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南方軍中,短短個幾月時間,沈雋已經(jīng)從一名普通士兵到在軍中擁有一定地位,并且成為主帥信賴之人。 這支軍隊的主人恰是老始興郡公當(dāng)年的部下。對方最初得知自己手底下居然有始興郡公的血脈后,便決定對沈雋照顧一二。 沈雋真正入他眼,是發(fā)現(xiàn)沈雋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格外亮眼,他見獵心喜,沒多久就和沈雋親近起來。 將士在外,最怕的,最難的往往就是軍餉、武器物資問題。他們軍中早就缺餉了,然而去了那么多次申請,沒有一次成功。這回他聽沈雋說,他有辦法,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放手讓他一試。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弄來的軍餉! 沈雋向主帥謙虛一笑,“將軍過獎了,只是巧合而已?!?/br> 嘴上這么說著,沈雋心里卻清楚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這是沈鳳璋給他的優(yōu)待! 至于先前的拒絕,也不過是她想多和自己往來幾次而已。 想到返回來的文書里,那封消失的信件,沈雋內(nèi)心越發(fā)明晰,唇角隱隱露出笑意。 第59章 設(shè)套(捉蟲) 沈鳳璋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和世家斗法,正如謝老等人當(dāng)時預(yù)料的那樣, 她試圖以先前對付劉都尉那一條律法來遏制世家經(jīng)濟命脈。她先前強行以新法斷舊案, 就是為現(xiàn)在用這條律法對付世家鋪路。 然而事情進展并不順利, 世家根基太深, 一旦觸動到他們最根本的利益后, 四面八方都出現(xiàn)阻力。 等沈鳳璋想起沈雋和任務(wù)之時, 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她原先以為沈雋這段時間還會有各種麻煩, 需要系統(tǒng)發(fā)布任務(wù)解決,沒想到這段時間系統(tǒng)一直沒有發(fā)布任何與沈雋有關(guān)的任務(wù)。她一時好奇主動找人了解了一下, 才發(fā)現(xiàn)盡管沒有她的幫助,但沈雋這段時間在軍營中依舊發(fā)展得非常好。 看到底下人送來的有關(guān)沈雋的資料,沈鳳璋心情有些復(fù)雜。在建康的時候, 沈雋運道有些差,但進了軍營后,這股霉運似乎離他遠去了。霉運一消失,沈雋身上終于顯出點男主的模樣了。 依她之見,沒了隱隱之中對男主的遏制, 沈雋根本用不著系統(tǒng)的幫助,遲早能達成劇情中的結(jié)局。 事實也是如此。雖然沈雋知道沈鳳璋對自己情根深種后, 利用起沈鳳璋來沒有半分手軟。譬如這回軍餉的事。但來了軍營后,許多事情,他甚至不需要費心利用沈鳳璋就能輕而易舉解決。 沈雋初來軍營時,雖然有主帥的照顧,但情況并不算很好。 建康城里, 如庾思忠等人,雖然被稱作寒門,但實際上都家有薄產(chǎn)。如今會來從軍的,才是真正出身貧寒,浪跡市井,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沈雋在其中就是一個異類。 軍營里的將士們最初得知沈雋乃是京城高官之后,又曾是天下文人之首時,雖然明面上不說,私底下卻都暗暗排擠沈雋。 不僅僅是同僚們抱團,將沈雋剔除在外,連他手底下的士兵也不怎么服氣這個空降過來的頭。沈雋就曾碰到過手下的兵在背后不服他。 “好好的一個讀書人,不去做官,來和我們這些人爭什么?”“看他那樣子,連只雞都殺不了,還想上戰(zhàn)場去殺人?” “是啊,本來按規(guī)矩,這回該是關(guān)大哥升官,沒想到會空降這么一個人過來。”