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北槐г趹牙锏娜铋e沒有亂動，他一只手抓緊唐亦步的衣服前襟，一只手緊緊握住血槍?！皬U墟海里不止極樂號和走石號兩艘船，余樂的行事風格也不算討人喜歡。如果樊白雁被殺，剩下的散票可能會全部集中在余樂身上?！?/br>
    一山不容二虎，當兩只老虎一死一傷，狼和鬣狗不會介意讓它們同時消失。

    “我不想保護樊白雁?！碧埔嗖讲粷M地表示。“你說的只是一種可能性?？催@個攻勢，走石號不像顧忌樊白雁死活的樣子，他們絕對有后備計劃。”

    “沒錯，所以我只是建議觀望，只要涂銳不能在我們身上挑出錯誤，別的都好說?！比铋e看向冒出濃煙的商廈外部，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現(xiàn)實不該這樣平靜。

    “段離離死得太安靜了?！卑肷魏?，他還是決定將顧慮說出口。

    作為秩序監(jiān)察，副船長的位置至少能保證她不會隨便喪命。但極樂號不是個安生地方，如果她和丁少校一樣都是rou身，也有可能因為其他意外死去。作為鳥籠里的金絲雀，這死亡被廣泛目擊到的可能性相當高，她也無法像培養(yǎng)皿那樣隨隨便便讓復(fù)制體從外界回來。

    這樣一個危險而尷尬的環(huán)境里，段離離不可能沒有考慮過“死亡”的可能性。她向來致力于讓自己看起來萬分悲慘，死是最容易做文章的一點，而她居然簡單地將它放過。

    不自然。

    然而段離離咽氣后這么久，極樂號那邊沒有出現(xiàn)怎樣奇怪的變化。走石號的艦隊在拼命襲擊，十來艘其他墟盜船的哨兵潛艇在遠處觀戰(zhàn)。消毒近在眼前，就算這邊局勢再熱鬧，也不會有哪個勢力會想在這個當口加入。

    先回走石號是最安全的，直接去找涂銳也是條路。不過……

    又一波爆炸在身邊炸開，阮閑耳朵嗡嗡直響，血液混入了鐵水，順著血管一路灼燒。他舔舔嘴角的血漬，目光在飛快穿梭的戰(zhàn)艦中來回掃視。

    “活著”的實感第一次如此真切。

    “我們再跳一曲吧?！彼f，聲音有點啞?！皫退麄冊琰c結(jié)束?！?/br>
    唐亦步低下頭，目光里多了點驚奇?！耙晕业牧私?，我還以為你會想要趕緊撤離，去走石號暫避?！?/br>
    “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注定不會簡單地死掉?！比铋e扯扯嘴角，掙開唐亦步的懷抱，雙腳踏上方柱。“現(xiàn)在我想驗證下這一點。”

    明明身體脆弱無比，幼年時他卻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并因此獲得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成人后被范林松一槍擊中頭顱，非但沒有死去，還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不容易死的模樣。

    就像一個蹩腳的玩笑。

    再或者，母親對自己的判斷并沒有差錯。

    【你是魔鬼、惡魔……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生不出這樣的孩子……】

    她很可能是對的。

    “來吧?！比铋e張開雙臂，做出一個類似于擁抱的姿勢?！拔蚁脒@里不至于把我摔到拼不起來?！?/br>
    “好?！碧埔嗖剿尖鈳酌?，走上前去?！澳阏f得沒錯，我也懷疑段離離有后著。這樣吧，如果消毒前她的計劃沒有顯露的意思，我們就回走石號?！?/br>
    “成交。”

    阮閑抱住對方溫暖的臂膀，再次做出舞蹈的姿勢：“這次沒有音樂，有點可惜。”

    “炮聲太大，不然我可以哼給你聽?！碧埔嗖铰冻鲆粋€微笑，“準備好了？”

    “嗯?！?/br>
    下一瞬，兩人放開彼此。

    阮閑從方柱上墜落，跌上沖來的小型戰(zhàn)艦。他不顧摔傷的疼痛，直接滾上甲板，跳到正在開火的武器上方，血子彈向武器轉(zhuǎn)軸傾瀉而去，強行調(diào)整角度。

    極樂號剛準備開火的炮筒被打了個正著，炮彈直接炸了膛。大船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呻吟，在爆炸的作用下向另一側(cè)歪了歪。數(shù)十發(fā)炮彈從小炮筒中射出，沖向走石號的戰(zhàn)艦。

    阮閑轉(zhuǎn)過身，眼睛緊盯炮彈上脆弱的接口。s型初始機為他提供了所有他想要或不想要的信息，而他將它們?nèi)客滔?，化為自己的武器?/br>
    血子彈沖向其中幾枚炮彈，成功鉆入燃燒的接縫，將它們提前引爆。走石號的小型戰(zhàn)艦沖出濃煙，攻擊沒有間斷。

