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起瘟疫了！

    最初只是村子里有個村民上山，不小心染了瘴氣。這些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對瘴氣并不陌生。他們按照祖上傳下來的老方子給中了瘴氣的村民治病。

    哪想到，以往靈驗有效的方子，這回竟然失了效！染上瘴氣的村民沒到第三天就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了。

    緊接著，這戶人家其他人也開始發(fā)熱、動血生風，劇烈吐瀉。村里人起初沒當回事，一直到這戶人家全家都死絕了，才陡然心寒，發(fā)現(xiàn)不對。

    但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村子里的人進進出出，早已將這種傳染性極強的疫病帶到了鄰近的村子里，帶到鎮(zhèn)上。

    稟報疫病的奏章擺到當今至尊案頭時，這場時疫已經(jīng)占領(lǐng)大半個郡了！

    沈鳳璋知曉這個消息后，愣了一下。

    那個受時疫影響的郡，不是別的，正好叫做義安！就是沈雋帶兵駐扎的地方。

    說實話，發(fā)現(xiàn)沈雋屯兵之地起瘟疫，沈鳳璋真心想嘆氣。沈雋這都是什么運氣。他精心養(yǎng)著手下那些兵，然而軍營里人流密集，一旦有人染上時疫，大半個軍隊可能都會受損。

    好在，沈鳳璋仔細了解了一下。沈雋在發(fā)現(xiàn)起瘟疫之后，反應(yīng)非?？?，當即派人圍住中招的那幾個縣，不許進出，同時將手下的士兵轉(zhuǎn)移了地方，安排在僅剩的，尚未被時疫感染的縣里。擅自轉(zhuǎn)移屯兵之地，這當然是違反規(guī)定的，不過這個時候，事權(quán)從急，朝廷也顧不上懲罰沈雋。

    朝廷現(xiàn)在爭論的問題，到底如何解決這場時疫！

    “陛下，臣以為當務(wù)之急是讓醫(yī)師們抓緊時間，研制住針對時疫的藥方，好徹底控制瘟疫?！?/br>
    “林大人，誰不知道現(xiàn)在藥方最重要！問題是，怎么研發(fā)？！義安郡傳來的消息，那邊的醫(yī)師門醫(yī)術(shù)不夠，根本控制不住疫病?！狈瘩g的大臣轉(zhuǎn)身，朝坐在龍椅上的當今至尊開口道：“陛下，如今只能派太醫(yī)令、太醫(yī)丞等親自前往疫區(qū)，根據(jù)疫病研發(fā)才是。而且，據(jù)臣所知，疫區(qū)的藥材消耗巨大，如今已是入不敷出，朝廷恐怕還要運送藥材進疫區(qū)才行?！?/br>
    當今至尊輕輕頷首，“權(quán)卿所言有理?！彼h(huán)視了一遍在場眾人，點了太醫(yī)令的名字，將帶人前往疫區(qū)重新擬定藥方的任務(wù)交給他。

    交代完研發(fā)藥方這件事，當今至尊也沒忘記還有運送藥材一事。

    這些藥材，對于疫區(qū)來說，就是救命的東西，極為重要。他需要找個穩(wěn)妥的人負責押送藥材。而且，不僅是押送，此人同時也將會是朝廷派出去，救治疫區(qū)的使者，將會和太醫(yī)們留在疫區(qū)，處理救治疫區(qū)之時。

    “眾卿家，可有誰愿意前往疫區(qū)救災(zāi)？拯救黎民百姓？”

    方才各抒己見，爭執(zhí)不休，熱熱鬧鬧的朝堂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垂首而立，默不作聲。

    太醫(yī)令、太醫(yī)丞他們是沒辦法，不得不去。他們能不去，誰會想著主動去。這次疫病來勢洶洶，連救治的辦法都沒有，疫病可不會管你什么身份，萬一去了，染上疫病怎么辦？！

    這時候站出來，確實能在當今至尊心里留個好印象。但再好的印象，連命都沒了，還有什么用！

    就在眾人沉默不已之時，有人往前跨了一步。

    “陛下，臣愿領(lǐng)命前往義安?！?/br>
    第91章 想見她

    那些低著頭, 沉默無言的官員們，聽到聲音, 不約而同抬起頭, 驚詫地朝說話之人看去。

    走出隊列的青年高高瘦瘦, 如同挺拔的墨竹, 對方朝著龍椅方向微微彎腰, 神情從容平靜。眾人見狀，心中情緒復(fù)雜不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也不怪沈鳳璋能被當今至尊如此寵愛。

    他們趁機抬眸朝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看去，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明顯的動容。不知不覺間之間，這些人對沈鳳璋的嫉妒竟然都減弱了。畢竟，沈鳳璋為了上位，可是真豁得出去！然而, 萬一染上疫病，命都沒了，就算得到帝王寵信, 又有何用！沈鳳璋莫不是傻？

