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β的上半張臉幾乎要被轟飛，腦漿灑了一片。

    “閑閑，你不能……”

    “不用費心，主腦已經(jīng)用過這招了?！比铋e沒有停止槍擊，“很遺憾，我腦子有點問題，不是什么好人，不會對著一個空殼哭哭啼啼。”

    rβ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嘶叫，沒有再保持五官和聲音，她——或者說它，身體化作在立方間隙游走的多腳rou蛇，含毒的霧氣兜頭而下。

    金色越擴(kuò)越大，眼看要和藍(lán)色各自分占半壁江山?？諝庠诜序v，阮閑咬破舌尖，又給了唐亦步一個血淋淋的吻。

    這次他不會讓任何人再把他帶走。

    并非珍惜作品，并非關(guān)乎回憶。目前為止，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好事。

    無法破開對方精心設(shè)置的防御，也沒法一口氣抹殺s型初始機(jī)，rβ開始慌神。它舍棄了最后的防衛(wèi)，開始不顧一切地朝唐亦步的方向鉆。被拉長的rou體斷為三截，各自蠕動成小號的rou塊，指望以此突破阮閑的防線。

    身周閃爍金色電弧的立方突然動了起來，脫離陣型，飄到阮閑身邊。半沉眠狀態(tài)的唐亦步伸出手，虛虛抓住阮閑的手，一觸即收。

    阮閑笑了。

    他將唐亦步摘下的頭部設(shè)備再次戴上，探針再次插進(jìn)大腦。這次他沒再進(jìn)入那個白色的系統(tǒng)空間，舉目望去一片漆黑。

    其他星星點點的投影早已消失，只剩唐亦步的——金色的精神中樞投影處于虛空正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柔軟的觸手。

    阮閑知道對方在干什么。

    ……那仿生人冒險對自己敞開了部分核心權(quán)限。

    阮閑吻了吻那縷光，沒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接管了唐亦步身邊的計算立方，直接將rβ?lián)羧グ倜淄?，兩個分裂出來的rou塊被擠成了rou醬。

    金色不住吞噬。

    像是察覺到了這邊的變故，主腦突然放棄了抵抗。憋足力氣的唐亦步向前一栽，差點撞上臉前的方塊。同一時間，“最后防線”的封閉猛地撤去，露出擠滿天空的武裝飛行器。

    密密麻麻的光點剎那間亮起，各式各樣的光線、炮彈在向他們沖來，生怕唐亦步在供能裝置被摧毀前強行奪取控制權(quán)。

    短短一瞬，原本屬于主腦的“軀體”被唐亦步徹底接管。主腦則停止絕大部分計算，將自己塞在卓牧然準(zhǔn)備好的備用軀體內(nèi)，箭一般飛離附近——

    這是一場嚴(yán)肅的戰(zhàn)爭。

    他們在比拼速度，看是他們更快切斷供能，還是“nul00”先一步控制住這個珍貴的“軀體”，吞下這一大塊肥rou。

    ……至少秩序監(jiān)察們是這樣想的。

    事實上，他們的確在比拼速度。

    周遭死墻撤開的那一秒，唐亦步將阮閑往背后一撂，拔腿就跑。他根本沒管面前的無比珍貴的硬件設(shè)備，將一眾攻擊空靶子的重型飛船甩在腦后。阮閑摟緊唐亦步的脖子，第一次見唐亦步跑得這樣拼命——他跑出一串殘影，風(fēng)差點把他倆的皮剝下來。

    隨后那仿生人高高跳起，伸長雙臂，往前一撲。

    主腦正在低空飛行的備用軀體被撲個正著。

    唐亦步帶汗的臉沾了滿臉沙子，他很不體面地拍在地上，背上還摔著個阮閑。

    “抓住你了，老弟。”他興高采烈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主腦：……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糖：(ψ°▽°)

    第244章 代價

    唐亦步?jīng)]在地上趴多久。一眾武裝飛行器反應(yīng)過來, 朝兩人疾沖而來。

    主腦的備用軀體接近一個邊長半米的大立方，外面裝備了不少輔助飛行裝置。唐亦步剝橘絡(luò)似的將它們撕下，沒了那些纏繞的軟管和裝置, 主腦本體只剩一個光溜溜的黑色立方體。唐亦步雙臂抱著主腦本體, 而阮閑一只手抱緊唐亦步的脖子, 另一只手臂彎摟著π，被顛得苦不堪言。

