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恩從他們身后的廁所走了出來。

    “好啊，沒問題?！?/br>
    ——

    在這座城市里，有一個普通的人家。

    夫妻兩人都是教書的，辛苦了一輩子，就得了一個孩子，只是兩人都是教高中，每天都忙著教學(xué)生，沒空教自己的孩子，弄的這孩子和他們總是吵架。

    孩子大一那邊放暑假回來，和家里的mama吵了一架，憤怒摔門走了。

    誰也沒想到，再見面，竟然是見到他的尸體。

    夫妻兩個差點沒哭瞎眼，丈夫還好，還能強撐著去安慰妻子，妻子卻是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她和孩子吵架，孩子也不會離開家，如果沒有離開家，也許就不會無聲無息的死在廁所了。

    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她開始失眠，大把大把的掉頭發(fā)，晚上就算是睡著了，做夢也總能夢到他的孩子倒在沒有人的廁所，掙扎著要吃藥，卻因為發(fā)病沒力氣，和周圍沒人能幫他，一點點失去生命。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也許她不是失眠，只是害怕睡覺，害怕做夢。

    這一天，她依舊帶著恐懼與悲傷進入了夢中。

    依舊是那個學(xué)校，這一次卻不是廁所。

    “爸，媽??！”

    他們的孩子還帶著那個雞毛頭，仿佛停留在了這個年齡，很開心的跑了過來迎接他們。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還站著她的丈夫。

    周圍烏泱泱的都是人，穿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服裝，拘謹又好奇的圍著他們。

    他們的孩子很開心的介紹：“這些都是我的歌迷?！?/br>
    “我跟你說，我現(xiàn)在特別受歡迎?！?/br>
    笑容開朗陽光的大男孩跑上了升降臺，“兄弟姐妹們，我爸媽來看我了，大家嗨起來?。?！”

    他開始唱歌。

    夫妻兩人就站在底下聽。

    他們從來沒聽過自己的孩子唱歌，以前覺得那些都是奇怪的調(diào)子，一點也沒有老歌好聽，但此刻聽著，竟然十分好聽。

    他們的孩子站在高臺上，底下很多人揮舞著雙手叫好，鼓掌，吹口哨，一副很受歡迎的模樣。

    一首歌唱完了，他們的孩子身上仿佛閃耀著光。

    他鞠躬，“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來參加我的演唱會。”

    鞠完了，他又轉(zhuǎn)身，沖著父母鞠躬：“爸！媽！我知道你們很想我，我也很想你們，你們也別自責(zé)，我只是時候到了，跟你們完全沒關(guān)系?！?/br>
    “看我現(xiàn)在過得也挺好的，每天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死的太著急了，也沒個吉他，只能彈空氣，媽，你別哭，真不怪你，是我不懂事，總跟你吵架，其實我不是真的討厭你們，我就是喜歡發(fā)脾氣，我很愛你們的，真的。”

    曾經(jīng)活著的時候打死都不可能說出的話，在已經(jīng)看不到生的希望的現(xiàn)在，竟也可以輕易說出口了。

    他鞠躬完畢，下了臺，拉著父母的手，努力讓自己笑的很開心：“我們一起來玩吧！你們太忙了，肯定沒這么玩過?！?/br>
    他們不會跳舞，但看著自己的孩子，就什么也不顧了。

    天亮?xí)r，這對夫妻睜開了眼，枕邊都是濕的。

    “我夢見洋洋了。”

    “我也是?！?/br>
    “他還帶咱們跳舞了是吧，跳的真好?！?/br>
    “是啊，唱的歌也好聽?！?/br>
    “他還說缺個吉他呢?！?/br>
    “之前他就想買，我們沒給買?！?/br>
    這一天，鄰居在樓下碰見了他隔壁喪子后就幾乎沒笑過的一對夫妻。

    他們笑著，看上去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還跟他打招呼。

    鄰居問，“你們這是去哪??？”

    “我們?nèi)ベI把吉他。”

    妻子淺笑，看上去已經(jīng)走出了喪子的陰影：“昨天夢見我家孩子說想要一把吉他，我們買了給他燒過去?！?/br>
    鄰居還真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他當(dāng)然不覺得托夢會是真的，只覺得是兩夫妻太想孩子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但他當(dāng)然不會直接說你們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了，而是笑著點點頭，仿佛死去的人托夢是件很正常的事，道：

    “是好，這孩子有了吉他也不無聊了?！?/br>
    看著夫妻兩個點頭離去，背影中都帶著一股輕快，傳來的聲音里還在商量要再給他們的孩子買些什么東西燒過去。

    鄰居同情的搖搖頭。

    誒，愛子之心啊。

    第81章 我的古穿今徒弟（10）

    自從上次之后，段須晚上上廁所時偶爾也會路過cao場，看見有了吉他的雞毛男跟一群不同年代的阿飄們?nèi)亨恕?/br>
    偶爾聊天的時候，雞毛男也會說說他爸媽。

    這對段須來說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與他同齡的孩子正是最不想談?wù)摳改傅臅r候，說起來都不會說爸媽對他們多好多好，而是爸媽對他們多不好多不好。