四五個身材壯碩,人高馬大的士兵蹲在營地后邊的小山坡上聊天,個個臉上都顯出不服氣。他們這些人,都是拿命拼出來的軍功,戰(zhàn)場上死掉的兄弟都不知道有多少。好不容易有熬出頭的希望了,結(jié)果上面又派下一個人來擋了他們的路。 別說不服了,他們對沈雋甚至還有些仇恨。 這些人自以為自己在背后聊得隱秘,實際上全都被沈雋聽在耳中。聽到這話時,沈雋沒有回避,反而直接走了出去。 沈雋早就知道手下人和自己不是一條心。擒賊先擒王,這七百多人里,有幾個尤為驍勇善戰(zhàn)的,在這些人里威望很高,算是小頭目。他今日正是知曉這些人聚在這里講閑話,特地過來的。 剛剛還在抱怨的對象,一下子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哪怕這幾人在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這時候也被嚇了一大跳。他們畢竟還有羞恥心,被人抓住,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他們微微低頭,剛覺得有些羞慚,就聽見沈雋開口,語氣格外氣人。 “你們都覺得自己很厲害?殺敵無數(shù)?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沈雋說話時語帶譏誚,滿是奚落。 這幾人雖然不曉得譏誚這個詞,但他們聽著不舒服,知道沈雋這是看不起他們。身材矮壯、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立馬瞪大了眼睛,顧不上尊卑,“你這話什么意思?” “老劉,別說了?!逼渌诉€保留著理智,聽到兄弟說出這樣的話,連忙拉著他,想攔住他。 沈雋冷笑一聲,“攔他做什么?想說,就讓他說!我倒看看,你能說出點什么?” 矮壯男人越發(fā)怒火上涌,“就你這身板,上了戰(zhàn)場見了血,別嚇得屁滾尿流就是好的了。比起你,我們哪個兄弟都比你厲害!” “老劉!”站在矮壯男人旁邊,一個長相忠厚老實的高個男子皺眉,低喝一聲,“老劉閉嘴!” 此人一發(fā)話,老劉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卻不再多言。 高個男子上前一步,抬手行禮,“大人,老劉不會說話,他本意并非如此?!?/br> 沈雋輕飄飄地睨了高個男子一眼,“你就是老關(guān)?” 老關(guān)頷首,“正是小人。” 沈雋看了眼站在老關(guān)身后,滿臉怒色與不服氣的老劉,故意道:“他們剛才說老關(guān)有多厲害多厲害,我現(xiàn)在看,覺得也不過如此?!?/br> 此言一出,老關(guān)本人尚未有反應(yīng),站在他身后的那幾人全都一下子怒氣沖沖,七嘴八舌要反駁沈雋。 沈雋聽著亂七八糟的聲音,微微拔高嗓音,挑了挑眉,“既然你們都覺得自己比我厲害,那我們不如比一比。在下次作戰(zhàn)中,看看誰殺敵更多,你們敢不敢?!” “有何不敢的!” 老關(guān)來不及阻止,就聽見老劉喊出這句話。他面上不顯,心里微微懊惱。沈雋既然敢這樣說,肯定有兩把刷子。 見其他人都已經(jīng)同意,并且把目光投向他,老關(guān)深吸一口氣,只能順勢也加入到這個賭約中去。老劉他們是因為他才同意賭約,若是他自己反而不同意,容易讓他們幾人失望。他好不容易才收服這幾人,決不能因為一時疏忽而出錯。 更何況,這位郎君就算學(xué)過武,看他那模樣,肯定也不精通。他有信心自己能贏過他。 見這幾人順利踏入他的圈套,沈雋唇邊顯出微微笑意。 老關(guān)看著沈雋那高瘦的身軀,心底也露出微笑。這次打賭,也好,就讓這些士兵都看看清楚,到底誰才是最驍勇善戰(zhàn),最適合做校尉的人。 這場賭約,不僅讓士兵們十分關(guān)心,連沈雋的同僚們,其他校尉也都暗地里好奇著。