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趙安國一拍驚堂木,威嚴(yán)道:“何況不過是一個外戚罷了!也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是刑部公堂!你是有罪待審之人!不給你帶刑具,已經(jīng)是看在太子的份上了!” 劉鶴齡嚇得渾身一哆嗦,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趙安國,你個老家伙,莫名其妙抓我做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了?” “你犯的這樁罪,叫誣告罪,”趙安國道:“且將八年前,你誣告駙馬李紹之的真相,如實(shí)說來!” 劉鶴齡驚惶道:“……誣告駙馬?” “你既然上告駙馬通虜,自然應(yīng)當(dāng)拿出證據(jù)來,”趙安國道:“你的證據(jù)呢?” 劉鶴齡冷汗直流,現(xiàn)在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什么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就是誣告,”趙安國道:“你可知道誣陷之罪,是要反坐的!按律,通虜之罪,是要問斬的?!?/br> 劉鶴齡嚇得屎尿橫流:“我有證據(jù),我有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趙安國道。 “我、我就是證據(jù)!”劉鶴齡關(guān)鍵時刻居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聽到了李紹之和周敬密謀,要投奔突厥去!” 張朝元一皺眉頭,劉鶴齡也不傻,他這么一說,就把他自己說成了人證,而周敬和李紹之全都死了,到哪兒查證去? 他不由自主看向趙安國,誰知趙安國哈哈一笑:“那好,我問世子,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聽到他們二人的密謀的???” “我是……”劉鶴齡眼珠子一轉(zhuǎn),似乎張嘴就來。 “且慢,我可要提醒世子,”趙安國拍了拍桌子上薄薄的紙張:“我這里有楊榮的口供,你們兩如果說的不一樣,那可一定有人在說謊,所以世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啊?!?/br> 劉鶴齡傻眼道:“……楊榮、楊榮也招認(rèn)了?” “當(dāng)然,”趙安國道:“楊榮什么都招認(rèn)了?!?/br> “不可能!”誰知劉鶴齡一口否認(rèn),十分篤定道:“楊榮絕不可能招認(rèn)!他不想活了嗎?” 趙安國瞇起眼睛:“世子何意???為什么招認(rèn)自己濫用職權(quán),審錯了案子,會喪命?” 劉鶴齡一時語塞,瞪大了眼睛:“他招認(rèn)的是這個?” “不然他招認(rèn)的是什么?”趙安國抓住話柄,逼問道:“世子你以為他招認(rèn)的是什么?” 劉鶴齡意識到他說漏了嘴,掉入了趙安國的圈套之中,頓時狠狠一翻白眼,做了個鋸嘴的模樣,之后再問什么,只裝著聽不到。 行宮之中。 楚嫣看著憔悴消瘦的臨川公主,柔聲道:“公主,如今案子已經(jīng)重審了,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你不要太過傷悲,要打起精神,才能為駙馬洗雪冤屈啊。” 臨川公主痛上心來:“當(dāng)年我只以為駙馬真的有罪,以為龍魚衛(wèi)是真的有切實(shí)的證據(jù)……沒想到楊榮是這么審案子的,沒有證據(jù)就是屈打成招!” “朕也沒有想到龍魚衛(wèi)會變質(zhì)成為楊榮濫用私刑的地方,”崇慶帝道:“不僅濫用私刑,而且還用來排除異己,看來龍魚衛(wèi)從上到下,確實(shí)要好好整頓整頓了?!?/br> 臨川公主悲傷不能自抑:“皇兄,駙馬無罪,卻被嚴(yán)刑拷打,還身死流放之地,我這個做妻子的,八年之后才知曉真相,真是痛死我了……” 楚嫣輕聲安慰了許久,弄得自己眼圈也紅了。 崇慶帝看著兩個抱在一起哭成一團(tuán)的女人,有點(diǎn)無措,剛想安慰一下,卻見王懷恩走進(jìn)來,道:“太后娘娘派人過來,請陛下和公主回宮。” 刑部。 劉鶴齡仗著自己的身份不能用刑,氣焰更加囂張,一問三不知,根本不配合審訊。 另一位副主審怒道:“豈有此理,我看不如用刑吧!” “不可,他畢竟是太子的母舅,”趙安國道:“但我覺得,他倚仗的不是這個身份,應(yīng)該還另有倚仗?!?/br> “什么意思?”