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什么地方?”崇慶帝道。 “溫泉行宮?!倍胖僖蛔忠活D道。 “溫泉行宮?”崇慶帝目光冷下來:“溫泉行宮只有百余名宮人伺候,平常只有朕和臨川過去洗浴,難道丞相覺得,朕和臨川是咒詛太后的人?” “老臣不是這個意思,”杜仲面不改色道:“但溫泉行宮也是宮掖,自然也應(yīng)該搜查,若是一日不將此人找出,太后便一日昏睡不醒,皇上難道不憂心?” 崇慶帝掩下一雙冷峻的眼睛:“太后的病,朕自然憂心……朕也想知道,到底誰真的心懷不軌?” 溫泉行宮外,忽然涌來一隊(duì)人馬,牢牢封鎖住了行宮,自稱是奉皇命來搜查行宮的。 然而這群人肆無忌憚地闖入行宮,迅速占領(lǐng)了各個角落,還要往后面沖的架勢。 白芷也沒被嚇住,上前一步道:“行宮之內(nèi)乃是女眷所在,爾等甲胄之士,狼奔豕突,是要驚了貴人嗎?” 為首的人斜眼看了一眼她,冷笑道:“我們奉了皇上的口諭,要暫時封鎖行宮,搜檢查抄,擒拿可疑之人——” 他態(tài)度強(qiáng)硬,所幸臨川公主在,急匆匆走出來:“皇上口諭中,可說了要連女眷一并擒拿了?” 這回這人支支吾吾了:“那倒沒有,只是——” “只是什么?”臨川公主怒道:“皇上只讓你搜查,看你這架勢,好像早已預(yù)備了要拿人似的,你有什么預(yù)備?你準(zhǔn)備拿誰?” 這人面上無光,但態(tài)度卻不改:“公主恕罪,如今太后病勢沉重,疑似鎮(zhèn)魘,皇上命我搜查行宮,如果的確搜查到了東西,那自然不管是什么人,一并要鎖拿的?!?/br> “好好好,”臨川公主哼一聲道:“你要搜也可以,只是搜完要是搜不出個什么,等太后娘娘醒來,我就卷席子跪在長樂宮門前,請?zhí)蠼o我們做主,好好治一治你這個目無法紀(jì)、罔體上意的jian邪小人!” 這些人搜查似乎很有目的,幾處宮苑、池塘全都略過,連樣子都不做一下,卻重兵來搜查楚嫣的屋子,楚嫣被白芨白芷扶出去,站在庭院之中,看著他們翻箱倒柜。 這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箱柜一齊拖出到眾人眼前,將楚嫣的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一樣一樣翻看著。 甚至還有楚嫣換洗的汗衫、暑襪、睡鞋一并亮出來,一件件過問,嬉皮笑臉,指指點(diǎn)點(diǎn),又往楚嫣的臉上看去。 臨川公主越發(fā)憤怒,白芷幾個氣得渾身發(fā)抖。 “末將只看證據(jù),不認(rèn)人?!边@為首之人由著手下如此行徑,卻道:“既然皇上吩咐搜檢,自然要搜檢個干干凈凈?!?/br> 卻聽“咣”一聲響,小紅抱著的一個紅酸木匣子落在了地上,見他們看過來,面露驚惶。 “把這個木匣打開!”這些人發(fā)現(xiàn)了木匣,一擁而上。 小紅只作不敵的樣子,摔在地上,低垂的臉上,卻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白芷的手不由得一顫,卻被楚嫣輕輕握住了,安撫地拍了拍。 這匣子一打開,人群就驚呼一聲:“大人,搜到了!” 只見一個巴掌大的小木人被綾絹裹著,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為首的人就舉著這東西道,哈哈一笑:“長平侯夫人的居所,搜出了鎮(zhèn)魘之物!” “公主,您可是眼睜睜看著這東西被搜出來的,”這人嘲諷道:“是不是鎮(zhèn)魘,是不是巫蠱?” 臨川公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嫣,你、這是怎么回事?” 楚嫣默不作聲。 “長平侯夫人,”這人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楚嫣:“長平侯夫人?” 楚嫣抬頭去看他。 這人被楚嫣的容光炫了眼睛,貪婪又垂涎道:“長平侯夫人,你說就你這容色,服侍陛下,怎么也算得上三千寵愛在一身了吧,怎么還這么不知足,鎮(zhèn)魘到太后娘娘身上,這下……就是皇上,也保不住你了!” 楚嫣被押進(jìn)車?yán)?,馬車一路上載著她,以及從她屋里搜出的“鎮(zhèn)物”,疾馳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jié)啦,各色粽子吃起來o(n_n)o哈哈~ 第五十五章 長樂宮內(nèi),從溫泉行宮回來的龍?bào)J軍統(tǒng)領(lǐng)稟報(bào)道:“陛下, 溫泉宮長平侯夫人居所內(nèi), 發(fā)現(xiàn)鎮(zhèn)物?!?/br> 他呈上來的托盤內(nèi),就是一個布滿符文的偶人。 闔宮驚駭,連王懷恩都不由自主倒吸了口氣, 唯有崇慶帝一動不動, 目光只看著伏拜在地的楚嫣。 “皇帝!”杜仲的聲音又危險(xiǎn)又壓迫, 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得意:“長平侯夫人挾婦人媚道, 用巫蠱施法詛咒太后娘娘,證物俱在,無可抵賴,該怎么處置?” “依丞相的意思,”崇慶帝的口氣什么也聽不出來:“該怎么處置?” “歷朝巫蠱,罪不容誅,”杜仲哼了一聲,看楚嫣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死人:“皇帝總不會被美色迷了心竅, 還要替她求情吧?祖宗家法尚在, 皇帝還不能逞心恣欲!” “或者……皇帝還想知道原因,還想知道她為什么要詛咒太后娘娘, ”偌大的宮殿只剩杜仲尖利而高亢的聲音:“老臣倒是知道,因?yàn)樗c皇上茍且,有了孽種,便想要挾子求位,想要逼迫太后娘娘承認(rèn)!” “太后娘娘自然不會答應(yīng), ”杜仲冷笑道:“玉牒是什么東西?玉牒的存在,就是讓那些意圖攀附、希求媚幸的人望而卻步,知道這宮掖不是隨意進(jìn)出的地方?!?/br> “以為肚子里揣了個孩子,就能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了?”杜仲掃過楚嫣,面露不屑:“玉牒不記名,這孽種就永遠(yuǎn)是上不得臺面、見不得人的孽種,跟皇室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你想想這輿情會怎么說,長平侯夫人在長平侯離世四年之后,居然生下一子,聳人聽聞??!” “到時候真成了滿長安城的笑話,”杜仲哈哈大笑道:“茶余飯后的談資,說不得那戲班子也能譜出曲兒來,到時候老夫我可一定要好好聽聽!” “朕的子嗣,被丞相一口一個孽種的叫著,”崇慶帝神色冷地像一塊寒冰,這冰山之上仿佛又孕育著雪暴:“丞相不覺得自己太過僭越,而失了人臣之禮了嗎?” “老臣失禮?”杜仲嘲笑道:“老臣是皇帝的親舅舅,是先帝托孤的大臣!不論是于情于理,老臣都有教訓(xùn)天子的資格吧!何況天子也沒有個天子的樣子,如果有,怎么會同臣妻茍且,不計(jì)較昏君的名聲,妄圖混淆皇室的血脈——” 他指著內(nèi)室:“還任由這賤人詛咒太后,不想處置呢?” “朕沒說不想處置,朕處置之前,也要弄清所有的真相。”崇慶帝道:“如今當(dāng)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全都是丞相一人喋喋,叫囂著要處置?!?/br> “好好好,”杜仲道:“那就給這賤人一個分辯機(jī)會,看她能說出個什么來!” 崇慶帝只見楚嫣低著頭跪在地上已經(jīng)三刻,身軀不由自主地?fù)u晃,目光就有了痛色:“……朕只問你一句,是你做的嗎?” 楚嫣抬起頭來,“不是我?!?/br> 兩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起,又碰撞出千萬種眷戀和撫慰來。他心疼她無端遭受如此蓄意設(shè)計(jì),而她更憐惜他所承受的一切。 “任誰到這個地步,都會抵賴,”杜仲大步上前,從王懷恩手中奪走木偶:“但這證據(jù)還能容你狡辯?”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杜仲抖開木偶身上的絹帛,就見一個口鼻俱在的木偶,身上扎著十幾根繡花針,這木偶做得栩栩如生,而且頭上還有青絲,背后刻著人名以及生辰八字。 “壬申、癸亥、辛丑……”杜仲的聲音由高到低,漸漸染上了驚駭。 “啟稟陛下,”王懷恩檢查之后,壓下了驚訝道:“上面刻著長平侯夫人的名字,以及夫人的生辰八字?!?/br> 在場的不論宮人還是太監(jiān)神色各異,目瞪口呆,相互用眼神交流著,從長平侯夫人居所搜出來的偶人,上面居然刻著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被詛咒的人不是太后,為什么太后卻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 時間回溯到數(shù)日前。 楚嫣緊緊盯著眼前的小酸紅木匣子:“這是什么?” 白芷喘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這幾日婢子處處留神小紅那賤蹄子,只見她魂不守舍,晚上還不睡覺,偷偷溜到花園里跟人私會。” 白芷沒有看清楚跟小紅私會的人是誰,但小紅從花園假山之后出來,手中就多了一個紅酸木匣子。 白芷想方設(shè)法支開了小紅,自己潛入她的房間,將木匣子拿了出來。 “小紅人呢?”楚嫣文檔。 “被白芨拉到針線房里,做女紅呢,”白芨道:“我跟她說了,不到晚上不放人?!?/br> “做得好,”楚嫣撬開盒子,待看清楚了不由得臉色發(fā)白:“……真是好大的手筆?!?