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看似羞辱他，實(shí)際卻是在為他解圍；馬場上更是直接替他擋箭；后來為讓他從旋渦中脫身, 保住清白名譽(yù)，更是毫不猶豫擔(dān)下罪名。

    他生著眼睛，能夠清清楚楚看到，阿璋到底為他做了多少事。

    最讓他動(dòng)容的是，旁人做一分，要吆喝出三分，想要借此來挾恩圖報(bào)，然而阿璋卻是做九分，一分都不說。

    她總是默默付出，甚至完全不想讓他知曉她在背后為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想到此，沈雋開口的聲音微微有些發(fā)啞，他微微垂下眼眸，往日里涼薄如雪的蒼灰色眸子，此刻卻如溫柔的細(xì)網(wǎng)，輕輕籠罩在沈鳳璋身上。

    “你不想承認(rèn)沒有關(guān)系，我心中清楚便好。”

    肅穆威嚴(yán)，甚至略帶冷酷的嗓音，驟然溫柔下來，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又如最昂貴輕薄的細(xì)紗。

    然而，聽在沈鳳璋耳中，卻只能讓她想要發(fā)狂。

    沈鳳璋深吸一口氣，狠狠閉了閉眼。她，她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并不知道沈雋早已將她和原主分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唯一的想法便是沈雋到底有什么毛?。?/br>
    “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想要對你好！所有一切都是你誤會(huì)了，我做那些事都是有目的的！”別無他法，沈鳳璋甚至只能稍微透露一部分真相。畢竟，她不能讓沈雋當(dāng)真喜歡上她，對她有好感啊。不然，豈不是偏離劇情了？！

    原著中，男主可是仇恨男配仇恨到死。

    面對略顯煩躁的沈鳳璋，沈雋臉上露出淺淺笑意，他眼神溫柔而包容，仿佛在看心愛的貓咪撒嬌，“嗯?！彼麡O為配合地頷首，“我知道你是目的的?！?/br>
    沈雋雖然沒有開口說，沈鳳璋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然而他的眼神里卻明明白白寫著——你做這些事的目的都是因?yàn)閻畚摇?/br>
    仿佛被什么東西刺痛一般，沈鳳璋忍不住移開目光，偏過頭，大口喘息了幾下。她覺得自己心里像是被點(diǎn)了一把火，又像是被扔了一個(gè)長滿刺的蒺藜，扎得她到處發(fā)疼。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氣成這樣了。沈雋這人，怎么就這么……這么……憋屈到這份上，沈鳳璋一時(shí)竟然也想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沈雋了。

    她深呼吸了兩下，慢慢冷靜下來。行吧，既然他固執(zhí)己見，根本聽不進(jìn)她的解釋，那就只能讓她用行動(dòng)慢慢告訴他，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

    其實(shí)沈雋沒想到沈鳳璋反應(yīng)會(huì)如此激烈?？粗蝤P璋那張因?yàn)閼嵟鴰弦荒ㄎ⑽⒓t暈，比方才顯得稍微健康一些的臉龐，沈雋不禁也在心里懷疑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誤會(huì)了。

    可是，沈雋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可能是誤會(huì)。上一次在溶洞中，他向阿璋袒露心聲卻被拒，羞惱尷尬之下，才會(huì)一聽到阿璋說是誤會(huì)，就如同找到臺階一般，趕忙相信。但這回，他是仔仔細(xì)細(xì)思索過所有事之后，才敢這樣說的。

    阿璋做的那些事，最終受益者都是他。

    從表面上，那些事都是陰差陽錯(cuò)，是阿璋失手，反而幫了他。問題就在于，以阿璋的智謀，這樣的失手，就算有，也只會(huì)有一次。說她不是故意的，他半點(diǎn)不信。

