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直起身搖搖頭,沒辦法,勉勉強強湊合。 做好這事兒寧莞就回到了暫住的禪房,剛剛擦了把臉,外面就噼里啪啦地落起了瓢潑大雨。 簡單吃了份齋飯,寧莞踱步消食后就攬著被子躺床上睡覺,等雨停了那些東西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她得去后山守著,免得狡猾的好家伙進了甕又叫它跑了。 寧莞睡得香甜,而此時的大殿里一群僧人看著在金身佛像上躥來躥去的白絨絨的一團兒,亂作一團。 “那是什么?” “看不出是個什么?!?/br> “快下來…快把它捉下來。” 齊錚和王大人聽到動靜還以為又出了大事,忙忙趕過來,金身佛像上的白絨團兒一躍而下,正好落在王大人頭頂上,四條腿兒猛地一蹬,穩(wěn)穩(wěn)停在正門前。 王大人懵在原地,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那罪魁禍首卻是慢慢轉(zhuǎn)過黑亮的眼珠子看著屋里的人,揚了揚頭高傲又冷漠,尾巴一甩,瞬間就沒了影子,速度極快。 齊錚看了個清楚,自言自語道:“好快,一眨眼就不見了,似乎是只小貂,怎么會到寺里?”京里活貂幾乎見不著,貂皮倒是不少,是從哪兒來的? 王大人總算回神,虎臉瞪眼,抓著他腰間的長锏氣憤不已,“屋里這么多腦袋瓜子,何故竟踩我一人!” 齊錚:“……”這個智障,不想和他說話。侯爺在就好了,這家伙保準兒連聲兒都不敢吱。 ………… 這場大雨整整落了一個下午,到了晚間才停,等天色徹底暗下,寺里也不見什么人出來活動,她才又往后山去。 路上四處都濕漉漉聚著水,枝頭葉梢亦俱是雨露,為了動作方便,寧莞干脆將御寒的月白色披風解下來搭在胳膊上。 悄聲躲在榕樹后,屏息凝神,遠遠注視著陶甕。 最先聞到誘人氣味兒爬過來的是一只蝎子,過了半刻鐘又來了只通體烏黑嬰兒巴掌大的蜘蛛,一落盡甕里便有爭斗的動靜。 寧莞在暗處皺眉,陶甕在這里已經(jīng)放了好幾個時辰,再如何也不應(yīng)該才只兩個小毒物,相國寺的后山竟如此干凈?? 寧莞心下奇怪,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決定繼續(xù)蹲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烏云散盡,一鉤彎月若隱若現(xiàn),輕朦朦的一片微光。 一條兩尺有余的青蛇穿過滿地落葉停在陶甕邊,慢慢盤旋纏繞而上,它吐著猩紅的芯子,眼中閃爍的暗光讓寧莞一愣。 蠱蛇…… 這是誰煉的蠱蛇?京都有蠱師? 難怪后山毒物稀少,原是早叫人煉過了。 陶甕里的動靜驚醒了沉思的寧莞,她連忙上前將蓋子合上。搖搖頭,算了,反正進了她的甕就是她,以蠱煉蠱本就是常事。 一條蠱蛇抵得上好幾只毒物,好歹也不算白跑一趟。寧莞收好東西準備下山回寺,她捧著陶甕,小心地避開橫斜的枝椏。 她專心看著腳下的路,卻不期然聽見一陣微弱的笛音,甕中的青蛇聽到聲音,在里頭折騰得厲害,寧莞死死摁著蓋子腳下一頓,瞬間駐足。 她偏頭看向右側(cè),御蠱的笛音是從那邊傳來的,不僅如此,笛音一停,她還能聽到不遠處又雜又多的蠱蛇嘶嘶聲,數(shù)量應(yīng)該不少。 寧莞停下來只是一時好奇,卻沒有過去的意思,停了片刻以后又抬腳踩在石頭上,緩緩?fù)伦?。旁的蠱師御蠱,她一個外人就不上去湊熱鬧了。 “哪兒來這么多的蛇!” “天吶,救命!” “齊兄!齊兄!快跑快跑,這些玩意兒有毒!” 驚呼夾雜著懼怕的聲音在茫茫晚夜里平添了幾分悚然,寧莞頓了頓,動作又再度慢了下來,陡然想起蕓枝說的相國寺命案,莫不是蟲蠱害人? 她柳眉輕蹙,思慮片刻還是拿了塊石頭壓住陶甕,系上披風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邊籠在夜色下隱蔽在暗處的人影,收好短笛后懶散地歪了歪身子斜倚在樹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被嚇得屁滾尿流慌不擇路的大理寺諸人,輕嗤一聲,抬手扶了扶頭上冪籬,又抖了抖袖子丟下一串佛珠,這才滿意地悄然離去。 