副主審問道。 “這個案子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審問明白了,唯獨(dú)在駙馬這個案情中,劉鶴齡和楊榮全都避而不談,”趙安國道:“你們還記得劉鶴齡說什么嗎,他說楊榮如果招認(rèn),就是不想活命了?!?/br> “什么人,能用生死來威脅楊榮?”他道。 張朝元忽然開口道:“而且這句話還說明一點(diǎn),那就是劉鶴齡和楊榮是有過密謀的,他們很有可能是合伙誣陷拷打駙馬的?!?/br> 趙安國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有個主意……” 刑部大牢中,劉鶴齡見到了承恩侯夫人派來探視的仆人。 “我娘怎么說,”劉鶴齡迫不及待道:“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 “世子,”誰知這仆從神色怪異,汗如雨下:“你、你出不去了……” 劉鶴齡神色一變:“什么叫出不去了?我娘不是進(jìn)宮去見太后了嗎?” “這一次誰說話都不頂用,”這仆從擦了擦汗,顫聲道:“皇上下定決心要審個水落石出,連太后的話也不聽……世子,你還是快快交代吧,否則……” “否則什么?”劉鶴齡反而冷笑道:“我不說,難道皇上還真的要對我用刑?” “不是,”這仆從道:“你不說,而楊榮那里先交代的話,他不是就將所有的罪責(zé)都……都推到你頭上了嗎?” 劉鶴齡恍若雷劈,“楊榮,楊榮?!不可能,他不可能交代的!交代了他只有一死!” “世子,你想岔了,”誰知這仆從道:“現(xiàn)在楊榮炮制冤案,已經(jīng)是死罪了,他再交代這個,要么是虱子多了不怕癢,要么說不定還能死中求活……” “求活?他活不了!”劉鶴齡暴怒道:“他要是承認(rèn)了是受太后指使,他還能活?” 這仆從倒吸一口氣:“太后?太后指使你們誣陷駙馬?” 劉鶴齡被怒火沖昏了頭,沒有注意到這仆從的口氣,“太后指使我誣陷李紹之,當(dāng)然太后也一定跟楊榮打過招呼,不然我紅口白牙地誣陷,他怎么就連問都不問一句呢?” 這仆從啞著嗓子,幾乎快要暈眩過去:“世子,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是煮的!”劉鶴齡怒道:“你說這話敢當(dāng)眾說出來嗎?我就是說了,趙安國敢往下審嗎?!” “你要是敢說,我就敢審!”誰知陰影中竟然走出來一個身影,正是不知道潛聽多久的趙安國。 “趙安國?!”劉鶴齡大驚失色,再看幾乎快要昏厥過去的仆從,咬牙道:“你給我設(shè)套!” “不如此,怎么能從世子口中得知這么令人驚駭?shù)恼嫦嗄??”趙安國沉聲道:“你說太后指使你誣陷駙馬,可有憑據(jù)?” “什么憑據(jù),”劉鶴齡道:“我白日瘋癲,說的胡話,你也信?!” 見劉鶴齡當(dāng)場反口,死不承認(rèn),趙安國倒也不惱,因?yàn)樗怀姓J(rèn)才說明剛才的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趙安國走出去,就見到面色蒼白的張朝英,顯然他也聽到了剛才的話,也同樣感到震驚。 “……太后指使的,不敢相信吧,”趙安國面沉似水:“我也不敢相信,但如果不是太后指使的,又怎么解釋劉鶴齡和楊榮兩人都一言不發(fā),拒不交代呢?” “……可是太后為什么要?dú)⒑︸€馬?”張朝元問出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 趙安國搖搖頭,看著遠(yuǎn)處陰沉沉的天空,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噠~~ 第五十章 長樂宮中。 太后看著默坐的兄妹倆,壓住了滿臉的心思:“皇帝, 聽聞你要重審八年前的案子, 你給我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兒臣只是通過一個小案子,發(fā)覺楊榮在大案上可能存在疏漏, ”崇慶帝滴水不漏:“所以下令重審舊案。” “八年的舊案, 早就塵埃落定了, 現(xiàn)在重審, 豈不是沉渣泛起?”太后道:“這案子判下去,不論其中有沒有冤枉,都代表朝廷的決策,不可輕易推翻,否則公信何在?你皇帝的威嚴(yán)又何在?” “母后此言差矣,”崇慶帝道:“案子有問題,自然要重審重判,才能令天下悅服。何況這案子不一定代表朝廷的決策, 朕看倒像是楊榮打擊政敵, 排斥異己的手段,對于無辜被牽連進(jìn)去的人, 如果不重審,何以昭雪冤情?” “老身說一句,皇帝有一堆道理等著我,”太后不悅道:“你倒是說說,什么地方有冤情?” “駙馬有冤情!”