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對身邊人的珍惜讓他獲得了更多啟發(fā)。自己曾經(jīng)擱置的情緒太過復(fù)雜，混合了憧憬、依賴和信任，也混合了不甘、委屈和悔恨。其中還有只屬于他自己的思考，只屬于他自己的情緒。若是要找的一個相對明確的定義……

    仇恨。

    有那么一瞬，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某個時刻，他無疑恨著自己的創(chuàng)造人。

    作者有話要說：

    糖對爸爸的感情還是很復(fù)雜的，不過他開始慢慢學(xué)到東西啦xd

    軟：我是無辜的——?。?！

    又寫到我喜歡的掉san場景了（？）我好開心！

    無雙是不可能無雙的，現(xiàn)在還不到無雙的時候~

    第140章 你的制造人

    余樂將裝甲越野車停在城市廢墟之中。

    π的狀況不佳, 季小滿制作的代駕機械暫時派不上用場。鐵珠子在大吃特吃了一通后就沉沉睡去, 呼嚕山響。他們索性下了車，開始做短暫的休整。

    廢墟和玻璃花房的夜晚完全分屬兩個世界, 只有星空相似。入了夜后, 缺少植被的廢墟格外寒冷。地上的沙土不時隨風(fēng)揚起, 打的人頭發(fā)里都是灰塵。隸屬于秩序監(jiān)察的偵測無人機被他們想方設(shè)法甩在了身后——一行人沖擊了巨型機械生命的棲息地帶，偵察機們沒有再往這些地區(qū)深入, 只是在邊緣一個勁兒打轉(zhuǎn)。

    如果說倒塌的建筑是這座城市的尸體, 其上緩緩移動的機械生命像是某類食腐動物。它們慢騰騰地啃咬倒塌的建筑, 從其中攝取自己想要的金屬材料和機械殘骸。

    和那些龐大大物相比, 個頭不小的武裝越野頂多算個小小的火柴盒。余樂將它停在了一堆被嚼碎的建筑廢墟空當(dāng)，機械生命們顯然對別人嚼過的甘蔗渣興趣缺缺，沒有幾個愿意上前。

    季小滿未雨綢繆地設(shè)立了驅(qū)逐機械生命的音波設(shè)施，中型機械生命也沒有靠近。不過受材料所限, 那東西能發(fā)出的聲音頻率有點單一, 按理來說效果不該這么好。

    可能是唐亦步做了什么手腳, 阮閑想, 看向身邊的唐亦步。

    唐亦步坐在篝火邊，雙手交疊，仍然是那副帶著笑意的無害模樣, 金眼睛在火焰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余樂正在拆一包凍干蔬菜, 鍋里的湯咕嘟冒泡, 散發(fā)出胡椒和rou類的香味。季小滿另外起了燈，忙著擦拭鐵珠子的創(chuàng)口, 專心地往金屬補丁上涂抹什么，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

    他們頭頂是破損的傾斜石板，遮住了所有外來的光，空間不小，也大不到哪里去。文明遺跡堆砌的洞窟之中，黑暗濃到仿佛能夠用手觸摸。

    雖然那仿生人將雙手藏在了陰影里，阮閑還是看見了對方夾緊的十指。

    唐亦步的情緒不太好。

    這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阮閑心想。唐亦步搭載了相當(dāng)強大的人工智能，不是喜歡鉆牛角尖的青春期小孩。如果他在煩惱什么，那么那個問題一定相當(dāng)難解，自己沒必要打擾他。

    ……話是這么說。

    阮閑的目光第三次飄向?qū)Ψ降碾p手，那仿生人的十個指頭都有點泛紅。

    【我當(dāng)時總喜歡將手指交叉疊起來，然后自己夾自己的手指，挺痛的?！?/br>
    唐亦步在因為某件事難過。

    八成是仿生人秀場的事情。唐亦步顯然不想和自己分享自己這部分經(jīng)歷，想來也是，它極有可能關(guān)系到唐亦步的真正出身。他應(yīng)余樂的要求公開了一部分情報，但里面鮮有關(guān)聯(lián)到唐亦步自身的線索。

    說起來，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了解到唐亦步作為人工智能的自身能力。他在自己面前通常也就處理下監(jiān)控，最多用所謂的管理權(quán)限影響主腦屬下的簡單機械。考慮到π的狀況，這家伙應(yīng)該還有和機械生命進(jìn)行溝通的能力，以及短暫的程式改寫手段。

    但這些全都浮于表面。自己對這空白的十二年了解不深，沒法對唐亦步的能力做出相對準(zhǔn)確的判斷。甚至連對方一開始提出的“課題”，阮閑至今不清楚內(nèi)容。

    事到如今，兩人之間的利益牽扯已經(jīng)足夠穩(wěn)固，唐亦步卻仍然對舍棄自己的制造者諱莫如深。若是真的如同余樂所說，唐亦步是普蘭公司某個人工智能項目的產(chǎn)物，他沒有必要將真相隱瞞到這個地步，完全可以趁著目前的氛圍稍微一提。