    兩個衣衫襤褸的半裸男人破開空氣，在沙漠邊緣快速前行。不少飛行器在他們身后緊緊追趕，奈何唐亦步速度實在太快, 一般追蹤彈也沒法追上。

    主腦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它似乎又一次判斷失誤了。

    唐亦步頗為同情地瞧了它一眼，就在不久前, 他曾經(jīng)感受過那份糾結(jié)——

    不久前的夜晚。道路地勢復(fù)雜, 他們干脆爬上車頂, 頂著漫天星空完善方案, 任由π慢悠悠地駕駛。

    【亦步，我有個主意?！咳铋e看向天空。

    【什么？】

    【我先來試試你的反應(yīng)。如果你是主腦，你受到了咱倆的近距離攻擊, 你會如何推測？】

    【nul00試圖突然襲擊, 抹消自己?；蛘呷罱淌谙胍獖Z取主腦“軀體”的控制權(quán)，在正式開戰(zhàn)前獲得更多優(yōu)勢……但前者無異于以卵擊石,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我都沒可能空手殺死它?！刻埔嗖接梦茏塘锪镂铀钊肷衬? 臨海處生有不少椰子, 他摘了挺多。

    【別的可能呢？】

    【我想不出?！刻埔嗖轿T了腮幫, 隨后空手掰開椰子?！疚覀儽厝粫谶@次行動中反復(fù)受傷，不可能不求好處?！?/br>
    【主腦想要摧毀你, 得到你的程序——mul01有絕對優(yōu)勢，所以這樣是最為合理的做法，它不會主動放棄。一山不容二虎，處于弱勢的你若想要保證平穩(wěn)存活，必須先一步殺死它……至少在它看來，你和阮教授合作，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理論上是這樣。】

    【但“必須”抹消主腦的是阮教授，這是他們的戰(zhàn)爭，不是我們的?！?/br>
    唐亦步叼著吸管，思考數(shù)秒：【我們沒必要殺它？可這不是我們能單方面決定的。主腦占有絕對優(yōu)勢，它不可能……哦！】

    【想通了？】

    【嗯?！刻埔嗖綇澠鹧劬?，【把它的戰(zhàn)力優(yōu)勢拿走就好，我對它的程序和數(shù)據(jù)不感興趣，沒有必須讓它消失的理由。畢竟無論哪個方面看，我都比它優(yōu)秀?！?/br>
    說完他刻意地來了個停頓，使勁拿眼瞟對面的阮閑。然而他的阮先生只是將手伸過來，整了整自己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梢。

    【要是能夠平等談判，我能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和它平等談判”的條件——】唐亦步順手將一半椰子遞給阮閑。

    【是的。】阮閑欣然接過?！揪瓦@方面，我有點成功經(jīng)驗。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談判嗎？】

    【記得。我以為你會攻擊我，但你費盡心思，只是給了我一槍治愈子彈，證明自己……我明白了，阮先生。】

    【你和主腦其實很像，就認(rèn)死理的方面?！咳铋e用小刀刮出一塊果rou，刀尖挑著，喂了唐亦步一口。

    【……你們絕對會選擇“最糟糕”的可能，去進(jìn)行防御?！?/br>
    事實證明，阮先生是對的。唐亦步啪啪拍著懷里的主腦備用體，翹起嘴角。

    無論是主腦還是卓牧然，他們誰都沒有輕敵，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付了他們，并且按照“刺殺”的規(guī)格進(jìn)行防御。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的確沒有什么高殺傷性武器后，他們又轉(zhuǎn)而將自己的目的轉(zhuǎn)為“掠奪”。

    mul01當(dāng)真滿腦子都是和阮教授的戰(zhàn)爭。

    唐亦步一邊飛奔，一邊又憐憫地拍了它兩下。

    “別拍?！绷⒎襟w沖上的一面顯示出兩個大字，mul01顯然不喜歡這樣的拍打。

    唐亦步興致陡然上升。在他們奔往林地的路上，啪啪嘭嘭的拍打聲不絕于耳，唐亦步像擊鼓那樣用主腦打拍子，跑得越來越快。

    怕唐亦步殺個回馬槍，不便飛行的大型飛船沒追太遠(yuǎn)。剩下的全是些小型飛行器，一刻不停地追蹤與攻擊。在那無數(shù)小飛行器之中，一個人影格外醒目—卓牧然穿著殘破不堪的外骨骼，緊緊追在他們后面。

    終于，唐亦步跑離沙漠，飛奔進(jìn)一片雷暴。它在他們預(yù)測的位置出現(xiàn)，不時亮起的閃電又隔離了大部分追兵。卓牧然吩咐飛行器將雷雨區(qū)域包圍，自己繼續(xù)追趕。

    這讓唐亦步多了不少休息時間。

    兩人躲在幾塊濕漉漉的巨巖下，視野中滿是深棕與鉛灰。這里的雷暴尤為密集，隆隆的雷聲伴隨嘶嘶的電流聲響，把風(fēng)聲都壓了下去。

    唐亦步將主腦擱在一堆碎石上，活動了下手腕。π迷迷糊糊醒來，嘎了一聲，吭哧一口咬上主腦的角——可惜這東西顯然和計算立方是一個材質(zhì)，鐵珠子啃了半天，硬是連塊碎屑都沒咬下來。

