幫著主子娶程彥,怎么可能讓李夜城把程彥娶了去? “我知道該跟陛下怎么說?!?/br> 崔美人看了一眼大冬天還搖著團(tuán)扇的薛妃,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怕安寧翁主勢力過大,威脅到你兒子的位置,才會與我合作此事?!?/br> 李泓并不是一個貪戀美色的人,登基多年,宮里也沒幾個宮妃,如今宮里受寵的,不是她,便是薛妃了,她二人聯(lián)手在李泓面前吹枕頭風(fēng),不愁影響不了李泓的決定。 聯(lián)手雖好,但是她還要提防薛妃搞什么小動作。 自她認(rèn)識薛妃的那一日,她便知道薛妃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否則她也不會默認(rèn)自己身邊的侍女?dāng)圏S了薛妃與她兄長的婚事。 崔美人道:“別怪我說話難聽,八皇子年齡小,你安分守己最為妥當(dāng),若是做出甚么出格事,薛家那幫老狐貍可不會為了八皇子去保你。” “世家大族里頭,最不缺的便是聽話的女兒。” 薛妃眸光閃了閃,道:“多謝提醒?!?/br> 她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她如今在天子面前舉薦的,都是她的表兄弟,他們出身低微,對她死心塌地,而不是崔家的堂兄弟。 但明白這個道理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又是一回事。 她的兒子小,她若不爭,待其他皇子問鼎帝位后,她兒子連個逍遙散王都做不得——沒有天子能夠容忍自己有一個身帶祥瑞降臨的皇兄弟。 夜色漸深,薛妃從崔美人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