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趙平慈手指攥到發(fā)青,眼眶中血絲彌漫,呼吸顫的不像樣,好半晌才開口,“你真的看到了嗎?” “對啊!”小年說,“不光是我,二蛋還朝著馬車扔石子了……” 趙平慈將頭埋進袖子,任由心臟凌遲般的痛過,這才在老頭和小童的視線中抬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們?!?/br> 他只道她家中的東西全都未動,她便不是出走…卻始終不肯相信,那些破爛東西,和自己一樣,都是被她扔下的。 老頭本來還想再說什么,可是見趙平慈神色猙獰,有點害怕他再度發(fā)瘋,也沒再說什么,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情,他能讓小童再折回來,就已經(jīng)是石姣姣平時隨手塞糖糕的福報了。 趙平慈在街邊坐了很久,這才起身,這么多天,頭一次起身走到街口的云吞攤位,要了兩大碗云吞,一股腦的都吃了。 空了許久的胃突然進食過多,十分的不舒服,可是對于趙平慈來說,此刻的不舒服,反倒是他維持著清醒的良藥。 她不是出了意外,是走了,坐著馬車……果然她是不要他了。 趙平慈確認了這樣的事實,卻突然間的冷靜下來了,他回去洗漱好了,睡了這么多天的第一個好覺,第二天去了店里,做了一大堆的糖糕,接著把店鋪掛了售賣。 他帶著糖糕,去感謝了小年,又很輕松的用糖糕從二蛋的嘴里,套出了馬車走的方向。 先前他去二蛋家里問過,但許是大人告訴了不讓他胡說,二蛋和趙平慈蹲在街角,邊吃還邊說,讓趙平慈不要告訴他mama。 趙平慈摸了摸他的頭,把剩下的糖糕都給了他,他說的那個方向,是出縣城的,是趙平慈和石姣姣當(dāng)初來的那個方向。 趙平慈心中無數(shù)猜測,最后終究是確定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那個地方,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石姣姣會去哪里。 店鋪很快售賣出去,隔壁李嫂直接盤下來了,趙平慈又教了兩天她男人做糕點,這才拿著盤店的,和兩個所有的值錢的細軟,都換成了銀票,買了一匹好馬,上路了。 他朝著心中的那個方向急行,彼時距離石姣姣失蹤,已經(jīng)過去了整二十天。 馬車日也不停,石姣姣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眼看著要進皇城,石姣姣被趙平慈嬌養(yǎng)了一年多的身體,徹底被顛兒出病來了。 皇帝下旨必定要將人活著帶回去,路上不得打罵苛待,他恨死了石姣姣,卻也愛死了石姣姣的能力,他并沒打算殺了她,而是準備將她囚禁在身邊,榨干她所有的價值。 幾個人見石姣姣病的爬不起來了,不敢再日夜兼程,找了醫(yī)師給她看病,石姣姣才終于得了休息。 一停下來,只要他們還顧及著自己的身體,石姣姣便有辦法拿捏他們,這里正值初秋,夜涼如水,石姣姣頭昏眼花,偷偷倒掉醫(yī)師開的藥,夜夜變態(tài)一樣開著窗戶,赤身站著,夜里受涼病絲毫不見好轉(zhuǎn),一日更重過一日。 死不了的,石姣姣昏昏沉沉想,左右這是做夢,被狗皇帝抓回去,還不如死了呢,媽的真的想念金手指啊,同樣是在她的夢里面,怎么就沒了金手指呢?! 醫(yī)師換了一個又一個,醫(yī)術(shù)再是高明,也架不住病人夜夜作死。 