    大費(fèi)周章故意幫他，又從不讓他發(fā)現(xiàn)，不求他的回報(bào)，除了愛慕他，還有什么原因？

    沈雋整個(gè)推理過程非常合理，只可惜他并不知曉沈鳳璋身上有系統(tǒng)存在，更不知道系統(tǒng)的任務(wù)就讓沈鳳璋幫助輔佐沈雋順利登上皇位。

    心中生疑，卻想不通的沈雋，只好暫時(shí)把這件事封存在心里。他一抿唇，吐出一口郁氣，垂在一旁的手動(dòng)了動(dòng)，想去拉沈鳳璋，卻還是沒敢。

    “走吧，我們?nèi)ゴ筇谩！?/br>
    冷靜下來的沈鳳璋淡淡地瞥了沈雋一樣，“去大堂有何事？”

    沈鳳璋的眼神并不冷厲，只是像在一名普通的下仆，一件常常擺在書案上的擺件，看在沈雋眼中，卻讓他心臟猛地一縮，有些不是滋味。

    阿璋明明歡喜他，到底為何不肯承認(rèn)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瞬間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就算不承認(rèn)也無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阿璋承認(rèn)。

    不過，他越來越好奇，借尸還魂之前的阿璋是什么身份，什么樣的人。也許，只有查清阿璋真正的身份以及她借尸還魂一事的緣由，才能解開阿璋的心結(jié)，讓她承認(rèn)自己的感情，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腦中思緒紛紛，沈雋面上卻不露絲毫痕跡。他朝沈鳳璋輕輕頷首，解釋道：“去解釋一個(gè)誤會(huì)?！?/br>
    既然連阿璋自己都認(rèn)為他想對付她，那想必其他人都是這樣想的。沈雋并不想讓另外人產(chǎn)生這樣的誤解。

    墻倒眾人推。沈雋見識過人情冷暖，明白人心卑劣。

    先前老皇帝做主之時(shí)，阿璋背靠大樹，風(fēng)光無限，難免有許多人看不慣她，卻礙于她顯赫的權(quán)勢與身后靠山而不敢做聲。如今，他即將登基，旁人若都以為他厭惡阿璋，定然會(huì)有許多人借機(jī)聲討沈鳳璋，還會(huì)有更多人想要來踩上一腳，一方面發(fā)泄情緒，另一方面借此討好他。

    沈雋并不希望看到那一幕。想要消除外人的誤會(huì)，最好的辦法當(dāng)然是讓他們看清楚自己和沈鳳璋并非死敵關(guān)系。

    沈雋說得不清不楚，然而沈鳳璋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她輕輕皺眉，略顯不耐，“不去。”

    眼下這情況，劇情眼看已經(jīng)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是不會(huì)讓劇情再繼續(xù)崩壞下去的。大不了，在沈雋崩壞，但還沒影響到一些大情節(jié)時(shí)，趕快自盡？！

    沈鳳璋越想越覺得這個(gè)方法可行。

    沈鳳璋只是下意識朝地上的匕首瞥了一眼，就被沈雋抓個(gè)正著。他一腳踩住地上那把匕首，聲音里帶上幾絲冷怒，“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

    他深吸一口氣，直接抓起沈鳳璋的手腕，拉著她朝外走去。

    沈雋一心想讓旁人看清自己和沈鳳璋之間并非敵對關(guān)系，殊不知，他因?yàn)樯蝤P璋似乎還心存自盡念頭而略帶冷意的臉龐一擺出來，旁人看著，只會(huì)越發(fā)覺得沈雋非常厭惡沈鳳璋。

    他拉著沈鳳璋從書房，路過花園，一路朝大堂走去。這一路，但凡見到清瘦的郎主趔趄著跟在沈雋身后的仆從，心中都不由為沈鳳璋感到一絲悲意。

    沈雋拉著沈鳳璋踏入大堂。

    大堂里所有人都神情怏怏，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頓時(shí)把自己嚇了一跳。

    沈雋竟然扯著沈鳳璋的手腕！

    所有人下意識著沈鳳璋手腕看去。一見到沈鳳璋手腕，眾人臉上神情都一變。

    沈雋竟這么恨沈鳳璋?？粗蝤P璋那青紫、可怖，滿是掌印和指痕的手腕，眾人心驚不已。

    “沈雋！快放開阿璋！”