    唐亦步則跳到了另一艘戰(zhàn)艦之上，他的做法更加粗暴——那仿生人撕開彈藥箱，直接抓住細長的金屬彈藥，向極樂號的方向投擲。

    又一個主力炮臺被炸碎，大船歪斜得更厲害。終于，下一枚炮彈投過去時，它直直穿過了極樂號。

    樊白雁眼見狀況不妙，開始燒穿梭劑了，阮閑嘖了一聲。

    對于此種情況，走石號自然也有應(yīng)對的方法。另一種帶有熒光的炮彈拖著濃煙撕裂空氣，再次擊中極樂號。阮閑所在的戰(zhàn)艦大概沒有配備這類武器，眼看就要折返。

    阮閑垂下目光，望向腳下漆黑的深淵，毫不猶豫地踏出一步。

    下一秒，阮閑撞上了熟悉的堅實胸口。

    強勁的風從兩耳邊掠過，雙腳再次踩上滿是沙塵的地面。唐亦步放開圍在他腰間的手，收回作為支撐點的勾繩，在高臺處尋找擁有反穿梭武器的戰(zhàn)艦：“阮先生，剛剛你踩到我的腳了?！?/br>
    “第一次跳這種曲子，不習慣?！边B綿不斷的爆炸聲中，阮閑隨意指了指遠處的炮火，聲音帶著笑意?！澳阆胍拇谀沁叀！?/br>
    “我看到啦，猜得很對?！碧埔嗖交剡^頭，略微笑了笑。

    阮閑皺起眉——那笑容不是唐亦步慣用的假笑，有點生澀，但的確是個類似笑容的表情。

    “下次跳的時候，最好找個更顯眼的地方?！蹦欠律死砹死砹鑱y的黑發(fā)，“我得先看清你，才能接住你?！?/br>
    “剛剛你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比铋e將槍在手里轉(zhuǎn)了兩圈，“一會兒見?！?/br>
    他們各自伸出一條胳膊，牽起彼此的手，儀式性地轉(zhuǎn)了圈舞步。

    又一輪破壞開始。

    事情不該發(fā)展成這樣。

    樊白雁的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水。一邊要有計劃地分配極其有限的電力，一邊要控制整艘船的航行，他的腦子痛得要炸開。分子打印機打出了不少能夠正常使用的螢火蟲，可惜耗能巨大，再繼續(xù)下去，他會失去讓極樂號這艘龐然大物保持閃爍的電力刺激。

    被螢火蟲恢復(fù)的那群人也沒派上多大用場。走石號的主艦還沒出現(xiàn)，自家兩個主炮臺就給人轟沒了。戰(zhàn)斗持續(xù)了將近三個小時，到頭來他們連一艘敵艦都沒有擊落。

    饒是經(jīng)驗豐富的樊白雁，此刻也越發(fā)沉不住氣?？只艥u漸侵染了他的心臟，他的手腳冰涼，眼前一陣陣發(fā)花。

    自己盡心盡力經(jīng)營極樂號這么久，這個龐大的體系不該這樣簡單就毀于一旦。然而自從余樂出現(xiàn)，他的好運氣像是徹底離他而去。之前幾乎每招一批人，他都能弄到幾個能用的人手，或者得到點有意思的靈感。

    就像第一次與段離離相遇，那個蠢丫頭饑不擇食地亂吃，讓自己發(fā)現(xiàn)了明滅草果實的妙處。他的運氣從那以后一直走的是上坡路，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荒謬的情況。

    大廳中的癮君子們昏昏欲睡，窗外炮火連天，火光越來越近。樊白雁罵了幾句臟話，踹開保鏢，沖回六樓?！岸坞x離，叫你沒聽見嗎？啊？”

    而在那等待的只有一具尸體。

    年輕姑娘的心臟處破了個大洞，血液將月白的旗袍染成黑紅。她無助地躺在一片彈藥坑洞和機械碎片之間，眼睛大大地張開，黯淡的眸子里滿是恐懼。

    樊白雁登時退后幾步，心底一片冰冷。

    完了，這是個壞兆頭。他哆嗦著嘴唇，沖回自己的房間，開始做本想安排段離離做的事情——查看備用能源的量。

    假窗戶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碧綠的湖面閃爍著粼粼波光。樊白雁卻心如死灰，他退了兩步，將備用能源的量表關(guān)閉。

    段離離沒有及時支持，自己的估算還是出了錯誤。內(nèi)憂外患夾擊，就算自己活過這波攻勢，也沒有足夠能源帶極樂號躲過接下來的消毒。

    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外面也是，這里也是。

    老天不讓他活。

    樊白雁絞盡腦汁，沒能找到任何破解現(xiàn)狀的辦法。哪怕早一天發(fā)現(xiàn)明滅草的異常，哪怕走石號的攻擊晚點才到……

    可惜諸事沒有如果。老人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fā)出幾聲悲鳴。

    他想不通哪里出了問題，可他還有最后一條路。再差也不能給余樂逮到，擂鼓般的心跳中，樊白雁將所有備用能源接進自己的房間——自己的私人船舶，然后按下了啟動。

    他得逃。

    數(shù)個小時的轟炸后，極樂號終于慢悠悠停下。而在建筑頂端，一艘豪華游艇穿過黑暗，向更濃稠的黑暗中沖去。半小時后，炮灰和爆炸聲被甩在身后，一切趨于安靜。樊白雁終于找回呼吸的節(jié)奏，狠狠吸了口氣。

