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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前任當丞相了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這個時候他不能有軟肋,即便有,也得小心妥當?shù)夭睾昧恕?/br>
    文旌強迫自己靜心,半彎了腰握住任遙的肩胛,凝著她的雙目,認真道:“阿遙,我的身邊很危險。有你在我身邊,會分去我大半的心神來考慮照顧你的周全,可是如今的情形已容不得我分心了。今日在清泉寺找到了延齡的尸體,這個時辰怕是消息早就傳到了祈康殿,你知道,魏太后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的麾下有朝臣、有藩將,我和陛下得小心應對,不然,就會被她挾制,到時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br>
    任遙默默地看著他,嘴唇翁動了幾下,可最終還是讓步了:“那……你要保護好自己,我等著你。”

    文旌舒了口氣。

    阿遙向來都是懂事且顧全大局的。大敵當前,他生怕她不懂事,可是她懂事了,他又覺心疼,輕輕將她攏進懷里,向她保證:“阿遙,等這些事一了結,我們就再也不分開?!?/br>
    任遙靠在他的懷里,咬了咬下唇,不滿地呢喃:“你總是這樣說……”

    文旌低頭:“你說什么?”

    任遙忿忿地搖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像小貓一樣一下下的蹭,衣襟處繁復的刺繡摩挲著臉頰,勾連著那些難舍的情絲。

    她好想再膩歪一會兒,但又有人來找文旌,見他們兩個抱在一起,神色尷尬地停在兩丈外,欲言又止,看上去很是焦急的樣子。

    任遙只得繼續(xù)懂事一點,戀戀不舍地松開文旌,默默退開。

    天亮后,任遙本想跟文旌告別后再走,但扶風總催她:“夫人,按照大人的意思,今天就得搬家,待會兒天大亮了怕是要引人注目?!?/br>
    任遙心想,扶風也不像是有這么多心眼的人,他能這樣說八成是文旌囑咐的,不死心地站在樹墩上張望了一番,在沒看見文旌的身影后,頗為遺憾地跟著扶風走了。

    文旌買好的別院在彤文巷,是長安里未求得功名的讀書人喜歡租賃的地方,這里遠離集市,又不通官道,很是幽僻。

    他們從后門悄悄地進去,而后關閉宅門,曾曦領著冷香大致收拾了一番,便各入廂房住下了。

    任遙不知道文旌私下里是怎么和父親、兄長說的,頭幾天家里連火都不生,總吃冷食,就著醬菜吃糕點,也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曾曦和扶風躲在廚房里悄悄地忙活,燒點熱水給任遙和冷香用,他們這些男人,都是用冷水就對付了。

    這幾乎是半與世隔絕的日子了。

    一堵高墻,全然不知外面風云如何變幻。

    起先任遙是覺得很難熬的,但過了幾日便習慣了,一個半月后,庭院里的桂花已全開了,如碎玉般綻放在枝頭,密匝匝的擁簇著,風一吹,撲簌簌的掉落半庭院,芳香撲鼻,很是幽美雅致。

    這個院子任遙看得很喜歡,她想應該是文旌用過心思挑出來的。

    一想起文旌,那些因美麗景致而帶來的輕松暢快的心情瞬間消失,擔憂沉甸甸的壓在了心上。

    他現(xiàn)在也不知怎么樣了?怎么竟半點消息也沒有。

    或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任遙這樣安慰自己,不然,怎么也該有些風聲透出來。

    “阿遙,你又在這里長吁短嘆的干什么?”任瑾扶著任廣賢從里屋出來,任廣賢見女兒一臉郁郁寡歡,不禁道:“你難道還不相信南弦嗎?他多謀多思,做事從來力求穩(wěn)妥,有些事,他既然敢做,肯定是事先有了準備的。”

    對于這話,其實任遙不是很贊同。

    依她對文旌的了解,這件事如果勝券在握、毫無變數(shù),那他會把自己的安排詳細地跟她說清楚了,讓她不要擔心??蛇@些事,到如今任遙知道得都很是含糊,文旌也從來沒有對她說過細節(jié),想來肯定是冒了風險的。

    她默了默,到了另一邊扶著父親,順著他的話道:“那我就是擔心,南弦到現(xiàn)在連點消息都沒有,誰知道他……”

    “誰知道他老不老實,有沒有偷腥納妾?!比舞驍嗔巳芜b的話,擠眉弄眼地續(xù)接。

    任遙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他敢!”