    其中，鄭氏更是心痛如刀攪，有怒又急。她甚至忘記了對沈雋的忌憚，大步上前，用力扯開沈雋握著沈鳳璋手腕的手。

    她心疼地看著沈鳳璋的手腕。

    阿璋的手腕本就消瘦纖細(xì)，如今越發(fā)瘦骨伶仃，顯出幾分可憐。除了纖細(xì)，阿璋這一段手腕，原本白皙瑩潤光潔，然而這回布滿青紫，就仿若美玉上有了瑕疵一般，讓人——

    鄭氏沒有繼續(xù)心疼下去。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

    光潔？！

    她猛然用力拉過沈鳳璋的手腕，仔細(xì)查看，臉上神情慢慢起了變化。

    “沒有？怎么會(huì)沒有呢？我明明見過的！”鄭氏抓著沈鳳璋的手腕，翻來覆去看，邊看邊自言自語，語氣也逐漸焦灼起來，

    沈鳳璋低垂眼眸，望著鄭氏那張不經(jīng)意泄出惶恐的臉龐，竟然都有些同情接下來的她了。她張口欲言，卻正好碰上鄭氏大力甩開自己的手腕。

    鄭氏顫抖著手，白著臉，大步跑向靠在虞氏身邊的沈湘珮。

    “鄭娘子，你做什么？！”

    靠著虞氏的沈湘珮被用力扯過去，虞氏見狀，不滿地訓(xùn)斥了鄭氏一句。

    鄭氏卻根本沒有搭理虞氏。她一把捋起沈湘珮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

    第113章 大白

    鄭氏并未在沈湘珮褪去衣袖后的手腕上看到自己想看的。

    一只精巧的白玉鐲正好將沈湘珮手腕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姨娘, 你想做什么？”沈湘珮看著鄭氏，對方臉上那種介于亢奮和瘋狂之間的神情, 讓她略有心驚。她抿了抿唇，試圖從鄭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姨娘, 我手上并沒有什么東西?！?/br>
    然而鄭氏不僅沒有放開她, 反而開始用力想要把那支白玉手鐲擼下來。

    那支白玉手鐲并不寬大，鄭氏粗暴的動(dòng)作, 不但沒有摘下鐲子，反倒讓沈湘珮忍不住痛呼起來, 不斷發(fā)出抽冷氣的聲音。

    “鄭姨娘！你到底想做什么？！”虞氏見狀, 趕忙上來拉扯鄭氏，想要讓她放開自己女兒, “你再這樣, 我就只能喊人了！”

    面對虞氏的威脅，鄭氏充耳不聞。她胳膊肘狠狠一用力，將虞氏甩到一旁。甩開虞氏后, 她見始終摘不下沈湘珮手上的鐲子, 一發(fā)狠, 拉著沈湘珮往墻角大步走去。

    沈湘珮跌跌撞撞跟在鄭氏身后，心中莫名惶恐不安。鄭氏這番表現(xiàn), 讓她生出幾分不好的預(yù)感。她潛意識里，不想見到接下來會(huì)發(fā)生的事。

    “阿娘。”她轉(zhuǎn)頭向虞氏求救，然而虞氏方才被甩開后, 沒站穩(wěn)摔在了地上，崴了腳，眼下她那邊也是兵荒馬亂。

    沈湘珮掃了一遍大堂，在看到站在沈鳳璋身旁的沈雋時(shí)，眼神陡然一亮，“大兄，幫幫我！”

    面對沈湘珮的求助，沈雋神情冷漠，冷眼瞧著。他一直站在沈鳳璋身邊，剛才鄭氏沖過來后的表現(xiàn)，他都看在眼里。很顯然，這件事和阿璋有關(guān)。既然阿璋沒有阻止，那他當(dāng)然也不會(huì)阻止。