    沒了飛行裝置，主腦沒法挪動，只得任它咬著。

    “我不能理解?！彼焖亠@示出一行行文字，“雷暴會停止，卓牧然會找到你們。以你們現(xiàn)在的狀況，沒有破壞我的條件。而我只要到達(dá)備用軀體，很快就能讓一切恢復(fù)原樣?！?/br>
    “在此期間，我頂多暫時停止對城市的管理，這部分工作可以由秩序監(jiān)察繼續(xù)。無論你們跑去哪里，卓牧然及他的部下絕對不會停止追蹤，也不會讓你們接觸到阮教授那邊任何人。無法毀壞我，無法接觸阮教授，除非你們繼續(xù)這種無意義的逃亡……”

    “不行嗎？”唐亦步說道。

    主腦現(xiàn)在還在拼命揣測他們的目的，被唐亦步頂了這么一句，它再次陷入沉默。

    “我不能理解。”半分鐘后，它再次重復(fù)道。

    “你看，以我和阮先生的能耐，能夠做到帶著你不斷逃下去。當(dāng)然，我們是占不到多少便宜，但缺少你的管控，你猜反抗軍會怎么做？”

    唐亦步似乎不滿和一個立方體干巴巴地對話，他掏出刻有笑臉的罐頭蓋，將它掛上立方，隨后才滿意地點點頭。阮閑扭過頭去，憋住笑出來的沖動。

    “……這種做法對你我都沒有好處。你與我相似，阮教授只是暫時與你合作。一旦他再次獲得優(yōu)勢地位，他也不會允許你存在?！?/br>
    主腦無視了掛在身上的罐頭蓋，句子顯示得越來越快。

    “以及你身邊的這個‘阮閑’，他的精神狀況并不健康。你們共同行動，對于正常的社會只會是威脅。他不會接納你們……”

    “所以我們才想單獨與你‘談?wù)労献鳌??！比铋e聞言開了口?！拔覀円呀?jīng)表明了自己的誠意——要是想要最大程度地傷害你，亦步不會來追你，我們只要搶到你的軀體就好?！?/br>
    立方上的文字消失，表面溫度微微升高，mul01似乎在思考。

    “退一步說，帶你不分日夜地逃也挺累人，成年人需要成年人的生活。所以我們不妨理智一點，來點對雙方都有益處的——”

    他話音未落，頭上的石塊轟然粉碎。卓牧然安靜地立在雨中，冷眼瞧向他們。

    “合作?！彼宦曋貜?fù)?！皬娖萴ul01轉(zhuǎn)移系統(tǒng)，將我們的陣地鬧得雞飛狗跳，就為了來‘談?wù)労献鳌?？?/br>
    唐亦步一手夾住阮閑，一手勾住主腦，整個人立刻跳遠(yuǎn)。π死死咬住立方的一個邊角，差點因為雨水滑脫嘴。

    卓牧然沒有立刻攻擊，他顯然在遠(yuǎn)處刻意偷聽了一陣，如今臉色很是難看。但很不妙的，其中沒有擔(dān)憂，只有漠然和灰暗。

    “舍棄mul01的軀殼，是你最愚蠢的舉動，nul00。這位阮閑的說法根本不成立，條件相差太大，‘誠意’沒有半點用處?，F(xiàn)在立刻，把mul01交出來。否則……”

    “否則？”

    卓牧然笑了，阮閑從沒見他這樣笑過，那不是什么正常的笑，帶著點殉道者的平靜。

    “在我和你們交戰(zh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猜到了某個可能。”他說，“我的猜測和現(xiàn)實有點差距，好在差距不大，應(yīng)急手段還用得上?！?/br>
    應(yīng)急手段？阮閑皺起眉。

    “我尊重阮教授這個對手，但不得不說，他那些反抗只是螳臂當(dāng)車，根本無法扭轉(zhuǎn)時代的方向……之前我認(rèn)定，主腦不需要特地為他犧牲太多，按部就班一點點掐死他們就好。”

    卓牧然抬起槍口，雨水將他身上的血跡暈開，順著殘破的外骨骼滑下。無數(shù)武裝飛行器在他周遭漂浮，槍口齊齊沖向唐亦步。

    “然而很遺憾，現(xiàn)在看來，二位確實有能力帶著mul01四處跑，耽擱我方事務(wù)。這回阮教授的確選了非常好用的工具。你們按計劃奪取軀體，戰(zhàn)爭升級。哪怕為了自己跑出來談判，他仍然能夠漁翁得利。”

    “他過了線，他不該利用你們這樣危險的人物，跳出規(guī)則外?！弊磕寥谎劬Σ幻畹匕l(fā)亮。“現(xiàn)在我給你們一個挽回的機(jī)會……”

    “我們——”唐亦步剛想張嘴，便被阮閑啪地捂上嘴巴。阮閑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xù)。

    “如果你們執(zhí)意繼續(xù)這場愚蠢的談判，我會重啟所有培養(yǎng)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