蠱蛇興奮地圍攻著幾人,它們動作凌厲又互相配合,一般人根本難以招架,纏斗間有人不小心被咬了幾口,毒性之強,瞬間倒地不起,兩眼翻白。 王大人是真的哭了,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一邊拽著中毒的部下,一邊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他到底造的什么孽啊,不就是來查個案嗎?這怎么身家性命都像是要交代下去了?可憐他上頭還有五十歲的老母無人照顧,可如何是好! 王大人揮著長锏往后退,跟齊錚和另兩個兄弟被圍困在蛇群里,淚如雨下。 旁邊的齊錚后背已經(jīng)濕透,額上也是冷汗涔涔,也就沒心情埋汰王大人智障了。 他橫著劍,揮臂一砍,原以為再怎么樣也能削掉蛇頭,卻不想面前的長蛇靈敏一閃,借助灌叢身子一縮從左側(cè)劃過,瞬間避開。 齊錚眼神一變,表情愈加慎重,這般訓(xùn)練有素又毒性極強,這些玩意兒非同一般。 此時的情況十分焦灼,王大人筋疲力竭,而面前的蛇群卻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支著半截身子,蛇鱗泛著冷光,從頭到尾都透著危險二字。 王大人連連后退,背靠著一棵老柳樹,腿腳發(fā)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自小就怕這些東西,能撐這么久已經(jīng)是奇跡了。 清風簌簌,枝葉颯颯,齊錚轉(zhuǎn)過頭驟然震聲道:“王大人!小心!” 王大人也發(fā)現(xiàn)了,但他根本動彈不得,脊背緊貼著身后樹干,叫上頭的干裂的樹皮硌得生疼。他原地怔愣瞠大著兩眼,周遭什么都聽不見看不見了,瞳孔里只剩下那條橫沖直撞而來的黑蛇。 寧莞趕過來,就看見柳樹下的王大人坐著等死,她忙上前去,一把捏住黑蛇七寸,隨手扔了出去。 月白色披風上的清冽藥香驅(qū)散了蛇群帶來的腥膻味兒,眼前一花,那黑黢黢的可怖至極的長蛇便從面前消失了,余下的是一個如月下青霜般干凈出塵的身影。 王大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就在他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的時候,有一個人從天而降從閻王爺手里拉回了他一條小命兒。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劫后余生的王大人哆哆嗦嗦著,兩手緊緊拽住落在他肩頭旖旎柔軟的披風一角,一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寧莞默然:“……”這人怎么回事? 齊錚:“……”王大人你也太丟朝廷命官的臉了! 而站在枝頭居高臨下俯視著蠱蛇,正在等待最佳時機下去飽餐一頓的七葉貂,也在同一時間看見了樹下的人影。 它眼珠子一亮,兩只小耳朵騰地支了起來,收回已經(jīng)放出的利爪,興奮地輕撓了撓下方樹枝,縱身一躍。 第24章 第三更 齊錚雖然嫌棄極了沒骨氣又膽小的王大人, 但見他無事, 到底還是松了一口氣。 目光觸及到站在樹下的人,面上稍有惑色。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自顧不暇, 也暫時過不去那邊詢問這表小姐緣何會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出現(xiàn)在后山。 齊錚退后兩步將掛在樹梢上的毒蛇劈了下來, 撐劍在地, 稍作喘息。 他半低著頭, 也不知道是看這一片花花綠綠的毒蛇看久了, 還是累得眼花了, 只覺得突然之間有道白色殘影自面前晃了過去, 極快的, 如疾風一般。 