石姣姣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或者說要等誰,她已經(jīng)在路上把一切的利弊都分析好了,皇帝那狗東西把她戴逮回去,決計舍不得弄死她,說不定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呢。 可是她心里就是不安,不知道自己放著錦衣玉食的不去享受,為什么要在這半路上,遭這種不是人遭的罪。 趙平慈會怎么樣?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抓走,會不會找她,還是以為她拋棄他了,獨自留在那個小縣城里面? 如果他會找自己,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被狗皇帝抓走了,會不會追過來? 她再拖上一拖,是不是他就會找過來了…… 石姣姣再是鐵打的,也架不住這種糟踐,終于徹底的昏死過去,再沒辦法自主的作死。 她是如何被運送回了宮中,石姣姣都沒有記憶了,只是再醒過來的時候,她睜開眼,四周的景物就無比的熟悉,連湊近看著她的人臉,也那樣熟悉。 “娘娘……”曾經(jīng)被她安排出宮遠走的金枝和玉葉,都一臉哀傷的站在床頭上看著她。 石姣姣表現(xiàn)的很平靜,十分的平靜,平靜到幾乎冷漠。 她沒炸毛,也什么都沒問,只是每天出神的時間比較多,皇帝是第五天的時候來看她的。 實在是他憋不住了,而石姣姣這種完全無事發(fā)生的態(tài)度,讓他憤怒不已! 皇帝一來,就把人都遣散出去,張口就是質(zhì)問,“你真是好手段,就為了那么個賤奴?!” 石姣姣連站起來都沒站,從頭到尾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完全當(dāng)他是空氣,當(dāng)他說話是放屁。 皇帝被她的態(tài)度激怒,走近欲抓石姣姣的手臂發(fā)難,誰料石姣姣率先發(fā)難,拎著乘著熱水的茶壺,照著皇帝腦袋上就是一茶壺。 茶壺磕在金冠上粉碎,熱水順著頭頂澆下來,燙的皇帝嗷嗷直叫。 石姣姣抓著碎瓷片,抵在皇帝的脖子上,卻沒有要他放自己,而是說,“皇城禁衛(wèi)軍有扶桑王的人,你或許早就知道了,扶桑王的青梅竹馬,就在你的后宮之中,還頗為不受寵?!?/br> 石姣姣說,“你馬上要被南蠻子戴綠帽子,后宮嬪妃不翼而飛了?!?/br> 皇帝燙的臉皮通紅,陣陣刺痛,可是聽到石姣姣說這個,卻倒是真的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石姣姣松開皇帝,不看他鬼一樣的臉色,有恃無恐的繼續(xù)抓著茶杯喝水。 一副老子就是打你了,你敢處置我,你就要被戴綠帽子的架勢。 普天之下的男人,沒有人不在和這個,尤其是皇帝,石姣姣和趙平慈跑,他始終捂著到現(xiàn)在,不發(fā)通緝令,一是他自始至終,沒想要殺石姣姣。 再就是因為“嬪妃逃跑”這件事,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定的是什么罪,最后都會被傳成是私奔,難聽至極,最終有損的也是他的臉面,所以才一直派人出去尋找,并沒與大張旗鼓的懸賞通緝。 石姣姣捏著他的軟肋,把向來沒人敢頂撞的皇帝開瓢了,開瓢之后晾在那里,看著他頭頂水混著細細的血線落下來,恨恨的看她,嘴唇幾動也沒喊,最后挫敗的自己抱著腦袋走了。 他并不是不敢發(fā)難,而是他知道石姣姣的狗脾氣,如果他來硬的,石姣姣真的敢跟他兩敗俱傷。 