    任瑾笑道:“他自然不敢,那阿遙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兩人一番調(diào)侃打趣,倒讓任遙心情好了許多,她瞧著父親彎身坐下,撩了撩香爐里飄出來的香霧,心中一動,坐到父親身邊,抱著他的胳膊,殷殷切切道:“父親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我看倒應該考慮續(xù)個弦了,不然您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任廣賢眄了她一眼,冷哼:“你現(xiàn)在可真是閑了,把主意都打到你爹身上了?!?/br>
    任遙只當沒聽出來父親的諷刺,兀自追憶:“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鄉(xiāng)下時隔壁有個春嬸,她好像還挺喜歡父親的,經(jīng)常到咱們家給我和兄長們做飯,她還送我好幾件新衣裳呢。你說那個時候咱們家也沒錢,她估計就是圖父親這個人吧,唉,也不知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任廣賢聽著,沉默了一會兒,心道這丫頭口口聲聲讓他續(xù)弦,但想起來的卻是失散十幾年、尋都沒處去尋的老街坊,看來她也只是單純可憐他這個孤身多年的鰥夫,內(nèi)心里還是不想有人能代替她母親的位置。

    這樣正好,他也不想。

    任廣賢握了任遙的手,頗為感慨道:“爹這輩子有你娘就足夠了。”

    任遙斜身靠在父親身上,悵惘追思了一番那些早已模糊的往事,突然側身抱住自己的父親,發(fā)自肺腑道:“爹,你是這世上最好的爹?!?/br>
    任廣賢低頭瞧著女兒秀致婉麗的眉眼,愛憐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想起自小他偏袒南弦,任遙受了些不該受的薄待,可偏這孩子是個爽朗豁達的性子,半點都不往心里去,漸漸的,他也不往心里去了。

    可這么回頭一想,當初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那些苦可也不是好受的。

    他不禁道:“阿遙,你也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兒?!?/br>
    任廣賢抬頭,將任瑾拉到身邊,溫聲道:“阿瑾也是最好的兒子?!?/br>
    三人圍靠在一起,很是煽情了一陣兒,任遙又想起了文旌,半是牽念半是怨忿,道:“南弦要是再沒信,咱們家也就沒他什么事了……”話還未說完,她捂住胸口,只覺一股酸氣往上泛,沖頂?shù)盟y受,忙甩開父親的手跑出去,扒著門框干嘔。

    兩個男人愣住了,任瑾滿臉狐疑,不敢確定地靠近任遙,輕撫著她的背,任廣賢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清水遞過來,任遙喝了,有些疲乏、低悵地靠在門邊,嘆道:“小南弦都來了,南弦怎么還不回來……”

    ‘咣當’一聲,任廣賢手里的瓷甌落地,他的臉驟然僵住了,目光發(fā)木地和任瑾對視一眼,任瑾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撫在任遙的腹部,結結巴巴地問:“真……真的?”

    任遙乏力地掃了他一眼,托著腮,輕輕點頭。

    肚子里這個說不準是小南弦還是小阿遙,只一點是說得準的,這個小東西很護著自己的父親,任遙但凡要說一句對文旌的怨言,立刻酸氣上涌,吐得七葷八素,直把她吐得筋疲力盡、半句話也說不動為止。

    恨得任遙直呼“小白眼狼”,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的人是她,倒讓文旌賺足了便宜,面子里子全是他的了。

    第66章

    在這種艱難灰暗的時候,一個小生命的來臨猶如破云的朝陽,足以讓陰霾散盡,雨停初霽。

    任府上下如臨大敵一般,熱水也從晚上才有變成了全天供應。

    扶風個愣頭青跟著曾曦里里外外的忙碌,心事偏多,總愛扒著窗探進頭去問任遙:“夫人,這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任遙本就懷著心事,又兼孕期脾氣大,煩躁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比劃了比劃,一本正經(jīng)道:“他現(xiàn)在就這么點,我上哪兒知道是男是女?”

