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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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她都是這樣。 冷如冰霜,眼神空洞,半分他的影子都落不進(jìn)她的眼里。若是往常,依照任遙的剛烈性子,被這樣擄了出來,肯定早就鬧開了,可她沒有,安靜至極,連話都很少說。 陳稷知道她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郎中為她把過脈,這個孩子的情況很不好,她胎像不穩(wěn),又多思憂慮,連帶著身體都虛弱了許多,一天中有大半時(shí)間都是閉著眼睛,唇色發(fā)白,額角冒著冷汗。 陳稷甚至有些感謝這個孩子的到來。 若非有他,他們之間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有這么一段安靜平和的獨(dú)處塵光。 他在任遙耳邊娓娓訴說著自己的一片衷腸,說到情動處,嗅著她頸間那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禁情絲蕩漾,將手覆上了她的衣襟,半分摯情,半分懇求道:“阿遙,我會溫柔的,你溫順些,我只要你一次,不會傷到孩子,好不好?” 他嘴上在征詢著任遙的意見,可手間動作不止,已將那片玉色衣襟扯下了半寸,香衫滑落肩頭,露出了雪膩如凝脂的香肩。 任遙倏然握住了他的手。 “陳稷。” 她的嗓音微微沙啞,壓抑著巨大的恥辱,強(qiáng)扯出平靜泛著微微冷意的嗓音:“你說你喜歡我,你究竟喜歡我哪里呢?” 陳稷沒料到她會主動與自己說話,心中大喜,只覺滿腹心腸像是快要融化了,攏著她,目光執(zhí)惘,溫聲道:“我喜歡你的善良聰穎、靈動明媚,從在國子監(jiān)時(shí)我就喜歡了,那時(shí)的你像一道光,照進(jìn)了我灰暗的人生里,那時(shí)我就發(fā)誓,你一定是我的,一定是我的?!?/br> “我是一道光?”任遙仿佛覺得好笑,她轉(zhuǎn)身看向陳稷,將他覆在自己衣襟上手掃落,把半褪的衣衫拉回去,含著譏誚道:“那時(shí)的我在父兄身邊,被好好的保護(hù)著,遠(yuǎn)離這塵世的一切污垢,我能不善良?能不明媚嗎?” “可是今晚,你要是對我做了這樣的事——是,我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會反抗,你倒快活了,那我呢?我再也不會是從前的任遙了,善良聰穎?靈動明媚?我憑什么要善良?憑什么要明媚?”任遙露出了扭曲的笑意,看向陳稷的眼底:“你就要親手毀了你心里的光了,高興嗎?” 陳稷眼中的光亮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冷卻。 默然片刻,他松開了任遙,緩慢后退,黯然傷慨的臉上勉強(qiáng)堆砌出一抹溫和的笑:“你……你好好休息,別怕,我就在你的隔壁?!?/br> 說罷,他轉(zhuǎn)身推門出去了。 門被重新關(guān)上的一瞬,任遙像是耗盡了所以力氣一般,撫著胸口跌坐在繡榻上。她單手搭在木幾上支撐著自己纖弱的身軀,手瑟瑟發(fā)抖,胸前起伏不定,淚水浸濕了睫宇,一滴滴跌碎在紅漆桌面上。 無聲地哭了許久,她咬緊了牙,哽咽著、恨恨呢喃:“南弦,你這個混蛋!我說過不想離開你,我說過讓我陪在你的身邊,你不肯!你為什么不肯……你在哪里?怎么……還不來救我……” 任遙哭了一會兒,想起什么,忙抬起手背擦干臉上的淚,低頭捂住肚子,輕聲道:“別怕,不會有事,你爹會來救我們的,他一定會來的?!?/br> 她一遍遍地輕喃,是在安慰孩子,也是安慰自己。 安慰過后,她起身檢查了門,將銅閂拴緊,上榻睡覺。 大約睡到了后半夜,外面回廊傳進(jìn)一陣喧鬧聲,任遙懷著心事,本就眠淺,猛地驚醒過來,卻也不敢出去看,只能坐在床榻上豎耳聽著外面的聲響。 她隱約聽見了陳稷說話的聲音,除了那些隨從偶爾的應(yīng)和,還有一人的聲音,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可能聽到那人的聲音格外尖細(xì),卻又不似女子,介于男子與女子之間,詭異至極。 后面他們似乎起了爭執(zhí),那個尖細(xì)嗓音嚷嚷了幾句,被陳稷溫言哄勸了下來,而后便逐漸安靜,再無鬧聲。 任遙自是不敢出去探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一夜自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寐。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陳稷一大早就來了,他看著任遙吃了朝食,便將她扶到了馬車上,指揮左右收拾妥當(dāng)趕路。 