臨川公主恨聲道:“楊榮和劉鶴齡伙同, 誣陷駙馬通虜,致使駙馬無辜受刑,重傷身死!” “我知道你失了駙馬,痛徹心扉,”太后用安慰的口氣道:“但也不能說這案子辦錯了,楊榮他們也是公事公辦,畢竟國法無情,難以包庇……” “劉鶴齡是蓄意誣陷,楊榮是屈打成招!”臨川公主又氣又怒,“駙馬是冤枉的!” “胡說,”太后卻道:“李紹之是駙馬都尉,位高爵顯,他們是吃飽了撐的要誣陷他?無冤無仇的,為什么要蓄意誣陷,為什么要屈打成招?” 臨川公主急道:“就是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才要提審和問訊!” 卻見太后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對崇慶帝道:“都八年了,你看看她還是難以釋懷……我說什么來著,當(dāng)初就讓你仔細(xì)給她再挑個駙馬,你說聽她的意思,這一拖八、九年過去,連妄想都出來了!” “我沒有妄想,”臨川公主道:“我要給我的駙馬討還一個公道!” “那好,”太后放下念珠,緊盯著崇慶帝道:“你們都說這案子有紕漏,也提審了楊榮、劉鶴齡,可審出什么了嗎?” 崇慶帝頓了一下:“兩人都沒有招認(rèn)……” “那不就說明這案子的確沒有問題嗎?”太后嗯了一聲,眉頭上隱約可見的皺紋松了松:“皇帝,楊榮是先帝留下來的人,忠心且能任職,你只因?yàn)樽约旱囊尚?,就不由分說地審問,是會寒了忠臣的心的。何況——”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內(nèi)殿,那里太子正在被女史抱著讀書,“劉鶴齡又是太子的舅舅,你動了太子的舅舅,就給前朝傳出一個信號,表示你對新立的太子不滿,你知道會引發(fā)多大的風(fēng)波嗎?” 崇慶帝沒有說話。 臨川公主眼中含淚,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們都不該死,那我的駙馬呢,我的駙馬被白白冤枉死了,到底應(yīng)該誰來抵命?” 杜太后嘆氣道:“駙馬這個案子,我記得是承恩侯世子揭發(fā)的吧?” 她面露愧疚之色:“如果確實(shí)是冤枉的,老身大概也明白了鶴齡為什么要誣告……鶴齡這孩子,對臨川是一往情深,奈何臨川已經(jīng)嫁了人,他愛而不得,做了件壞事,確實(shí)有罪,不過也不至于抵命……畢竟駙馬最后從牢里出來了,是在流放嶺南的時候因病去世的,你看看,這又怎么算?” “駙馬如果不是在獄中遭受拷打,身體衰弱,怎么會病死在嶺南?!”臨川公主道。 “臨川啊,駙馬只是遭受了拷打,”杜太后道:“可當(dāng)初牽連進(jìn)通虜案的人,無一不是身首異處,我看楊榮也是例行公事,你非要雞蛋里面挑骨頭,豈不是在質(zhì)疑龍魚衛(wèi)從太、祖時候流傳下來的規(guī)章制度?” 臨川公主又氣又急,卻又不知怎么反駁。 “太、祖時候流傳下來的規(guī)章制度中也有一條,”崇慶帝道:“誣告人者,要反坐!” 看著太后倏然皺起來的眉頭,崇慶帝道:“劉鶴齡如果不能證實(shí)自己說的話,那就是誣告駙馬,他誣陷駙馬的通虜之罪,是要全數(shù)落在他自己身上的。” “說到底,你就是想要收拾劉鶴齡,”杜太后冷冷一笑,疾言厲色道:“我知道你為什么想要收拾他!”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崇慶帝的鼻子道:“因?yàn)槟愕木司藞?zhí)掌朝政,權(quán)力壓過了你,你就不想你的兒子將來有一天也跟你一樣,頭上頂著一個母舅!” 她越說越是刻薄:“你自從登基以來,朝政交給你舅舅打理,你嫌你舅舅礙眼,迫不及待想要奪回權(quán)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舅舅這么多年cao持著大局,替你掃除障礙,你坐得穩(wěn)天下嗎?” 見太后如此指責(zé),崇慶帝也無從辯解,只好和臨川公主退下。 “皇兄,”臨川公主問道:“明明劉鶴齡有罪,太后為什么要阻攔呢?” 這個問題同時縈繞在所有與案之人的心里,然而長樂宮的動作比他們設(shè)想的還要快。 承恩侯夫人哭哭啼啼地跪在太后腳下:“太后娘娘,求您救救鶴齡吧!皇上是鐵了心要拿他問罪,可憐我們鶴齡無罪,是有人在皇上耳邊吹風(fēng),故意報復(fù)的?。 ?/br> 杜太后瞇起眼睛:“什么人,吹的什么風(fēng)?” “還有誰,就是那個長平侯家的sao狐貍精,”承恩侯夫人一心斷定是楚嫣在使計報復(fù):“……鶴齡不過是調(diào)笑了她幾句,她就懷恨在心,搬弄皇上為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