    扶風愣愣地撓了撓頭,沮喪道:“那我見了大人怎么跟他說啊……”

    任遙拉軒窗的手驟然僵住,放下了手里的繡繃子,抬頭直勾勾地盯著扶風:“你剛才說什么?你要去見南弦?”

    扶風警惕十足地掃了一眼四周,甚是神秘地靠近軒窗,壓低了聲音沖任遙道:“這幾日漸漸有消息從宮里面?zhèn)鞒鰜砹耍禾笳偌谕夥獙㈩I兵入京,大人派北衙四軍把長安都圍起來了,夏大統(tǒng)領天天在城門樓上喊:‘無天子手諭,藩將不得擅離職守,違者立斬’。凡是敢出頭冒尖的,一律讓綁了,為首的斬立決,首級掛在城門上,聽說可嚇人了?!?/br>
    扶風的表述也不是很清楚詳盡,但任遙聽這陣勢,文旌應當是占了上風了,且消息開始從宮里傳出來,說明局面至少應當是穩(wěn)定住了。但……她有些疑惑:“人都說魏太后乃是女中梟雄,其麾下的藩將也應當不是尋常人,怎么那么容易就能被制服?”

    “我聽說大人下令封了長安外的三條官道,只留了一條又窄又崎嶇的石亭道?!狈鲲L扒著窗框,話中頗有些驚嘆之意:“不是一般的封,而是滾落了兩側山壁的山石,封得嚴嚴實實。大批從外地涌入長安的兵馬只能去擠那條石亭道,原本二十萬大軍可分四路在長安門前匯合,可如今只能去擠那條窄道,每日能過的兵馬有限,只能分批抵達長安?!?/br>
    “北衙四軍早就守在官道前,鉚足了力對付這些分批次而至的散軍,逐個擊破,倒也不是難事?!?/br>
    “若是二十萬大軍魚貫涌入長安,倒真不好辦了,這樣分散之,逐擊之,既掃平了亂軍,又威懾了朝臣,當真是一舉兩得。大人之前曾命人往邊疆散播了些謠言,說陛下有心撤換魏氏一黨的守將,這些藩將本就心慌。如今受了魏太后指令火速入京,生怕朝野相爭陛下占了上風他們地位不保,明知險關當前,不得不鋌而走險,爭著當那入網(wǎng)的魚。”

    扶風說到這里,不由得拊掌稱贊:“大人這一仗打得漂亮啊,兵行險招,人心、兵法皆算計得萬分精妙,我看足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了。”

    任遙聽得也是心潮澎湃,這一仗奇險,卻也勝得漂亮,她連日里忐忑的心也能重重落下了。

    “那你還沒說你為何要去見南弦?”

    扶風面露為難,嘟囔道:“任老爺和任公子不讓我說的,他們說夫人有了身孕,不能受刺激,情緒不能有大起伏,所以……”

    任遙涼颼颼地瞥向他:“你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再藏著掖著,我真要受刺激,情緒有大起伏了?!?/br>
    扶風扭捏了一陣兒,悄悄道:“大人讓我們帶當年幸存的鐵勒舊將入宮,要在宣室殿重審當年之案。我聽說,好像涉及先帝,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反對重審此案。大人借著如今這股亂勢,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好些跟魏太后有瓜葛的朝臣生怕被殃及,不敢站出來反對,又有延齡太子的冤案在前,許多老臣正義憤填膺,想給太子伸冤,對先帝也頗有些怨懟。所以,如今是重審舊案的大好時機,稍縱即逝,所以大人才……”

    任遙只覺腦子里有一根弦驟然繃緊,沉鈍的余音蕩開,震蕩得她心跳加速,快如擂鼓。她猛地站起來,撫住胸口,聲音微微顫抖:“這……這么說,我母親的案子也能重審了?”

    扶風覷著任遙的臉色,有些害怕了:“夫人,你……你別激動,你懷孕了,你現(xiàn)在不能激動?!?/br>
    “你還知道阿遙懷孕了?”清清涼涼的聲音飄過來,任瑾從游廊盡頭走過來,狠剜了扶風一眼:“你可真是能耐,不讓你說不讓你說,你可倒好,不光說了,還說得這么詳細。生怕阿遙動不了胎氣是不是?”