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沈雋這回是自取其辱。 聽到黎苗氣沖沖地來稟報外面的流言蜚語,坐在帳中擦槍的沈雋頭都沒抬。 銀色的槍尖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甚至能照出人臉。沈雋撫著槍尖,眼眸里滿是銳氣。自取其辱?那就讓他們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取其辱! 第60章 五兵尚書衙門。 一片寂靜, 所有官吏望著坐在正中央, 斂容肅色, 垂眸望著案頭文書的玄衣郎君, 屏聲靜氣不敢有一點響動, 生怕打擾了那人。 四月份和煦的陽光穿過窗楹在地上投下錯落有致的陰影, 也有幾縷光芒輕輕落在那人身上, 長睫微垂,鼻梁挺拔, 弧度優(yōu)美的側(cè)臉在金光中越發(fā)俊美, 神情中那幾分淡漠, 讓那人看上去更如高居云端、無悲無喜俯視蕓蕓眾生的神子。 從開年到現(xiàn)在, 足足兩個多月時間,他們是親眼看著沈鳳璋如何雷厲風(fēng)行、手段狠辣朝世家下手。 世家應(yīng)對在所有人預(yù)料之中, 他們似乎早有準(zhǔn)備, 以最快的速度反應(yīng)過來,保存自己并開始反擊。 然而徹底超出眾人預(yù)料的是, 沈鳳璋在面對世家的反撲時,不僅能夠全身而退, 還狠狠咬下了世家一塊rou。 丟了一個尚書令,對世家來說,絕不是小事。 如果說之前大部分人只是覺得沈鳳璋囂張跋扈, 靠著帝寵為非作歹,假公濟私、橫行霸道,那現(xiàn)在所有人都清楚, 沈鳳璋此人心計有多深,到底有多可怕。 這個時代對世家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沈鳳璋能將世家這個龐然大物逼到丟卒保車的地步,直接讓她在朝中地位再度往上升了許多。 如今,只要沈鳳璋在五兵尚書衙門,其余人沒一個敢多說一句話的。 這些人以為沈鳳璋在看重要文件,想著下一個目標(biāo)是對付誰,實際上,她只是在看沈雋初到軍營時的第一場戰(zhàn)役。 盡管作為情報人員,在搜集匯報情報時,最重要的是客觀公正,不帶私人情感。但沈鳳璋還是能從字里行間看出這份情報匯總之人對沈雋的佩服。 從這份情報上可以看出,沈雋初到軍營后的第一場戰(zhàn)役確實非常拿得出手。他驍勇善戰(zhàn)、一馬當(dāng)先,斬落百余敵首,更是帶著幾十人一舉擒獲蠻人中一個族的族長。南蠻有好幾個族組成。 擒獲蠻人族長,資料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實際遠比送到沈鳳璋面前的資料更加精彩。 當(dāng)時情況是這樣的。 沈雋帶領(lǐng)部下殺敵無數(shù),敵人潰逃四散。他命令部下鳴金收兵,沒想到有人貪功冒進。 貪功冒進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極其不服沈雋的老劉。老劉原以為沈雋是個文弱書生,一上戰(zhàn)場就會被嚇得縮起來,萬萬沒想到,沈雋表現(xiàn)如此英勇。眼看自己這邊要輸,老劉爭強好勝,不顧沈雋的命令,直接帶著百余人追了上去。 誰料南蠻兵見狀,趁機布下陷阱,打算埋伏老劉等人。 沈雋追上來后,再一次制止老劉,老劉仍然不聽,莽撞帶人沖入瘴氣林中,結(jié)果被埋伏在瘴氣林里的南蠻人包了餃子。眼看這群人就要全軍覆沒,一群馬蜂從天而降,沖入瘴氣林中,而且離奇地只追著南蠻人叮咬,徹底無視老劉等人。 老劉借機帶人沖出瘴氣林,他心中還在慶幸不已,這些馬蜂成了精,竟然會來幫他們。沒想到一出瘴氣林就見沈雋坐在馬上立在瘴氣林前。 原來那群馬蜂竟然是沈雋引來的。這些南蠻人潛伏在瘴氣林中,為躲避瘴氣干擾,會在身上涂一種藥草。這種藥草恰恰會發(fā)出馬蜂非常喜歡的味道。 沈雋正是借著這一點,才救了老劉等人一命。 