    更何況，此刻他心里對這件事已經(jīng)隱隱有了個(gè)猜測。

    另一邊，無人相助的沈湘珮，被鄭氏抓起手腕，將手腕上的鐲子朝墻角的銅香爐上狠狠一砸。

    玉屑四濺，玉鐲四分五裂，徹底從沈湘珮手腕上脫落。

    失去了玉鐲的遮掩，沈湘珮手腕暴露在鄭氏面前。

    望著那一截因?yàn)槌Ｄ瓴灰婈柟猓@得格外蒼白的腕子，鄭氏卻仿佛見到了什么極可怕的東西。她猛地松開手，不敢置信地后退兩步，十指抓著臉頰，故意留長的指甲在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橆a上劃出十條長長的紅痕。

    “怎么可能？！”

    “不！怎么會(huì)這樣呢？！這不可能？！”

    鄭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她呆呆愣愣，睜大眼睛，目光從一側(cè)的沈鳳璋掃到站在銅香爐旁的沈湘珮，并在兩人之間游移不定。

    好像有一把火在鄭氏腦中燒個(gè)不停，又想有人拿著把尖銳的錐子不停往她腦中敲。不知不覺之間，鄭氏臉色發(fā)青發(fā)紫，大口大口喘著氣，似是喘不上一樣。

    “??！”她啞著嗓子，尖叫起來，神情癲狂。

    坐在上首的沈老夫人將手中拐杖一砸，滿臉怒容，“鄭氏！你到底在做什么？！”

    鄭氏仍舊陷于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充耳不聞。

    沈老夫人見鄭氏不理睬自己，雙眉一蹙，越發(fā)憤怒。她剛想說什么，卻被鄭氏突然發(fā)出的又哭又笑聲打斷。

    鄭氏又哭又笑，聲音凄厲，仿若尋錯(cuò)巢的雌鳥。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誤導(dǎo)，將真正的女兒當(dāng)做仇敵，對她下狠手，用狠藥，冷眼旁觀她被人算計(jì)，而將真正的仇敵當(dāng)做親生女兒看待，腦中便仿佛要炸開一樣。

    追悔莫及！

    事到如今，這件事她已經(jīng)不想再瞞下去了。她將目光轉(zhuǎn)向虞氏，眼眸里滿是明晃晃的惡意，比起誤將仇人當(dāng)親人的自己，虞氏比她更加愚蠢！哪怕到現(xiàn)在，虞氏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像一個(gè)徹頭徹尾的蠢蛋！

    鄭氏瘋狂地大笑了兩聲，隨后朝著虞氏一字一頓，“沈湘珮才是我的女兒！”

    “這不可能！”

    喊出這話的并非虞氏，而是站在銅香爐旁的沈湘珮。她臉色煞白，雙唇不停顫動(dòng)，像是風(fēng)雨中遭受擊打的花。“不對！你是在騙我！你是故意這么說的！”

    反倒是虞氏，臉上顯出呆愣之色，一時(shí)之間，似是根本沒有聽明白鄭氏在說什么。

    聽到沈湘珮的質(zhì)問，鄭氏長笑聲戛然而止。她萬萬沒想到，沈湘珮會(huì)如此想。在未曾被人誤解之前，她對沈湘珮非常好，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平時(shí)還對她關(guān)懷備至，沈湘珮自己也對她表現(xiàn)出十分親近的模樣。有些時(shí)候，她也曾在自己懷中撒嬌，埋怨為何沒有生成她的孩子。

    萬萬沒想到，這個(gè)時(shí)候，沈湘珮卻會(huì)這樣講！

    也許，這才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鄭氏心中痛意再添幾分。她為何要做出換子之事，只因?yàn)樗胍约旱呐畠汉?，然而，換子之后，她真正的女兒卻不想認(rèn)她！

    帶著諷刺之意的冷笑之聲在大堂中回蕩。鄭氏發(fā)現(xiàn)自己被劈成兩半，一半冷靜瞧著，譏誚她做這么多事，到頭來不僅被人誤導(dǎo)，對付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真正的女兒更是連認(rèn)都不想認(rèn)她，一切成空！

    另一半則深受烈火焚燒，痛苦得想要哀嚎，想要尖叫，想要用匕首剖出自己的心，挖出自己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