臨上馬車時(shí),任遙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 那人頭發(fā)花白,看上去有些年歲,可下腮卻詭異的光滑,不見髯須,眼窩凹陷,面部緊繃,陰鷙地盯著任遙,眼睛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單是被她這么看著,就覺陰森森的,一股冷意從脊背往上竄。 任遙心事重重地坐進(jìn)馬車,陳稷只像昨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坐在任遙身邊,也不管她給沒給他好顏色,溫和柔眷地說了好些話:“我?guī)闳ヒ蠹铱匆豢矗缓笤偃タ匆谎坭F勒草原,過后我們便出韶關(guān)往北狄去。” 任遙心里一咯噔,那就徹底出了大端疆土…… 原來這就是陳稷規(guī)劃好的前路。 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心中默默道:南弦,你一定能想到的,一定會來救我的。 這一日忐忑,日落時(shí)分,馬車又停下了。 任遙特意留意著周遭景致,見屋舍越來越脫去了中原特色,向著草原游牧一帶靠近,陳稷道:“已到北疆了,殷家近在眼前,明日我便陪你去,聽說殷家給你母親立了一個衣冠冢,我們?nèi)グ菀话??!?/br> 任遙沒有給他任何回應(yīng),徑直繞開他,進(jìn)了屋。 有了昨天的教訓(xùn),她自然是要將門鎖得牢牢的,可鎖……根本是沒用的。半夜,任遙迷迷糊糊醒來,陡覺陰風(fēng)悱悱,翻了個身,卻覺一股凌銳寒風(fēng)擦著自己的后背猛砸向床榻,利刃裂帛的聲響響在身側(cè),她猛地驚醒,坐了起來。 半天那個似男非女的人舉著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惡狠狠盯著她,視線從她的臉上慢慢下移,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近乎于咬牙切齒道:“這里邊是文旌的種兒吧,我把他剖出來,送給文旌,看看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 任遙只覺置身于冷冽寒潭里,手腳冰涼,瑟縮著躲開扎下來的匕首,想要下榻跑出去。 手剛觸到床沿,腳腕一緊,被人又拖了回去。 任遙連日來惡心得厲害,又兼馬車顛簸,飯食從來是吃多少吐多少,孱弱至極,可這會兒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力氣,雙手緊握住那人拿刀的手,饒是徒勞,刀刃寸寸沖著她的肚子下移,她也堅(jiān)決不放手。 手心里滲出涼膩的汗,滑得厲害,她的心漸漸下沉,驀然想起在清泉寺里文旌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此事了結(jié)了,我們便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 南弦,我多想與你永不分離。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可預(yù)想中的疼痛遲遲未來,試探著睜開眼,卻見那人瞠圓了眼,神情僵硬,刃尖停在她肚子上一寸的位置,一聲悶鈍,歪斜著轟然倒地。 他倒在地上的時(shí)候,任遙才看見他的后背有個血窟窿。 陳稷提著劍奔到榻上,抱住任遙,焦急關(guān)切道:“阿遙,你沒事吧……” 她驚懼交加,因驚懼而延遲的痛楚也在停歇下來后猛然襲來,痙攣伴著刺痛在腹部翻滾,她冷汗涔涔地捂住腹部,嘴唇青紫微微顫抖:“孩子……” 陳稷臉色大變,忙將她打橫抱起,抱出了客棧。 城中已經(jīng)宵禁,郎中自然都不敢接外客,眼看著任遙疼得氣息越來越綿弱,陳稷指使人砸開了一家醫(yī)館的門,強(qiáng)硬帶著人進(jìn)了去。 郎中膽戰(zhàn)心驚地把完脈,命學(xué)徒強(qiáng)行給任遙灌下安胎藥,擦著汗,嘆道:“怎么能這么不注意?要是晚來一步,不光孩子保不住,連大人都危險(xiǎn)了?!?/br> 陳稷忙道:“那現(xiàn)在怎么樣?大人有沒有事?” 郎中道:“暫且無恙,可千萬不能再挪動她了,想要保住性命,就得在醫(yī)館中靜養(yǎng)數(shù)日,喝些安胎藥,再施幾次針,才能再看后效?!?/br> 陳稷沉眉未言語,一個隨從先沉不住氣了:“那不行,我們明天就要出關(guān)了?!?/br> “出關(guān)?”郎中挑眉道:“你們要是想帶著她出關(guān),不如現(xiàn)下一刀給她個痛快的,省得將來受大罪,最后這條命還是保不住?!?/br> 隨從還要說話,陳稷朝他擺了擺手。 “郎中,我且問你,想要我夫人性命無虞,最快得幾天?” 郎中忖度了片刻,道:“最快也得半個月?!?/br> 陳稷的臉色沉下去。 隨從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大人,性命要緊。