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給了廢墟海明滅草這樣的好東西，給了自己段離離這樣好用又容易控制的副手，又給了他們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的資源。誠然，廢墟海里的物資總會有被撈光的那一天，但在那之前，說不準(zhǔn)自己已經(jīng)安享晚年，舒適地過完了這一生。死后哪管他巨浪滔天呢？

    現(xiàn)在是老天要弄走他最頭疼的敵人。過去幾年，極樂號的敵對船長不少，但那大多是些徒有狠勁兒，沒啥頭腦的莽夫，沒有一個像余樂那樣讓他頭痛。

    好在這苦日子終于到了頭，等這周結(jié)束，余樂這個人準(zhǔn)會從世界上消失。

    “去盯著點(diǎn)那個唐亦步，看他醒了沒。這兩天看緊他。”布置完命令，樊白雁舒適地嘬了口煙嘴，噴出一口煙霧，打開了挑選電影的光屏。

    事實(shí)證明，老天爺比他想象的還要站在他這邊。

    第二天晚餐后，眼看離消毒不到二十四小時(shí)。又一個喜報(bào)傳來——

    “樊老?！币幻策壉ЧЬ淳吹貍髦挘澳莻€阮立杰回來啦，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了通訊范圍，說是把涂銳帶來了?！?/br>
    “哦？”樊白雁精神一震，“幫我接通?！?/br>
    “樊老?！蹦莻€姓阮的小伙子離他們不遠(yuǎn)，接通后的即時(shí)畫面很是清晰。那個漂亮的年輕人一身狼狽，但滿臉是笑。他飼養(yǎng)的機(jī)械生命正乖乖趴在畫面角落，看樣子他甚至有余力把它也帶了回來?！拔野淹夸J弄出來了，您瞧。”

    涂銳被牢牢地綁在一把椅子上，鼻青臉腫，身體微微抽搐。他的頭被迫抬著，五官非常清晰，寫滿憤恨。

    “叛徒?！弊呤柛贝L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他媽不得好死，余樂不會放過你們?！?/br>
    “樊老瞧著呢，閉嘴?！蹦悄贻p人冷冰冰地應(yīng)道，隨手拿起小刀，貼著涂銳的脖頸劃開一道，黑紅的血瞬間從傷口涌出。

    涂銳艱難地喘息了好一會兒。

    “很好，很好。”樊白雁拍拍手，“小阮啊，坐標(biāo)發(fā)過來，我這就派人去接你們。”

    “好的樊老?！?/br>
    光屏熄滅，樊白雁捋捋胡子：“坐標(biāo)拿到了？”

    “報(bào)告，拿到了?！?/br>
    “不錯。”樊白雁和藹地笑笑，“擊沉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不剩幾章啦xddd

    ——

    終于有人心動了！賭糖的朋友們還好嗎（……

    他倆離戀愛還是有一段路要走的√

    以及卡洛兒·楊以及她的歌都是我編的（……）查不到的啦(*/w＼*)

    第49章 混亂前奏

    時(shí)間回到兩天前。

    大集會后, 走石號聚居地的氣氛陡然沉重。平素?zé)嶂杂诓シ乓魳返哪菐讉€年輕人安靜地蹲在墻角, 默默抽著自制卷煙。煙霧嗆人，聞起來像是某種干枯的藤蔓植物。來往的墟盜們帶著憂郁的神色, 但也有不少人臉上滿是輕松。

    比如雷哥。

    “涂銳比余樂有人情味兒多了?！比铋e離開集會場, 走向食堂的功夫。雷哥狗皮膏藥似的黏上來?！皠e擔(dān)心, 走石號亂不了。”

    阮閑懶得搭理他，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只是向前走。

    “聽說你弄了艘船？”雷哥完全不在意阮閑的冰冷態(tài)度, 他親熱地湊過來, 臉皮厚得嘆為觀止。但初見面時(shí)阮閑那幾槍還是有效的, 雷哥只敢走在他身邊，沒再敢明目張膽地動手動腳。

    路過的墟盜們看到這景象，不少露出了然的厭惡神色。

    阮閑依然沒有答話的意思。

    “船挺好的?！崩赘邕€在喋喋不休，“你可以把它賣給上頭, 能得一大筆貢獻(xiàn)點(diǎn), 夠你安安心心過上個一年半載。余樂不說別的, 開船的本事一流。換了船長后可能會有段時(shí)間的動蕩期, 但涂銳肯定能……”

    “聽你的說法，余樂死定了。”端好燉rou，眼看甩不掉這只煩人的蒼蠅, 阮閑終于接過話題。

    “可不是嘛！”見目標(biāo)終于回了話, 雷哥臉上立刻掛上大大的微笑, “這幾年哈，和樊白雁作對的船長就沒個能活下來的。人家吃rou, 咱這就喝點(diǎn)湯，按時(shí)交交資源，和樊白雁搞好關(guān)系，沒這么多屁事——半年死個船長嘛，名單上那么多，死道友不死貧道咯。說到資源，小阮啊……”