    沒了炮火聲的遮掩，身后傳來的古怪滋滋聲越來越響。

    有什么東西從門外涌來，門不堪重負地彎著，稍帶黃色的乳白色液體擠進門縫。淡淡的甜香味鉆入鼻孔，樊白雁機警地轉(zhuǎn)過身，卻沒能第一時間認出這些敵人。

    幾乎在同一秒，cao作面板的某個角落發(fā)出尖銳的報警聲，能源不足的燈光不住閃爍。

    “不可能！”樊白雁咆哮出聲，他接入的能源足夠這船繞整個廢墟海跑上一百個來回。老人暴躁地捶了下cao作面板，查看耗能分布——

    掃描儀的展示下，一個小小的機械正藏在他的儲藏室中，系統(tǒng)將它識別成了分子打印機。但和其他分子打印機不同，它沒有自己的編號，造型粗糙而簡陋。當這艘船被激活的那一刻，它也開始同步工作，只不過它被預(yù)先設(shè)置了工作模式。

    “避開主能源，利用船只外接的備用能源生產(chǎn)……豆乳冰淇淋？”

    樊白雁愣了三四秒。

    他本該用這幾秒關(guān)閉它，或者干脆跳窗而出。但這指令實在是過于驚人，直到那冰冷的甜品沖開艙門，瞬間淹沒整個船艙，他都沒能挪動一步。

    這一切興許只是個滑稽的噩夢，這是極樂號船長腦中的最后一個念頭。

    又一次將墜落的阮閑接到懷里，抱上高處。唐亦步往自己臉上抹了幾把土，做出副狼狽的模樣。他正打算給阮先生也來個灰頭土臉的裝扮，好去和涂銳會面，結(jié)果手還沒有拍上對方的臉，自己先僵住了動作。

    “啊?！彼笾笥X地輕輕叫了一聲，“樊白雁真的殺不得嗎？”

    “為什么要問這個？”阮閑正忙著給唐亦步的領(lǐng)子制造破口，他手上動作沒停，只是抬起頭?！澳銓λ臍⒁膺€真大?！?/br>
    “他把所有人都弄成了一副模樣，我不喜歡。”唐亦步兩只臟乎乎的手抹過阮閑的面頰，又在他的耳朵上揉了揉?！爱斎?，主要是因為他傷害了他們，還試圖傷害我和你。”

    “……那些墟盜未必都會認為那是傷害。”阮閑把正在揉捏自己耳朵的爪子拍開。

    “可他給他們吃了足以成癮、并且傷身的毒品類藥物。并且讓他們高強度工作，透支健康……”

    “我們可以稍后再談這個話題?！比铋e沒有被唐亦步帶偏。“你先回答我，為什么要問樊白雁的事？”

    “哦。”唐亦步放下兩只手，表情嚴肅。“我之前在他的船上搞了個小小的機關(guān)，他可能已經(jīng)死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大肥章！昂！

    糖別致的殺人方法（x

    在湮滅點跳完舞的糖：

    →一個人回去好無聊。

    →甚至沒有鐵珠子。

    →不如給樊白雁埋個致死機關(guān)。

    →甚至還能吃到冰淇淋。

    第54章 消毒開始

    阮閑做了個深呼吸, 差點被炸彈撩起的煙塵嗆到。唐亦步乖乖站在他面前, 竭力做出無辜的模樣，活像只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的貓, 看得他手直癢。

    “你早就算到了?！比铋e努力保持心平氣和的口吻, 臉有點僵。

    見瞞不過去, 唐亦步索性攤開雙手：“你見過他的船內(nèi)裝飾，能看出他是個特別惜命的人。就極樂號的管理來看, 樊先生不太在意船員死活, 有極高的可能私用備用能源。我只是做了點基礎(chǔ)推斷。”

    唐亦步八成在備用能源的接線上做了手腳。阮閑捏捏眉心, 橫豎他倆誰都不能把死掉的樊白雁復(fù)活, 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能聽到樊白雁啟動私人船只離開，極樂號內(nèi)的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自家船長的消失。炮火猶豫著減弱，最終停歇。走石號的戰(zhàn)艦群v字形停上極樂號主艦甲板，全副武裝的墟盜們沒有急著沖向極樂號內(nèi), 而是繞著甲板包抄商廈, 慢慢突進。舉手投足能看出被訓(xùn)練過無數(shù)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