    當今至尊望著主動請命的沈鳳璋, 回想起方才其他人低頭裝死的樣子，心里仿佛被溫水一波一波沖刷過一樣，格外熨帖與舒心。

    阿璋是個多好的孩子啊。

    他和其他人一樣，也覺得沈鳳璋站出來是因為他。不過, 他不認為沈鳳璋是為上位、討好他, 當今至尊只覺得沈鳳璋這是對他一片忠心，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想到這, 當今至尊看著沈鳳璋的眼神越發(fā)溫和，心里也越發(fā)喜愛沈鳳璋，當然也就直接開口拒絕了沈鳳璋的提議。

    疫區(qū)危險重重，阿璋年紀輕輕，萬一染上疫病，那可如何是好！

    當今至尊希望找個行事穩(wěn)妥的，帶人去疫區(qū)救災(zāi)，最重要的是去查清、保護沈雋。但他還舍不得拿沈鳳璋去換。

    “沈卿，正值年末，不管是廷尉府還是五兵尚書衙門都十分忙碌，還離不開你。這次去義安，就再換個人吧?！?/br>
    聽到當今至尊的話，其他人頓時恍然大悟！沈鳳璋才不是傻，她是太精明了！她這個時候站出來，當今至尊尤為感動，怎么還舍得讓她去。

    既不用真的帶人去義安，又能在當今至尊面前露臉，這筆賬真是太劃算了！

    沈鳳璋不虧是沈鳳璋，竟然城府如此深沉，心思如此狡詐！

    許多人一時之間，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沒想到這一招呢。

    然而，就在他們覺得沈鳳璋應(yīng)該見好就收，順勢留在建康之時，卻聽到沈鳳璋溫聲開口。

    “陛下，廷尉府和五兵尚書衙門都井井有條，哪怕微臣暫時離開，一時之間并無大礙。然而瘟疫一事干系重大，一旦不能及時妥善處理，疫病蔓延，將會波及整個大周！”沈鳳璋眼眸凝重，極為大膽地抬頭直視當今至尊的眼睛。

    “陛下！當務(wù)之急是解決疫病，事權(quán)從急，臣請求帶隊親自前往義安郡，尋求解決疫病的法子！”

    整座大殿里，一時之間悄無聲息，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能聽到。

    沈鳳璋這，這是怎么回事？

    誰都沒想過沈鳳璋會再次請求前往義安郡。眾人回想著沈鳳璋方才擲地有聲的言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一直覺得沈鳳璋睚眥必報，玩弄權(quán)術(shù)，黨同伐異，囂張跋扈，媚上欺下，著實是個小人、jian臣。然而此刻，這個一貫被認為是jian臣的人，卻不顧性命安危，主動提出去瘟疫爆發(fā)之地解決瘟疫，心懷大義，拯救黎民蒼生。

    哪怕在官場打滾多年，早已面厚心黑，但此刻，他們還是不由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感。

    當今至尊凝視著沈鳳璋那張年輕但滿是堅毅的面容，思緒復(fù)雜，感慨萬千。好半晌，他才近乎嘆惋一般，輕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就吧。”

    寒冬的冷風從未關(guān)嚴實的縫隙里鉆進來，發(fā)出清晰可聞的呼嘯聲，打著圈吹過每個人腳邊。伴隨著當今至尊落下的聲音，給整座大殿增添了幾分肅穆沉重。

    望著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身形清癯的青年，眾人無端聯(lián)想起一句詩——“風蕭蕭兮易水寒”。

    在這么多人里，只有趙淵穆不信沈鳳璋有那么無私偉大。打死他都不信，沈鳳璋是為百姓而去。

    肯定有陰謀！

    不過，她要自尋死路，誰也拉不住她。趙淵穆想著這場時疫的威力，眼眸里漸漸顯出志得意滿的笑。

    沈鳳璋并不知曉眾人的想法，對她來說，前往義安郡的理由，一半一半。

    一半是比起其他人，她對這場瘟疫了解更多一些。原著里也曾提起過，原主記憶中也有點印象。

    另一半則是，就算她不去，系統(tǒng)也會逼著她去。還不如這個時候主動提出來，順勢利用好這件事。

    由沈鳳璋領(lǐng)隊前往義安一事，就這么定了下來。啟程時間定在兩天后。

    這兩天時間，沈鳳璋也沒有空著。她拜訪了建康好幾家藥堂的醫(yī)師，想請他們一道前往義安。

    原主上輩子這個時候，日子過得非常差，應(yīng)付自己的事已經(jīng)是讓她焦頭爛額，惴惴不安，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因此，她只知道這場疫病在肆虐了一個多月后，終于被研發(fā)出來的新藥方解決了。

    原著里，沈雋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在朝堂上站穩(wěn)腳跟，忙著再進一步，同樣忙得不可開交。疫病這件事他交給心腹去辦，里并未著墨太多。這也是沈鳳璋先前忘了這段劇情的原因。