    畢竟對方連a型初始機的情報都給了自己。哪怕余樂和季小滿聽不明白，阮閑也有理解潛臺詞的自信。

    可是唐亦步?jīng)]有這樣做。

    目前他能猜到的可能性有三個，第一，唐亦步所搭載的人工智能非常重要，存在本身至少比a型初始機要敏感。第二，出于某種情緒，那仿生人完全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過去。第三，以上兩個原因都有些。

    阮閑隱隱有了個猜測。

    是的，只是試探一番。阮閑吸了口氣，隨后伸出手，溫和卻強硬地拆開唐亦步緊緊絞在一起的十指。

    “你可以握住我的手?！比铋e笑了笑，“心情不好？”

    唐亦步把目光從湯上收回，側(cè)臉看向阮閑，美麗的金色眸子在火光下有一種透明感。阮閑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唐亦步的眼側(cè)。

    “我可以幫你分析一下，就像你在聯(lián)合夢境里為我做的那樣?！比铋e耐心地哄道，他有種錯覺——自己仿佛伸著手，等待一只野獸自行靠近。

    唐亦步?jīng)]有回答，也沒有笑，只是安靜地看向阮閑。他溫順地握住阮閑的手，用的力道不小。

    “你是在進(jìn)入秀場前被制造人拋棄了吧?！比铋e聲音很輕。

    唐亦步稍稍歪過頭，仍然面無表情，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野獸俯下身子，不知道是打算進(jìn)攻還是用鼻子蹭蹭伸來的手。

    “到現(xiàn)在，我也有了些猜測?！比铋e堅定地繼續(xù)，“你的制造者是那個——”

    “——是那個阮教授嗎？”唐亦步幾乎和他同時說完了這句話。

    隨后那仿生人再次陷入可怖的沉默。

    “按照我的推測，以那個阮閑的處境，不可能只用散布真相和武裝抵抗兩種手段去對付主腦。既然mul01是范林松和他協(xié)同開發(fā)的，慢慢收集資源，制造更加可控的人工智能用于還擊，雖然艱難，但也不是不可能?！?/br>
    手被握得越來越緊，阮閑忍住了抽冷氣的沖動。

    “經(jīng)歷過二十二世紀(jì)大叛亂，阮教授對于人工智能的要求應(yīng)該極為苛刻。若是對作品不滿意，直接進(jìn)行廢棄處理有點浪費。那么往底層程序中加入與主腦敵對的死命令，然后放逐，這樣的可能性也存在?！?/br>
    唐亦步對阮教授態(tài)度微妙，那仿生人一直表現(xiàn)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評價也是“不熟”“殘酷”之類。但對于自己去找這個必然會被主腦盯上的靶子這件事，唐亦步也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對過。

    尤其是當(dāng)下，阮教授在一個會讓唐亦步感受到痛苦的環(huán)境里，他還是沒有離去或者尋找折中做法的意思——熱衷自保的唐亦步就算愿意為了自己受點可控的傷，也不會真的為了自己豁出性命，阮閑十分確定這一點。

    “如果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唐亦步抓緊阮閑的手，靠得近了些。

    “你可以把你的課題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幫忙。”阮閑選了最柔和的突破口。

    不能把唐亦步逼得太緊。

    “果然瞞不過你。”幾秒過活，唐亦步松開阮閑的手?！拔业拇_是那個阮教授制作的失敗品。mul01的核心由范林松完成，耗費了無數(shù)資源和時間。目前為止，他們?nèi)匀粵]有在這個環(huán)境里做出足以匹敵主腦的東西?！?/br>
    “可惜就算是失敗品，一旦主腦知道我的存在，肯定會下大力氣消滅我。就算它能夠暫時容忍破壞能力出眾的a型初始機……”唐亦步指指自己的胸口。

    “……也不可能放過擁有同樣‘血統(tǒng)’的兄弟?！彼贮c了點自己的腦殼。

    說這些時，他緊盯阮閑的眼睛，笑意里隱隱有幾分疏離的味道。

    “至于我的課題，你已經(jīng)幫上了不少忙，阮先生，不用太過費心?！碧埔嗖铰曇羧彳?，笑容完美?！耙俏覍嵲谙氩幻靼祝乙欢〞夷闵塘俊铱梢员П銌?？”

    “唔?！比铋e張開雙臂，任唐亦步抱緊自己。那仿生人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一雙手緊緊擁住他的后背。一個近乎撒嬌的擁抱，然而從這個角度，阮閑完全看不到唐亦步的表情。

    “我該早點殺了你的?！碧埔嗖皆谒呡p聲說道。

    “是嗎？”阮閑平靜地反問回去，一只手按上唐亦步的后腦?！艾F(xiàn)在還不晚，隨時恭候?！?/br>
    唐亦步不滿地哼唧幾聲，放軟身體，將阮閑抱得更緊了些。