把任遙留在這里,咱們走吧,給夠了錢,再不濟(jì)給文旌傳些消息,咱們也算仁至義盡了?!?/br> 陳稷低頭看向陷入昏迷、臉色慘白的任遙,默然片刻,道:“讓我再想想。” 過后幾日隨從天天來催,長安的通緝令已遍布州縣,已經(jīng)有零散的官兵拿著畫像到了北疆,雖然他們把客棧里蕭寺的尸體處理好了,但難保哪一日會不會查到這個小醫(yī)館里來。 到了第四天,任遙終于醒了。 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肚子,陳稷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別擔(dān)心,孩子沒事。” 任遙帶著初醒時(shí)的迷茫,沒有立刻豎起防備,下意識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原本清秀干凈的體面公子如今胡子拉碴的,眼圈發(fā)黑,看上去滿是疲色,像是好幾天沒睡了。陳稷忙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不想讓任遙看到自己這副丑樣子,后退了幾步,道:“我下去請郎中上來?!?/br> 他順著木梯下去,卻見醫(yī)館里來了許多陌生人,湊在郎中跟前,低聲絮語。 陳稷警惕心大作,忙側(cè)身躲在墻邊,豎耳聽著下面的動靜。 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完整的,依稀有幾個零散詞飄出來:“殷家”“文相”…… 陳稷緊貼著墻壁,一直等他們走了,聽郎中在樓下念叨:“殷家和文相怎么這么關(guān)心北疆的郎中,也是奇了怪了……”他見陳稷下樓,忙噤聲,擠出幾分尷尬的笑:“公子有事嗎?” 陳稷道:“剛才那些是什么人?” 郎中臉上閃過一絲躲閃,忙道:“沒什么人,路過問路的。” 陳稷沉著臉看了他一陣兒,突然皮笑rou不笑地道:“夫人醒了,勞煩郎中上去看看?!?/br> 郎中松了口氣,忙拖過藥箱,逃似得奔上了樓。 陳稷在前堂站了一會兒,沒有跟著上去,而是轉(zhuǎn)身去了隨從們的房里。 他將一個不起眼的包袱皮放在下房的桌子上,慢慢將系扣解開,露出了精光爍爍的黃金,“這是我多年來的家私,你們追隨我一場,我也給不了你們錦繡前程了,這些黃金你們拿去分了,出關(guān)逃命去吧。” “大人!”隨從上前,鏗聲道:“大人隨我們一起走!” 陳稷搖頭,平靜道:“我走不了了——但你們不一樣”,他環(huán)視過這十幾個精悍健壯的年輕人,溫和一笑:“你們手上沒沾血,文旌不會為難你們。都還年輕著,拿了錢以后安生過日子,把從前的事都忘了吧。” 隨從們不肯,勢要追隨陳稷,被他拉下臉訓(xùn)斥了一番,才拿了金錁子,低頭耷腦地走了。 走了,終于都走了。 陳稷如卸下了重?fù)?dān)一般,心底霍然輕松。 上樓時(shí)正碰見郎中從任遙的房里出來,他忙向陳稷道喜:“尊夫人已無大礙了,再休養(yǎng)幾日就好了。” 陳稷笑得澄凈且純粹,道:“有勞郎中了。” 郎中客套了幾句,下樓去煎藥,走出去幾步,沒忍住回過頭來看,心道,這位公子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還是那個眉眼,只好像變了個人似得。 他百思不得其解,兀自搖了搖頭,準(zhǔn)是自己多心了…… 陳稷推門進(jìn)去,任遙坐在榻上歪頭看過來,面色雖然憔悴,但是不像之前對他那般冷顏冷色了。 她握住被衾,默了片刻,問:“那個人是誰?” 陳稷給她倒了杯熱水,道:“是魏太后的殿前總管,蕭寺。你放心吧,他已經(jīng)死了,我親自讓人埋的。” 任遙垂下眼睫,看不清眼底是何神色,只聽她輕聲問:“我睡了幾天?” “四天。” 屋內(nèi)一時(shí)陷入靜默,陳稷將水遞給任遙,溫聲道:“郎中說你的身體沒有大礙了,我……我們大概出不了關(guān)了,可我還是想帶你去看看你母親的衣冠冢,行嗎?”他的聲音平靜無瀾,并沒有大悲大落,只是說到最后,帶了一絲絲乞求的意味。 任遙腦子空了一瞬,大體是預(yù)感了什么,歪頭看了看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 衣冠冢建在草原上,秋空長靜,一覽無垠,偶有牧民驅(qū)趕著牛羊而過,銅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響,雖無長安的繁華熱鬧,卻也是歲月靜好,溫馨安謐的。 任遙慢慢走到衣冠冢前,黑石墓碑上雕刻了幾個字,因年歲日久,不太清晰了。但碑前供著新鮮的水果,周圍整潔干凈,像是被悉心照料著的。 她彎了身,輕輕撫摸過墓碑上的字。 “阿遙,你知道我為什么想要帶你來這里嗎?”陳稷的聲音從身后飄過來,夾雜著低徊的風(fēng)聲,帶著微微的沙啞。 任遙動作一僵,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