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二叔,我也想要?!?/br> “我要我要?!?/br> “給我,二叔偏心!” 魏二爺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么受歡迎,懵了一下,“你們干啥,不就是兩顆泥丸子嗎,等著一會兒去小湖邊給你們搓一百兩百個,還不夠你們玩兒的?爭什么呀?” 小郎君們詭異地沉默了,不約而同嫌棄地撇撇嘴,“才不要,誰要玩泥巴啊?!庇植皇切∑ê毫耍挥形盒“瞬畔『蹦?。 魏二爺更郁悶了。 就在這個時候,跑得比較慢的魏蘇引也終于帶著魏小八出現(xiàn)在門口,沖著屋里超嚷嚷的哥哥弟弟們重重冷哼一聲。 祖母才說了兄弟姐妹之間要相互幫扶,這群沒良心的,曉得好東西了,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魏蘇引:“二叔,別給他們!騙你呢!” 魏二爺:“什么?” 魏小八溜到他膝邊,兩只胖手扒在身上,說道:“父親,白貓兒開始是這樣的?!?nbsp;她歪著腦袋吐出舌頭兩眼翻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很快又正經起來,輕輕喵了一聲,“吃了藥丸子后就變成這樣了……” 魏二爺摟著小閨女一頭霧水,還是在夷安長公主的詢問下,那群身高參差不齊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道起始末,才曉得是怎么一回事。 魏二爺一點兒也不信圍在旁邊的皮小子們,轉頭看向最穩(wěn)重的魏蘇引,頗有些驚訝地問道:“白貓兒真好了?” “真好了!我給喂的解毒丸,現(xiàn)在都能站起來走兩步,還肯吃東西了?!?/br> 魏蘇引輕咬著唇,兩眼含光,奕奕有神,她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可見先前確實是想差了,外曾祖姑不愧是外曾祖父的師姐,比外曾祖父可厲害多了! 三侄女兒向來不是個會說謊的,魏二爺腦子里思來想去,不禁咋舌,“有這么神?” 師老爺子眼皮子一掀,冷哼道:“都給你說了是好東西,兩只眼珠子不識貨,真是個二傻子?!?/br> 魏老夫人亦是點頭,“可不是嗎,我的傻兒子喲?!?/br> 魏二爺:“……” 夷安長公主籠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輕顫,慣來平靜的鳳眸中掀起細微波瀾。 她本就起了叫寧莞給魏黎成看看的念頭,又經這么一遭,心思愈盛。 片刻猶豫,還是忍不住出聲道:“外祖父,母親……” 師老爺子知曉她的意思,黎成的一身病癥找不到原由,久年難愈終積成沉疴宿疾,想盡了法子吃盡了藥,愣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好好的孩子被生生折磨得不成人樣。 他每每見著也是叫人心如刀絞,就怕有一天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鬢發(fā)蒼白的老人長嘆一聲,“試試看吧……” ………… 翌日是個陰雨朦朧的天兒,早晨起來可見霧氣氛氳,庭院里的那棵老梨樹已經開了花,一陣清風過,層層似雪落。 用過早飯,寧莞暫時沒什么事,便坐在樹下青石上慢悠悠地畫草圖,繼續(xù)規(guī)劃宅院。 蕓枝昨天上城西方家去買宅子,方夫人想都沒想就點頭應了。 鬼宅之名遍傳京都,這些年莫說將宅子轉賣出去,十文一月這樣便宜的價錢都沒人肯往里踏腳,只能擱在那兒落灰。 難得有傻子肯給錢買下來,方夫人高興得兩手一拍,當即就取出房契去官府過了明路,片刻都沒耽誤。 