    “看他們的反應(yīng)，余樂不該在名單上。”阮閑打斷了對方的話。

    雷哥怔了怔：“啊，哎，是的。走石號才起來一年出頭，名單上都是些資格老的船長，每次能選的就十個，按理說排不到余樂。不說這個啦，小阮啊。你看，情報(bào)哥給你說了這么多，你手頭也寬裕，借哥點(diǎn)貢獻(xiàn)點(diǎn)行不行啊？”

    說這話的時(shí)候，對方的口臭直接噴到了阮閑臉上，他壓抑了半天才壓下去一個干嘔。

    “剛哥告訴我要省著用?！比铋e將吃干凈的碗捧在手里。

    “嗨，你這么說就沒啥意思了，大家都過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攢著有啥意思。這不，前兩天我一不小心多花了點(diǎn)，就借個七千，哥還你一萬。你那船估計(jì)能換個三五萬呢，不差這點(diǎn)。”

    “哦?！比铋e抬起頭，“我記得消毒的上船費(fèi)是一萬來著?！?/br>
    “這……這不是手頭緊嘛，哥不煩你了，就當(dāng)交個朋友——”

    阮閑站起身，將碗丟進(jìn)臟碗箱，然后直直向兌換貢獻(xiàn)點(diǎn)的房屋走去。雷哥眉開眼笑，喜滋滋地在他身后跟著。

    “我?guī)Щ貋淼拇?，上交的話能換多少？”他在酷似售票廳窗口的設(shè)施前站定，隔著玻璃問向里面的人。一個中年女人愁眉苦臉地坐在玻璃后，聽到這話，她終于抬起眼。

    “我看看?！彼龥]啟動光屏，用的還是老式的平板電腦?！敖Y(jié)構(gòu)良好，不算舊，穿梭劑也剩下不少。可以換四萬二?！?/br>
    “我?guī)Щ貋淼钠渌镔Y呢？”

    “罐頭、食鹽、蘑菇這些我們都收，能折個六百五十吧?！敝心昱诵纳癫欢ǖ剜絿仭?/br>
    雷哥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

    “一個鐵珠子多少點(diǎn)？我想把上回任務(wù)帶的那個換到手?！?/br>
    “五百?！迸松硢≈ぷ?，抬頭看了阮閑一眼。她的目光在玻璃另一側(cè)的年輕人臉上溜了一圈，態(tài)度緩和了不少?！爱?dāng)寵物還是警報(bào)器？聽我一句話，船長那事兒……唉，誰知道將來會咋樣呢，物資這東西，該扣手里還是得扣手里?！?/br>
    “怎么說話呢？”雷哥提高嗓門，“人小兄弟有本事，想換點(diǎn)貢獻(xiàn)點(diǎn)爽爽，這你也管得著？”

    “麻煩您登記一下，先把物資換掉，鐵珠子我待會兒領(lǐng)走。”阮閑繼續(xù)無視雷哥，“船我能預(yù)提嗎？”

    女人的動作頓了頓：“預(yù)提？”

    “我只要兩萬一?！比铋e微笑道，“但這船我還得用一次?！?/br>
    雷哥一臉茫然，負(fù)責(zé)兌換的女人則眨眨眼，聲音有點(diǎn)小：“抱歉，這種大額兌換，上面不讓預(yù)提……”

    “如果可以，換來的兩萬一我想繼續(xù)兌換?！比铋e自顧自地繼續(xù)?！拔矣眠@兩萬一換一個見涂銳的機(jī)會，不是真人也行。”

    “你開玩笑呢吧，這他媽不是白送一艘船給上面？至少留個上船費(fèi)……哎哎我說你，借我的份兒呢？”雷哥回過神來，瞬間急了眼。

    “我什么時(shí)候說過借你嗎？”阮閑擺擺手，“大姐，這生意你們做不做？”

    “……我得去跟上面商量商量。小伙子，你在這里等我?guī)追昼??！?/br>
    女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門邊，阮閑就掏出了槍。雷哥臉漲得發(fā)紫，最后沒吭哧出什么東西，只得丟下幾句臟話，氣哼哼地離開了兌換處。

    “副船長說行，兩萬一見個面不虧。但他不會本人出現(xiàn)，只會投影交流……小伙子，你看成不？”

    “沒問題?！?/br>
    兩天后的現(xiàn)在，阮閑結(jié)束了和樊白雁的通訊。

    “剛才那一手沒得挑?！蓖夸J從凳子上站起，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沖虛空撇撇嘴?！澳愕牧Φ酪膊诲e嘛，剛子?！?/br>
    “還是小阮裝得像，我劃的時(shí)候手都抖了，得虧他同步用動作擋過去。這反應(yīng)速度，我服氣?！彪m然只能看到涂銳的身影，剛子甕聲甕氣的聲音從虛像處傳來。