    扶風被劈頭蓋臉一頓訓,頹喪地低下頭,蔫蔫地退到一邊。

    任遙轉身繞到門前推門出來,奔到任瑾面前,趔趄了幾步,任瑾忙傾身將她扶住,他聽見阿遙那瑟瑟的、生怕驚動了什么的娟弱嗓音:“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對不對?”

    任瑾緘默,垂眸看向目含瑩淚的meimei,心中猛然震顫。

    這于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多年夙愿,苦心籌謀了多年,千回百轉,眼看多年心愿終于要一朝得償,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他凝睇著任遙,輕輕道:“是真的,南弦沒有食言,他答應過的都做到了?!?/br>
    任遙伏在兄長懷里,強自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倏然抬頭,“我和你們一起去。”

    任瑾道:“昨日郎中來看過,說你憂慮多思,胎像不穩(wěn),忌辛勞顛簸,所以……”

    “我和你們一起去!”任遙撫著襟前,固執(zhí)地重復了一遍,卻覺一股酸氣又開始往上泛,推開任瑾,靠著憑欄俯身干嘔。

    任瑾憐惜地守著meimei身邊,輕拍她的脊背,一直等她吐完了,才溫聲道:“當庭審案免不了要把往事揭開,一遍又一遍地說,你這個樣子,怎么受得了?到時情緒大起大落,萬一孩子有個什么差池,豈不是要后悔一輩子?”

    任遙緊揪著衣襟,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微發(fā)顫。

    站在一邊的扶風看著這場景,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他抻了頭,試探道:“夫人,要不你別去了,我也不去了,我在家里保護你?!?/br>
    任瑾欣慰地看了扶風一眼,握住任遙的手腕,溫聲哄道:“聽話,你在家里等著,等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回來接你?!?/br>
    ……

    艷陽高照,溫暖無風,是個和煦的好天色。

    任遙送走了父兄,獨自坐在雕欄上,看著庭院里那棵桂花樹一動不動,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遺落在地上斑駁的光影。

    看得久了,有些眼花。

    她微微嘆了口氣,看向在院子里生火燒水的扶風,有氣無力道:“你能去廚房里燒嗎?怎么現(xiàn)在生火都改在院子里了?”

    扶風被炭熏得滿臉花,頭也不抬道:“我答應任老爺和任公子了,要對夫人寸步不離。”

    冷香端著茶盤出來,聞言,戲謔道:“從前沒發(fā)現(xiàn),扶風大人是個實誠人?!彼ひ羟辶?,落在慵懶幽靜的院落里,如石落靜潭,很帶來幾分生氣。

    任遙從她手里接過瓷甌,抿了一口,道:“不知為何,父親和兄長一走,我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總是不安。”

    那頭扶風終于把火生起來了,他頗為自得地一笑,隨口道:“夫人莫擔心,且不說咱們這兒偏僻不好找,大人還派了許多人守在外面保護夫人呢,不會有……”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笑容迅速斂去,臉上表情倏然凝重起來。

    “你怎么……”任遙一怔,她好像聽見什么聲音……是悶鈍的跌撞聲,本來不甚顯耳,可是一聲接一聲,持續(xù)了許久,好像有許多東西或是人倒在了地上。

    扶風忙把擱在地上的劍撿起來,快步擋在任遙身前,幾乎同時,門‘吱呦’一聲被推開了。

    陽光微微刺目,投落到那人的身上,青袂飛揚,烏發(fā)玉冠,很是瀟灑自若。

    他將眼神投落到任遙身上,微微一笑:“阿遙。”

    任遙咬住了下唇,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耳邊一聲尖嘯,扶風拔劍出鞘,直指著他:“陳稷,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忙著逃命,還敢到這兒來?”

    陳稷溫和地、好脾氣地看了扶風一眼,輕搖折扇,道:“我為什么不敢來?”他將折扇合上,隨意地豎指中天,倏然數(shù)個黑衣人從門口涌進來,沒出幾招便將扶風制住了。

    他命人綁了冷香,綁了扶風,而后清清淡淡地看向任遙,言語中不盡溫柔:“阿遙,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不你乖乖地跟我走,要不我殺了他們,綁著你走?!?/br>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