不到半天這處宅子就不姓方,改姓寧了,她現(xiàn)在想拆哪兒就拆哪兒,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寧莞在紙上寫寫畫畫,發(fā)現(xiàn)這一通下來工程還真是不小,算下來得費不少銀子,好在衛(wèi)夫人送來的首飾還剩下挺多,倒也完完全全足夠了。 這樣說的話,衛(wèi)三和衛(wèi)夫人還真是幫了好大的忙。 寧莞微低著頭,抵筆輕笑,直到工匠上門她才起身,把畫好的草圖遞給領頭的中年男人。 將近午時,寧莞照例提著藥箱,慢悠悠地往將軍府去。 珍珠如往常一樣在偏門等著,不同的是,今日她身邊還立著個十三四歲的姑娘。 魏蘇引是聽了自家祖母的吩咐,特意到門前來迎接她外曾祖姑。 為著看起來精神,還專門穿了前日剛做好的新裙子,白底繡櫻花,嬌嬌俏俏的正合她年紀,再配著那明眸皓齒,任誰都得說一聲好。 她盯著長長的巷道,遠遠望見一抹淡青色的人影,也不管旁邊的珍珠,先一步迎上了前去。 寧莞記性一向好,自然認得這是魏三爺膝下名叫蘇引的長女,正要開口,對方卻先一步揚起微帶羞澀的笑臉,俏生生喚道:“外曾祖姑?!?/br> 寧莞:“……”這個稱呼,聽起來……真的好別扭。 魏蘇引見她沒做反應,又要出聲兒。 寧莞忙伸出細白的手指比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微微一笑彎眸柔聲道:“好姑娘,在外頭要叫我寧大夫?!?/br> 清淡的藥香鉆入鼻息,魏蘇引忙捂嘴噤聲,兩頰泛著淺暈點頭道好,只是那雙干凈明亮的眼眸仍是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昨日離得遠,也沒怎么細瞧,現(xiàn)下站在旁邊,心下不住慨嘆,她外曾祖姑真的好年輕啊。 雪肌玉膚,秋波流慧,表面上看起來根本比她大不了多少,就是不知道現(xiàn)今到底是個什么年歲了。 她越想越好奇,目光里便不自覺含帶了幾分,寧莞不經意間對上她的視線,笑問道:“怎么了?是有話要說?” 魏蘇引不大好意思,但到底年紀還小好奇心盛,踮著腳湊近來,半掩著嘴悄聲問道:“外曾祖父已經八十有五了,不知道外曾祖姑今年高壽呢?” 小meimei問得好啊,正正好問到關鍵點兒上了。 但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若給個準確年歲,萬一下次穿畫再出個跟她二師弟一樣的意外,到時候年齡對不上又是個問題。 故而為保險起見只能往虛處說。 寧莞半垂眼瞼,長睫落下密密青影,她故作沉吟半晌,才展眼遠望向無邊天際,唇角銜著一絲淺淡笑意。 緩緩道:“閑云潭影,物換星移,春秋復來去,這年年歲歲的就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br> 至于我今年到底該多少歲,就得全靠你自個兒的想象力了。 那聲音輕飄如云,話里溫柔惆悵,如晨時薄霧籠罩在心頭,叫魏蘇引不覺屏住了呼吸。 她微張著嘴,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嘆,久久緩不過神來。 寧莞提著藥箱繼續(xù)往前,走了老遠都不見人跟上來。 她回眸輕咦了一聲,看來小姑娘想象力非常不錯,都腦補過頭了。 第16章 珍珠在前領路,穿過回廊碧亭,青石小道,轉眼便到明靜院。 宋姨娘一改往日懶散,早早地等在院子里。 昨日宴席老夫人將寧莞介紹給晚輩兒孫,府中姨娘侍妾并不在列,宋玉娘也不曉得這里頭有什么彎彎繞繞,但她腦子一貫好使,不妨礙能琢磨出點兒頭緒來。 抬眼又見三小姐魏蘇引乖乖跟在來人身后,姿態(tài)自是愈加恭謙,捋正衣袖,快步上前去,含笑盈盈。 寧莞笑著打量了她一眼,也沒說旁的,照例診脈施針。 “明日起我便不須得再過來了,宋姨娘只需按時服藥,再過個七日便可停了?!?/br> “妾身記下了?!?/br> 宋姨娘將錢袋子遞上,落在手里分量頗重,心意十足,寧莞彎了彎唇心情不錯。 待了不到兩刻鐘,寧莞又和魏蘇引舉步出了明靜院。 門前垂柳,青青一樹,師老爺子側立在旁,白發(fā)如雪,身形干瘦,烏色的袍子并不貼身,灌了一襟涼風。 寧莞駐足,“阿正?” 師老爺子聞聲上前,“師姐。” 他眉間凝有愁郁,歷經歲月風霜雨雪滿布皺紋的面容,在這一刻愈顯滄桑。 她二師弟這般年歲富貴安寧,兒孫繞膝,能叫他這樣愁眉苦臉的,無非便是為著那個久病纏身的大外曾孫。 寧莞一開始就有醫(yī)治魏黎成的打算,是為依附夷安長公主讓衛(wèi)夫人及衛(wèi)三母女投鼠忌器,現(xiàn)在又有了師正這一層關系在,好歹也算個長輩,于情于理也該走一趟。 是以止住他吞吞吐吐的話聲,直接道:“直接帶我去長公主府吧,病癥如何,你路上與我細說。” 師老爺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重重哎了一聲,連連點頭,“好好好。” 長公主府與將軍府離得不遠,以馬車代步,不過一盞茶的路程。 夷安長公主是當今圣上一母同胞的親妹,她的府邸是所有公主府里最奢華最富麗的一處。 寧莞跟在師老爺子身邊,白底藍面兒的繡鞋落步在鋪合整齊的澄磚上寂然無聲,入目彩檻雕楹,四處花樹綿延,冷香幽幽可飄數(shù)里。 真真是個好地方,等她以后有錢了,也這樣造! 寧莞大概盤算自己得奮斗多少年,隔著畫樓湖榭的朱紅長廊上,身穿青綾長袍的男子側眼轉眸,無意間瞥見紅墻夾道間藤蘿掩映下的人影,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莞表妹?她怎么會到這里來? “長庭兄?你發(fā)什么呆?莫不是被長公主府的景色迷了眼?給魏公子的東西送到了,咱們快走吧,你剛才不還急著說嫂子在樓外樓等著一起用午飯嗎,這會兒又愣著耽擱什么?” 楚長庭胡亂應了兩聲,腳下卻沒有動作,仍是皺眉遠望著那處身影。 友人好奇,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扶梁柱,往外半探出身子。 待看清所謂何人,眉梢含著幾分輕蔑,“嘖,那不是你們府上的那位被趕出去的表小姐嗎?這才多久,就搭上長公主了,真是挨風緝縫,多有門路啊?!?/br> 友人似笑非笑道:“果然是個能豁得出去,成日蠅營狗茍的,這樣的境況愣是能找得條路出來,佩服!佩服!” 楚長庭聞言擰緊了眉頭,微沉了沉臉,挪了挪步子準備過去,卻又想起溫言夏還在樓外樓等著他。 若去的晚了,她必定生惱。 到底還是昔日的白月光,現(xiàn)今的妻子分量重些,思量須臾還是拉下友人搭擱在肩頭的手,轉了個身,“算了,管她做什么,咱們走吧?!?/br> 寧莞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在渣表哥楚長庭那里露了個面兒,她正聽著師正絮絮說起自己外曾孫的病癥。 “頭一回發(fā)現(xiàn)不對是在長興九年,那天正好是黎成的十歲生辰,正用著長壽面呢,一筷子還沒咽入嘴,突然就從椅子上栽了下去,神志昏迷渾身痙攣?!?/br> “自那次醒來后,便身虛無力,氣短體乏,五臟六腑時有陣痛,根本下不得床落不得地,至今已有十年未踏出過府門了?!?/br> 師正語聲沉悶,“皇家太醫(yī),江湖名手都來瞧過,有說是中了蠱毒,有說是中了魘術,還有不著調的說是厲鬼纏身的,倒騰來倒騰去,也還是沒能理出個究竟?!?/br> 寧莞聽得蹙眉,“現(xiàn)下吃的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