這以后,石姣姣開啟了見到皇帝就揍,揍完就給甜棗的套路,每次一,皇帝都措手不及,怒不可遏,但是石姣姣一個“大甜棗”扔過來,他沒多久還會來找揍。 不過皇帝年紀到底大了,石姣姣這么搞,時間長了他不敢上前,只是他不上前,石姣姣就不肯說一個字,上前了又要挨揍,每次打的都不輕…… 皇帝是真的怕了她,改為懷柔政策,把人抓回來也四五個月了,眼見著春暖花開,正是春獵的好時候,石姣姣這幾個月在宮中悠然自得,沒有逃跑的意思,皇帝準備肅清北貞關(guān)的軍中蛀蟲,有求于石姣姣,又不想挨揍,左思右想,討好的帶著她去皇家獵場狩獵。 那地方都有重兵把守,量她一個弱女子也無處可逃。 石姣姣這幾個月,表面上穩(wěn)如老狗,內(nèi)心的亂糟糟,沒人知道,她有時候甚至想,直接把皇帝搞死算了,世界崩了,醒過來拉倒。 可是她又不甘心,她還沒等到小冤家,就算趙平慈不來找她,小冤家醒了,絕不會不來的。 嘗試了很多種方法,皇帝真的是防的密不透風(fēng)。 石姣姣身邊沒有可以用的人,金枝玉葉也都只是尋常的婢女,助益有限,好容易各種方式,連色誘都他媽上了,終于打通了一個沒家人牽累的單身狗禁軍的小統(tǒng)領(lǐng),這次皇帝帶她去狩獵便是絕佳的逃跑機會。 萬事俱備,石姣姣跟著皇帝鑾駕前往狩獵場,到了地方,石姣姣在看臺上枯坐一會之后,“毛手毛腳”的婢女打翻了茶杯,她終于找打機會,起身去換衣服了。 接應(yīng)她的人就等在營帳中,石姣姣快速換上了內(nèi)侍的服裝,一路上被人領(lǐng)著從小路,七拐八拐的十分順利到了狩獵場的邊緣。 正準備順著荒草叢生的圍欄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喊道,“站??!” 拉著她的人加快腳步,扯著她足尖一點,竟是要直接的越過圍欄。 石姣姣卻從聽到聲音的那一刻開始,便僵硬了四肢,周身血液短暫的停滯之后,開閘的洪水般奔流了起來。 身體已然凌空,腰帶被抓著,石姣姣果斷伸手解開腰帶,蹬了抓著她的人一腳,衣襟大敞的如同一只翩飛的蝴蝶,從半空中落下來。 半空中她嘴角笑意瘋狂上揚,仰著頭,看天空都格外的碧藍如洗。 她像一個倦怠歸巢的小鳥,連頭都未來得及回,便張開雙臂,全心信任的傾身向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诹松砗笕说膽牙铩?/br> 她落在地上,帶著驚喜的笑容回頭——迎接的卻不是同樣驚喜的臉。 而是扣在手腕上冰涼的鎖鏈,和她熟悉的聲音,卻不熟悉的語調(diào),“抓住你了。” 那聲音說不出的陰鷙冰冷,春暖花開艷陽高照,卻生生的聽得石姣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第97章 就愛過你一個 手腕上冰涼的觸感,不是她愣住的緣由,而是當(dāng)她看清了禁錮著她的人是如何形容。 如果不是有幾世牽絆,石姣姣簡直不敢認,這是……趙平慈? 如果不是那雙熟悉的眼睛和輪廓,乍一眼看上去,她簡直以為看到的是一具行走的骷髏。 消瘦的實在太厲害了,他穿著一身禁軍服,頭上還戴著帽子,可是那下巴一小條,甚至比她的還要小,不僅如此,禁軍的衣服外層便是軟甲,可是趙平慈那束腰帶,系到最后一個扣子,外層的軟甲,依舊給人空蕩蕩的感覺。 “你……”石姣姣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才會消瘦成這樣,抬手想要碰碰他的臉,卻一抬手,被自己腕上細細的鏈子打斷了情緒。 低頭看了一眼,再看趙平慈,對上他黑沉晦澀,爬滿血絲的眼,石姣姣的話都哽在喉嚨,千言萬語,不知如何問起。 