齊錚一直繃著神經(jīng),愣了一下,旋即表情一僵, 迅速轉(zhuǎn)身扭頭,堵在喉嚨的一句小心還未來得及出口,那道白色影子卻陡然停下了下來, 黏在了那一襲淺素清雅如月輝的裙角處。 他凝神細細一看, 那玩意兒白絨絨的,如貓崽兒般, 不是什么可怖的蟲蛇,而是今日午后在大殿佛像處見到的那一只小貂。 不同于午后的高傲冷漠桀驁不馴,反而乖乖巧巧得如同一般家養(yǎng)的幼寵。 寧莞其實被嚇了一跳,七葉貂的速度極快, 從枝頭下來,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她原以為又是什么蟲蠱,手摸進袖子都要把準備的藥粉灑出來了,卻不想那一團沖過來只是伸著爪子扒住了她的裙子。 王大人還揪著她的披風不松手,裙子又被扯住了,寧莞不自在地輕輕咳了一聲,微微低頭,和兩只滴溜溜轉(zhuǎn)著,黑亮亮的眼珠子對了個正著。 它伸了伸自己的前右腿,耳朵一會兒支起來一會兒又放下。 這模樣她再熟悉不過了。 寧莞愕然,“七葉?” 寧莞不是個擅長起名的,當日在森林里捉住了那只小貂后,她也想不出來什么好聽的名兒,干脆就直接叫的七葉。 七葉貂聽見她叫它,喉間發(fā)出低低地呼呼聲。 寧莞心中驚異,但現(xiàn)下有外人在,四周又是不肯退去的蠱蛇,只能暫時按耐住滿腹錯愕與疑慮,彎腰把小貂抱了起來,白色的皮毛觸手柔軟,她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七葉很享受地翹了翹尾巴,順著她的手爬上了瘦削的肩膀。 小白貂立在女子肩頭,尾巴高高翹起,仿若登臨御座,君臨天下。 齊錚一臉無語,感情兒這小貂是表小姐養(yǎng)的家寵,難怪今天中午會出現(xiàn)在寺里。 還癱坐在地上的王大人則是心生艷羨,這位姑娘真的非常有安全感,他要是也能跟那貂兒一樣蹲到肩上去就好了。 幾人心思不一,就在這時,蠱蛇再次發(fā)動了攻擊。 齊錚剛站直身子,王大人抖著腿起身拎上自己的長锏,他二人嚴正以待,卻突然聽見一聲低吼,有志一同地轉(zhuǎn)過頭,就發(fā)現(xiàn)站在女子肩上的小貂盯著襲來的蠱蛇,張著嘴狠狠地齜牙。 這一聲低吼,直接嚇得蛇群同時往后一縮。 齊錚:“??”這貂是個什么品種,氣勢竟然這樣足? 王大人:明天他就去買貂! 寧莞冷靜的看著隱隱退縮的蠱蛇群,毫不意外。七葉貂是毒物蠱蟲的天敵,它們對它的畏懼是刻在血脈里的。 七葉貂最喜歡的就是各種毒物,越有毒的東西,與它而言越美味,尋常貂類喜歡的魚,在它嘴里就跟喝水一樣寡淡無味,毫無誘惑力。 七葉貂有一口利牙,能輕輕松松的嚼碎任意動物的脊骨,它還有鋒利的四爪,堪比尖刀利刃。 只要它想,幾乎沒有毒蟲能從它嘴里逃生。 “七葉,你是餓了?”小貂在肩上輕輕撓來撓去,寧莞指尖點了點它的腦袋,覆手揉了揉,詢問道。 七葉貂拱了拱腦袋,在她手上蹭了蹭。 它確實是餓了,長期生活在南域密林的七葉貂從來不缺食物,但大靖不一樣,氣候使然,注定這兒的毒物不豐,且大靖蠱師不多,自然蠱物也少的可憐。 七葉又是個挑嘴的,尋常的蛇蟲雖勉強能入口卻實在沒有滋味兒。 再有它跟著寧莞來到這里,因為慢了一步?jīng)]能跟著她出現(xiàn)在十四巷,反而落在了城郊的一棵樹上,每天忙著到處亂跑找人,焦躁得很,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飽肚子了。 今天無意到了相國寺,它老遠就聞到食物的香味兒,從下午等到晚上,就為了飽餐一頓,這么多蠱蛇在面前,它都快忍不住了。 餓啊,真的好餓……快餓死它了。 它從來就沒有這么凄慘落魄過…… 七葉貂委屈地甩了甩尾巴。 寧莞不禁輕笑出聲,習慣性地摸了摸它的小耳朵,柔聲道:“去吧?!?/br> 話音剛落,白貂便猛然一躍到了蛇群里,瞬間亮出了爪子,一巴掌拍下去,面前的蛇直接成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