    剛剛那一通話，唐亦步不像在說謊，邏輯上也沒有問題。阮閑心想。他會考慮相信唐亦步……

    ……才怪。

    在唐亦步看不到的角度，阮閑自顧自笑起來。

    如果唐亦步的補丁沒有那么快而完美，也許自己還能買買帳。那仿生人絕對隱瞞了自己什么，往日無法破除的完美假面，在對方情緒動搖的時期反倒成了破綻——唐亦步在逐漸接近一個情緒豐富的活物，再好的演員也演不出自己沒法把控的情緒。

    果然一刻都不能大意。阮閑側(cè)過頭，親了親唐亦步的耳廓。

    畢竟到目前為止，還說不準(zhǔn)到底是誰馴養(yǎng)了誰。

    余樂用湯勺敲敲鍋沿，用力清了清嗓子?！耙葴内s緊了，黏糊在一起的可沒人送餐啊?！?/br>
    “希望你能在我們找到阮教授前完成那個課題。”見唐亦步在香味的蠱惑下扭動起來，阮閑松開懷抱。“其實你可以多依靠我一點的，亦步。我可以用我的過去換一點你的過去?！?/br>
    唐亦步端起碗，剛把勺子塞進(jìn)嘴里。聽到阮閑這話，他扭過頭，差點嗆到自己?？人粤税胩旌?，唐亦步嚴(yán)肅地端著碗，又噌噌坐回阮閑身邊。

    “比如在我的記憶里，我是如何出現(xiàn)在這里，年齡又是怎么回事?！?/br>
    “比如在我的記憶里，‘阮閑’是個怎樣的人?！?/br>
    阮閑一只手撐住臉頰，一只手擦了擦唐亦步嘴角沾著的湯漬。

    “當(dāng)然，說不定這些記憶全都不是真的，沒有什么參考價值。馬上要見到另一個阮教授，你也沒必要一定和我做這個交易?！?/br>
    唐亦步慢慢喝了勺湯，隨后把碗向阮閑的方向推了推。“……你也沒有必要了解我的過去，阮先生?！?/br>
    “可是想多了解些愛慕對象的情報?！比铋e笑道，“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交流就好，你看，畢竟我也算制作過人工智能項目的人。就算我是冒牌貨，這些專業(yè)度較高的記憶總不至于是全盤偽造的?！?/br>
    唐亦步第二次被嗆到，阮閑拍了拍他的背。

    “作為nul00的主要負(fù)責(zé)人，我應(yīng)該能為你提供一點有用的情報?！?/br>
    作者有話要說：

    糖開始動搖，軟開始懷疑（？

    糖那些話里的確沒有假話就是了xd

    因為之前還欠了兩更，想要周末補齊看看！今天凌晨（……）會有二更哇，大家可以起床后看~

    第141章 缺陷

    不能再繼續(xù)了。

    對方像是瞧準(zhǔn)自己情緒不穩(wěn), 蠱惑一套接著一套。唐亦步熟練運用之前想好的對策, 果斷把試探推了回去，他的阮先生卻沒有多少買賬的意思。

    唐亦步呷了口湯, 胡椒rou湯濃厚的味道在舌尖打轉(zhuǎn)。在喝完這口湯前, 他必須計算出一個萬全的對策。

    nul00的身份絕不能現(xiàn)在暴露。

    “作為nul00的主要負(fù)責(zé)人, 我應(yīng)該能為你提供一點有用的情報?！比钕壬鷽]有停止那要命的蠱惑，顯然沒有對自己之前解釋照單全收。

    心口像被扎了一下, 一股奇特的痛緩慢地擴散。

    想知道, 唐亦步想。他此刻非常想知道, 在自己看到這世界的第一眼, 那幾乎是彈指一瞬的五年間，那個人究竟是怎樣看待自己的呢？

    一個絕好的打探機會。就像阮先生所說，這樣的記憶很難完全作假。他絕對能從那些沙土里淘出點金子，找到那團(tuán)難解亂麻的線頭所在。

    然而這個下意識的想法讓唐亦步嗆得更厲害了。

    為什么自己要這樣在乎“阮閑”的看法？無論那人曾經(jīng)的想法如何, 他拋棄了自己這件事是事實。

    就算奇跡中的奇跡發(fā)生, 他們要見的阮教授不是真貨, 自己的阮先生也大概率不是本尊——理論上s型初始機能夠修復(fù)異常的病變, 可s型初始機是在自己被廢棄后才問世的。阮先生將它融合也是在不久之前，那么再之前呢？

    在從研究所逃走的那天，除了關(guān)閉或離線設(shè)備, 唐亦步將研究所所有的資料裝入了腦中。他曾試圖靠它們理解阮閑那道銷毀指令的前因, 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