    “嗯，接下來我和阮先生要聊點(diǎn)事，你先回避一下?！蓖夸J沖虛空比了個手勢，將剛子支開。

    阮閑離開船只的駕駛座，把被強(qiáng)力膠黏在角落的鐵珠子撕下。涂銳的身影瞬間閃爍起來，原地飄起，隨滿地亂爬的鐵珠子一起晃動。

    一個虛像。

    “以你的能力，足夠在任何一條船上混得很好?！蓖夸J的虛像轉(zhuǎn)過身，脖子上已經(jīng)包好了繃帶?！艾F(xiàn)在軟件工程師還能找到，能改造硬件的非常稀缺。光是加大影像通訊范圍這么個改造，極樂號的人也未必能做到?！?/br>
    “人總是想往高處走的?！比铋e扣緊腰包，把鐵珠子用尼龍袋子束在腰側(cè)?！皳Q句話說，誰不想一勞永逸呢？”

    “你確定樊白雁會攻擊我們？”掛在鐵珠子頭上的投影設(shè)施關(guān)閉后，涂銳那邊只剩下聲音。

    “如果我在幾周后把你帶過來，他可能還會放我進(jìn)去。兩天太快，他不可能就這樣信任我，把我和你放進(jìn)極樂號大本營。”

    阮閑緊了緊腰上的吊繩，從船頂爬出。

    “何況消毒近在眼前，把你殺掉，走石號會接連失去兩個船長，也不用冒任何暴露自己的風(fēng)險(xiǎn)。他能領(lǐng)導(dǎo)極樂號這么久，這筆賬總該算得過來?！?/br>
    他毫不猶豫地拉緊繩子，墜入黑暗。滾進(jìn)一棟歪斜的寫字樓。不多時(shí)，船的方向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整片廢墟嗡嗡震動了足足半分鐘。

    “到頭來，這船我們也沒撈到?！北ǜ蓴_了傳輸，涂銳的聲音有幾秒的不穩(wěn)。“你還挺會做生意的?，F(xiàn)在到展示商品的環(huán)節(jié)了——你說你們能擾亂極樂號?！?/br>
    “是的，唐亦步是個生物學(xué)家?！边@話可能算不得謊話，阮閑打開提燈，在黑暗的寫字樓里前進(jìn)?！拔覀冋业搅藰O樂號種植明滅草的地方，他想順便研究一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的明滅草出了點(diǎn)問題?！?/br>
    “……什么問題？”涂銳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問道。

    “它失去了迷幻效果?！比铋e輕飄飄地答道，踹開腳邊倒下的辦公椅?！胺籽阋欢〞堰@個問題捂得死死的。就算我報(bào)告上去，在這個要命的當(dāng)口，你們也未必會信我這個新人——直接展示給你們是最快的?！?/br>
    就是現(xiàn)在。

    主腦一定會把人安插在大勢力之中，這樣才能比較方便地把控形勢。如果沒有意外，主腦的人在極樂號那邊的可能性要更高些。

    但這事關(guān)安全，他必須排除所有危險(xiǎn)的可能。

    無論是從剛子的口述還是名單變動來看，一直在廢墟海討生活的余樂服從主腦的可能幾乎為零。只要涂銳和主腦沒有關(guān)系，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走石號詢問輪椅上那個“阮閑”的下落，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至于極樂號那邊，他可以和唐亦步一起觀察，權(quán)當(dāng)消遣。假如要捉的“鬼”是極樂號上的哪位，唐亦步那邊兩說，和自己的利益牽扯還真沒多少。

    “……唔?！彼畲蟮哪繕?biāo)——涂銳似乎陷入了沉思。

    “臨近消毒，他們無法去別的地方臨時(shí)采摘?！比铋e繼續(xù)誘導(dǎo)，“就我們的觀察，螢火蟲的消耗量極大，樊白雁不會有太多庫存。只要我們把這事兒爆出來，極樂號必然會亂?！?/br>
    “很好?！蓖夸J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那語調(diào)里的情緒很復(fù)雜，有如釋重負(fù)的放松、欣喜、仇恨和希望，并沒有僵硬的焦慮。“如果你的判斷沒錯，這很可能是個把余樂奪回來的機(jī)會。聽著，要是你們真的能把極樂號攪亂，只要不是船長或者副船長的位置，我可以答應(yīng)你們?nèi)魏我?。?/br>
    “成交。”阮閑微微一笑。

    他離開黑暗的寫字樓，朝記憶中的極樂號聚居地前進(jìn)。兩三公里的距離，他花了將近三個小時(shí)才找到那座熟悉的商廈。

    阮閑指尖拂過左耳上的耳釘。

    【地下二層。東南角?！?/br>
    他朝唐亦步發(fā)出簡短的訊息。

    【我回來了?！?/br>
    阮閑本來不想發(fā)出這句話，可直接的指示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他不清楚這句話是否對那仿生人有影響，但它的確成功地讓一絲微妙的酸澀從自己心底掠過。

    五分鐘后。

    一個腦袋垂到他面前，微長的黑發(fā)上沾了些灰。唐亦步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探出半個身子后，那仿生人大大地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