    重新仔細看這段原著，沈鳳璋發(fā)現(xiàn)，里提及沈雋讓心腹廣招醫(yī)師，吸納了許多民間醫(yī)師一道研究這場疫病。

    沈鳳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人或是哪些人研制出了新的藥方，她只能一個個去請。

    愿意去疫區(qū)的醫(yī)師并不多，畢竟一個不慎，就可能殞命。沈鳳璋先禮后兵，總算在兩天內(nèi)找到了八名醫(yī)師去往義安郡。

    ……

    前往義安的隊伍行了五天。

    離開建康時，沈鳳璋收到的消息是義安郡六縣有三縣受到感染，然而五天后，她來到義安郡時，聽到的卻是僅有兩縣還幸存無事，其余四縣全部淪陷，甚至連隔壁郡都有感染者出現(xiàn)。

    沈鳳璋帶著藥材車隊進入義安郡的郡治義安縣時，心中有些出乎意料。義安縣的頹敗超出了她的預(yù)計。

    一個多月前，她前來巡查時，義安縣街上人來人往，各種小商販沿街叫賣，熱熱鬧鬧。然而現(xiàn)在，滿縣蕭條，荒蕪，整座縣城似乎都成了灰色的。

    站在變化極大的街道上，沈鳳璋不由自主停住腳步，物是人非、世事難料之感充斥滿心頭。

    “沈大人！”站在沈鳳璋身后的太醫(yī)令往前一步，輕聲請求指示。畢竟沈鳳璋一停，其余人都不敢再動了。

    太醫(yī)令的聲音將沈鳳璋從感慨中清醒過來。她望了眼滿目瘡痍的街道，抿了抿唇，抬步朝前走去。

    “走吧?！?/br>
    先去找到沈雋。

    她帶過來的物資需要找地方接受。原先的義安縣知縣運氣太差，已經(jīng)染上瘟疫過世了。如今的義安縣，是沈雋在管。

    沈鳳璋帶人來到縣衙。縣衙里的小吏們見到沈鳳璋身后的那幾輛馬車，心中喜不自勝，連聲對著沈鳳璋說好，感激不已。

    這場疫病一起，縣里藥材用量飛快增加。疫病爆發(fā)半個月，城里儲備的藥材已經(jīng)去了大半。這幾車藥材，簡直就是及時雨。

    沈鳳璋從縣衙衙役那邊了解到，沈雋不在縣衙。

    沈鳳璋一問才知道，沈雋帶人去感染區(qū)了?？h城里專門劃了一塊地方來安置傳染上時疫的百姓，這塊地方就被叫做感染區(qū)。

    ……

    沈雋一身勁裝，走在感染區(qū)小道上。小道兩旁擺著一張張由桌子、門板拼湊起來的小床，上面全都躺著被傳染上時疫的患者。

    他們臉色通紅，發(fā)著高熱，一臉難受，時不時呻吟幾聲。

    沈雋看著這些在死亡線上掙扎的百姓，臉上神情早已不見往日的溫和，只余一片冷峻與沉重。哪怕是自認鐵石心腸的沈雋，見到這一幕也有些不好受。

    跟在沈雋身后的心腹上前一步，再次朝沈雋勸道：“將軍，差不多了。您該出去了?！毖巯抡l也說不出，這種疫病到底是如何傳染給別人的。沈雋這樣走在發(fā)病的人群里，他們這些人部下，個個心急如焚，害怕郎主被傳染上。

    聽著周圍患者斷斷續(xù)續(xù)，痛苦的呻.吟聲，沈雋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他望著周圍的患者，心里思索著，到底如何應(yīng)對這場災(zāi)異時，忽然見到一名縣衙的衙役從遠處匆匆跑過來。

    “將軍！沈大人帶人運送藥材等物資來了！”

    沈雋一愣，其他想法驀地一空。他下意識反問，“沈大人？沈鳳璋？”

    衙役點頭，“正是沈鳳璋大人。”

    周遭一切倏忽遠去，此時此刻，沈雋腦中只有一句話——沈鳳璋竟然來了？！

    他先前向朝廷上報情況時，就預(yù)料到朝廷肯定會派人過來。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派出來的人會是沈鳳璋。來疫區(qū)救災(zāi)，可不是一趟好差事。沈鳳璋卻……

    她竟然如此喜歡我。

    為此，不顧生命安危，親赴疫區(qū)。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把握他能平安度過這次災(zāi)異。

    沈鳳璋以往為他所做的那些事突然之間，全都沖到沈雋腦中。

    小到宴席上替他解圍，大到獵場上為他擋箭。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表明了沈鳳璋把他看得有多重！為了他，沈鳳璋甚至可以連性命都不要！

    過往的所有，在此刻匯成一道洪流，撞擊著沈雋的心門，將他曾經(jīng)的所有顧慮，所有克制全都沖到江海之中去。

    此時此刻，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見沈鳳璋！

    因為激動，沈雋嗓子微微有些沙啞。方才怎么勸都勸不動的沈雋，此刻卻主動開口，“回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