沈雋簡直就是捅了好幾個馬蜂窩。他等到瘴氣林中的慘叫聲安靜下來之后,重新走進瘴氣林中時,那些南蠻人已經(jīng)被成群結(jié)隊的馬蜂蜇得昏厥過去。他不費一兵一卒,就俘虜了南蠻一個小族的族長。 同時,也讓死了五六個兄弟,蜇得滿頭包的老劉對他心服口服,忠心耿耿。 沈鳳璋將資料往后翻了幾頁,資料只有薄薄的幾頁,但她透過這些紙張,仿佛看到了沈雋在軍營中風(fēng)生水起,步步高升的模樣。 沈雋最讓她佩服的是高超的交際手腕。他剛進軍營時,人人排擠,幾個月后,下至普通士兵,上至軍營將帥,提起他來,都是贊不絕口,幾乎沒有一個惡評。 沈鳳璋望著資料,實在忍不住想要感嘆沈雋這種天生的交際能力。 五兵尚書衙門的官吏們,在一旁候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沈鳳璋從案頭文書上移開視線,稍作停頓。他們急忙見縫插針,小步跑到沈鳳璋跟前,點頭哈腰,小心翼翼。 “大人,我們幾個先告辭了?!?/br> 沈鳳璋抬頭,望望窗外天色,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到中午用餐的時候了。她朝那幾人點點頭,自己也稍微收拾了下朝外走去。 出了五兵尚書衙門,沈鳳璋坐上早就等候在路旁的郡公府牛車。 “郎主,回府嗎?”坐在趕車位上的劉溫昌開口問道。 想起府里亂糟糟的情況,沈鳳璋眉頭微蹙又松開。她淡聲,“不回府。去味然居?!?/br> 五兵尚書衙門中午不管飯,大家要不回府用膳,要不在外面吃點湊活對付過去。沈鳳璋以前也是回府里用餐的,自從兩個月前,沈湘瑤做的那些壞事,東窗事發(fā),整個府里亂成一團,幾個人斗得跟斗雞一樣。 去年九月,沈雋走挖出了沈湘瑤的秘密。沈湘瑤本以為沈雋要對自己做什么了,沒想到沈雋很快就離開建康去了南邊從軍。她膽戰(zhàn)心驚了幾個月后,慢慢回過神來。 剛恢復(fù)心情,府里就發(fā)生了一件令沈湘瑤怒火攻心,暴跳如雷的事。 今年開春后不久,沈湘瑤上輩子的夫君蕭五郎上門提親。然而這回,他提親的對象不是沈湘瑤,而是沈湘珮! 哪怕沈湘瑤這輩子一心想搶王十二郎,也不過是想過得比上輩子好,過得比沈湘珮好。上輩子和她定親,卻最終負她的蕭五郎,才是真正讓她始終耿耿于懷的人。 沈湘瑤震怒不已,尤其是在她已經(jīng)失去王十二郎好感的情況下。她毫不猶豫決定再次朝沈湘珮下手。她知曉襄陽王趙淵穆一直對沈湘珮懷有好感,她索性設(shè)計讓趙淵穆毀了沈湘珮的清白。 沈鳳璋望著車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回想前幾個月的事,心中略感復(fù)雜。虞氏不管事,是真正不食人間煙火,不理俗事的人,沒什么手腕。鄭氏又徹底對沈湘珮不管不問。她那段時間正好忙于和世家斗法,也沒有功夫關(guān)心府里的事。 沈湘瑤的毒計進展得非常順利,哪怕最后關(guān)頭,趙淵穆一時心軟,在沈湘珮的懇求下,沒有動她,但她的名聲算是毀掉了。 這樣一來,蕭五郎和沈湘珮的婚事是徹底黃了。這件事最后的結(jié)果是趙淵穆去求了當(dāng)今至尊和殷貴妃,納沈湘珮為側(cè)妃。 沈湘珮如今正在待嫁,趙淵穆為她歡心,把沈湘瑤在背后作亂這事告訴了沈湘珮。整個府里,頓時如同炸開鍋一樣,沈湘珮和沈湘瑤斗得昏天黑地,虞氏和沈二夫人也是不死不休。沈湘瑤雖然心思狠毒,但把柄太多,沈湘珮之前雖然清高,真正斗起來,卻以極快的速度老練起來,絲毫不落下風(fēng)。 沈鳳璋也沒有摻和進她們兩個人之間的意愿,她自己的事還忙不夠。 味然居離五兵尚書衙門不遠。牛車慢悠悠的,不一會兒也到了。沈鳳璋是味然居的常客。 味然居老板一見沈鳳璋來了,立馬主動迎上來,神情恭敬。滿是殷切,“大人,您來了!您有好久不曾光顧小店了。小店最近新請了一位煮茶高手,小人這就吩咐她去給你煮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