小冤家的意識沒有回歸,可是趙平慈也沒有留在那個小縣城,而是來找她了。 這本來是甜蜜的,石姣姣卻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手上的細鏈子,高興不起來。 “怎么?”趙平慈拉著她的手湊近一些,“你約的人沒等到,很失望嗎?” 這陰陽怪氣的聲音,石姣姣忍不住皺眉,趙平慈一錯不錯的緊盯著她,眼眶中模糊的水霧,被他生生逼回去。 “你等不到他了。”趙平慈森森一笑,“你沒覺得,我這身衣服很熟悉嗎?呵呵……咳咳咳咳……咳咳咳……” 趙平慈劇烈的咳嗽起來,石姣姣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衣服確實眼熟,這頭頂瓔墜顏色……這是那個她廢了好大勁兒才勾搭到,計劃好今日助她逃跑的禁軍小首領(lǐng)的衣服! “他在哪?你們認識?”石姣姣有種不太好的猜測,趙平慈本來咳的像是要將肺子都嘔出來了,聽了這話,抬頭猛的看向石姣姣,眼中血絲彌漫的太重,簡直像是漫著血淚。 他笑了一下,表情猙獰,卻一點不可怕,而是說不出苦澀,出口的話一字一句,齒縫擠出來一般,“我一個低賤到死的奴,去哪認禁軍分隊首領(lǐng)?” 趙平慈笑了一下,此刻陽光漫天地,他卻笑出鬼氣森森,“他、死、了!” 石姣姣被他這樣子驚的不輕,“趙平慈,你怎么了?” 趙平慈勉力壓住咳,笑容不減,反倒加深,“娘娘竟然還記得我叫趙平慈?我只以為娘娘如今只記得林苑,不記得奴了……” 那個禁軍小首領(lǐng),就叫林苑,石姣姣皺眉看著幾乎把臉貼著她臉的人,本來聽到他的聲音滿心的歡喜,現(xiàn)在卻被他詭異的態(tài)度搞的七零八落。 “娘娘……”趙平慈見石姣姣似乎出神,心里被什么勒住一樣,狠狠的疼。 她在想誰,是那個林苑嗎?! 在皇城這幾個月,他散盡錢財,用盡所有辦法,只為了打聽她一丁點的消息,卻每每得到的,都是宛如錐心的疼痛。 趙平慈臉色沉下來,不再說任何的話,索性趁著石姣姣發(fā)愣,用她手上的鏈子,直接將她松散開的衣襟隴上,順帶著將她整個人捆住。 “你干什么?”石姣姣對他沒有防備,趙平慈的動作又太利落了,捆好她之后,拉著她直接抄著一處小路快步走去。 邊走,趙平慈邊回答石姣姣的話,“娘娘左右也是要私奔的,和誰私奔還不是一樣,咳咳咳……” 趙平慈拉著石姣姣腳步飛快,出了小路,在樹叢和蒿草之間嫻熟的快速穿梭。 “你到底發(fā)什么瘋,”石姣姣倒是沒有掙扎,也快步的跟著他走,但是被狗似的牽著,總是不高興的,語氣也十分的不好。 趙平慈沒有再回答,也沒再回頭,只是快速的拉著石姣姣越走越快。 走到半路的時候,還將外衣脫了,扔到一處深溝之中。 這中途,無論石姣姣怎么和他說話,他都不吭聲,脫了那身禁軍服,石姣姣這才看到,他穿了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一樣的空蕩,那腰身消瘦的,似乎她一只手臂,便能夠攬住。 石姣姣看著心里越發(fā)的不舒服,幾月前走的時候,趙平慈胖乎乎的,白嫩嫩的,這才幾個月的功夫,活活像個骷髏一樣,似乎還病了,一路上都在悶悶的咳。 兩個人沉默的在路上走,過了許久,在一處十分陡峭的斜坡的時候,趙平慈終于轉(zhuǎn)頭,將石姣姣圈在他和山壁之間,自己則是在外,慢慢的帶著石姣姣挪。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瘦的這么厲害?”石姣姣中途的時候,輕聲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