/br> 白芷見這匣子里不過是個木偶娃娃,有些失望:“夫人,怎么是個玩偶?” “這不是玩偶,”楚嫣定了定神,將東西取了出來:“這是木偶,是巫蠱中用來鎮(zhèn)魘人的東西?!?/br> 聽到“巫蠱”兩個字,白芷嚇得臉色都變了:“巫蠱?!” 楚嫣將裹著巫蠱的絹帛打開,絹帛上的符文即是咒語,不用想楚嫣都知道這符文是什么意思,一定是詛咒人永世不得超生。 只見這偶人做得眉目宛然,栩栩如生,甚至穿著華麗的宮裝,只不過背后卻扎著數(shù)十根細(xì)如牛毛的針。 白芷本來冷汗涔涔,但一看這牛毛針就憤怒不已:“小紅這賤人,竟然用這么歹毒的方法詛咒夫人你……” “不是詛咒我,”楚嫣將木偶反過來,搖了搖頭:“……被詛咒的另有其人?!?/br> 白芷定睛一看,啊了一聲:“這不是夫人的八字,杜南風(fēng)……這又是誰呀?” “杜南風(fēng),”楚嫣再也無法鎮(zhèn)定:“是太后的名諱。” 白芷徹底糊涂了:“是誰要害太后???” “……是太后要害我?!背桃蛔忠活D道。 白芷倒抽了一口冷氣,差點(diǎn)沒暈過去,全身抖得跟篩子似的,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太后、太后要害您?” “東西在我這里搜出來,就是我要鎮(zhèn)魘太后娘娘,”楚嫣道:“宮禁之中,只要和巫蠱沾邊,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太后娘娘,是必欲置我于死地啊?!背躺陨砸挥昧ΓS尖一樣的食指被牛毛針刺破,她看著沁出來的血滴,雙眼微瞇,眸中冷若冰霜:“只可惜,堂堂太后,手段未免也太上不了臺面了。” 白芷已經(jīng)六神無主了:“夫人,太后娘娘要害你,可怎么辦?” 她陀螺似的轉(zhuǎn)了兩圈,忽然道:“咱們把這東西燒了,她們就不能不能害人了!” “燒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呢?”楚嫣伸手?jǐn)r住她:“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太后想害我,總能找到機(jī)會?!?/br> “那咱們該怎么辦?”白芷急道。 “……太后要害我,我總不能冤冤相報(bào),再去害她,”楚嫣反而一笑:“我害我自己還不行嗎?” 楚嫣將木偶掉包,將上面的生辰八字改成了自己的,一根根牛毛針照葫蘆畫瓢插在木偶身上,依樣用符文絹帛包裹好,塞進(jìn)了紅酸木小匣子里。 “夫人,您怎么……”白芷目瞪口呆。 “明日我病了,弄出些動靜來,叫小紅沒時間發(fā)現(xiàn)端倪,”楚嫣道:“行宮危機(jī)四伏,并不保險(xiǎn),里面有太后的人,一定要想辦法找出來?!?/br> 屋子里的氣氛好像凝固了一樣,楚嫣低著頭,卻能感受到所有人的震驚。 她在來之前,翻來覆去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她沒有心存小心,提前發(fā)現(xiàn)小紅的陰謀,如今又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 可是當(dāng)她看到了皇帝,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擔(dān)心都不見了,因?yàn)樗浪欢〞W∷唤兴馐芤稽c(diǎn)傷害。 “丞相見識廣大,怎么跟朕解釋,”崇慶帝微諷的聲音響起:“大搜六宮得到的偶人,不是鎮(zhèn)魘太后,而是鎮(zhèn)魘長平侯夫人?” 楚嫣趁機(jī)哭訴道:“請陛下為妾做主啊!妾也不知道為什么昏昏沉沉病了一場,醒來后就被抓過來,說且施法詛咒太后!妾明明才是被施法鎮(zhèn)魘的人??!” 杜仲的臉色脹紅,就像斗在興頭上的公雞一樣,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面露不可置信。 “丞相說太后病得古怪,是有人鎮(zhèn)魘,于是搜查六宮,”崇慶帝的聲音越發(fā)嚴(yán)厲:“結(jié)果搜查出來的東西跟太后沒有關(guān)系,反而是朕的體己人遭到了鎮(zhèn)魘,朕現(xiàn)在懷疑這偶人不止一個,應(yīng)是一對兒,也把朕也一并詛咒了!行宮搜查不出,那就擴(kuò)大到佛堂、道觀,還有王公大臣的宅邸,對朕心懷怨懟的人,如果后宮不見,那就一定在前朝——丞相何不以身作則,自請搜查,為王公大臣做個表率呢?” 杜仲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喉嚨里只發(fā)出“咯咯”的聲音,聽著怪異又駭人。 只聽床頭的簾幕一陣窸窣的抖動,便是宮人的驚叫聲:“……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