    比如說不肯給他們買手機，放假了也要逼著他們做卷子上補習(xí)班，好不容易同學(xué)一起出去玩了，還沒天黑就到處找人，非要把他們抓回去。

    都是一些不準看電視之類的小事，落在這群半大少年少女身上，就全都成了父母的缺點。

    每次當(dāng)他們抱怨父母的時候，段須都默不作聲的在一邊聽著。

    他沒爹，也沒娘。

    自然是插不進去話的。

    雞毛男和他倒是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兩人同樣都是跟父母陰陽相隔。

    不同的只是段須是父母不在，雞毛男則是自己早死。

    偶爾碰見了，他們就聊兩句。

    雞毛男說，也許是因為上次他托夢是在cao場，所以他爸媽這段時間就總在黃昏的時候來這所學(xué)校的cao場散步。

    兩人偶爾也會跟他說說話，雖然他們不知道他白天只能蹲在廁所等太陽過去，根本不能聽到他們說的話。

    但好在他的鬼緣很不錯，有埋在cao場的鬼見到他爸媽來了都幫著聽著，等到了晚上再轉(zhuǎn)達給雞毛男。

    平時活著的時候嫌棄的嘮叨，在死去后，每一句都足夠讓他珍惜的來回聽著其他鬼重復(fù)。

    別看雞毛男有時候好像挺嗨的，可其實他偶爾也會覺得寂寞。

    畢竟學(xué)校cao場底下是亂墳崗，留下來的鬼大多都是幾百年前的，當(dāng)然了，一百年前的也有，在雞毛男來之前，這些一百年前的鬼才叫新鬼。

    等到雞毛男來了，他就成了最年輕的那個了。

    跨時代可不是說著玩玩的，畢竟面對一個老古董的人你可以拿著手機不厭其煩的教導(dǎo)他這個手機要怎么怎么玩。

    但面對老古董的鬼，又沒有手機，總不可能憑空教導(dǎo)。

    這已經(jīng)不是代溝，是海溝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親子關(guān)系上，這些鬼的確跟雞毛男沒什么共同話題。

    畢竟古代不像是現(xiàn)代這樣，大部分人家都只生一個孩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悉心照顧，小心呵護。

    古代有錢人家那都是讓仆人照顧孩子，自己不怎么親近，沒錢人家都是生一堆孩子放在一個炕頭上，讓長兄長姐照料。

    他們也很愛自己的父母，父母也會很愛自己的孩子，但到底不是那種父母恨不得什么事都替孩子做了的感情。

    現(xiàn)代人父母與孩子的感情，是古代許多人都理解不了的。

    于是，也會有阿飄說，我早早死了，是對我爹娘的不孝，但不會像是雞毛男這樣，都十八歲了，還天天想爹娘。

    在他們看來，四五歲的奶娃娃才這樣呢。

    也好在這里沒有奶娃娃，阿飄們又許久沒見到新鬼，對雞毛男多了幾分包容，這才沒有嘲笑他像未斷奶嬰兒。

    這些包容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十分多了，當(dāng)然不能像是段須一樣，安靜的聽著雞毛男訴說自己對父母的想念。

    段須自己沒爹娘，他渴望卻又沒有，自然是不介意聽著別人說的。

    自己沒有，聽聽人家的爹娘也好啊。

    “我爸媽就是那種很典型的老師心態(tài)，覺得每一個學(xué)生都是他們的責(zé)任，他們又教高中，高中生你知道的吧，那簡直卷子都能堆成一座山，辛苦的不行，壓力特別大，不光學(xué)生壓力大，老師壓力也大啊，又要押題，又要輔導(dǎo)學(xué)生，又要擔(dān)心有受不了的學(xué)生自殺?！?/br>
    雞毛男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已經(jīng)在很努力的對我好了，只是我不知足，總想著和他們的學(xué)生比，但是現(xiàn)在想想，我那個時候才多大，小屁孩一個，每天吃吃喝喝就夠了，他們就算是想像是高中生那樣管我，也沒機會啊?！?/br>
    段須沒上過高中，但也安靜的聽著。

    雞毛男又說：“后來我上高中了，他們倒是真的像是我小時候想的那樣管我了，但是我心里已經(jīng)換了一種想法了，我覺得他們都松了我這么長時間了，怎么突然就擺出一副關(guān)心我的樣子來管我了，所以我就對他們特別抵觸，高三那年，我還說了不少傷人的話，現(xiàn)在想想，挺后悔的?！?/br>
    他巴拉巴拉的又說了一圈自己當(dāng)時是怎么怎么叛逆，怎么怎么故意折騰父母，又是怎么想的。

    最后總結(jié)：“我真后悔，當(dāng)時不聽爸媽的話，故意跟他們作對，不然說不定，我現(xiàn)在還好好活著呢?！?/br>
    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又嘆了口氣：“其實老師是真的辛苦，人家家長管一個兩個孩子就行了，老師得管一個班，要是趕上是班主任，那簡直24個小時，就連睡覺都得cao心學(xué)生的事，我還記得以前，大半夜的，我爸一個學(xué)生離家出走了，電話打過來，他就得趕緊起來去找，第二天還得照常上課，多辛苦啊?！?/br>
    “還有你們班主任，那個叫魯云的老師，當(dāng)初要不是為了給學(xué)生上晚自習(xí)，她孩子也不能丟了?！?/br>
    正安靜聽著當(dāng)一個樹洞的段須有點懵：“魯老師？”

    “是啊，就你們魯老師。”

    雞毛男：“我們晚上晃悠的時候，有老師和保安就在cao場里一邊散步一邊聊天，我就聽了一耳朵，你們班主任魯云老師當(dāng)初有過一個孩子的，后來找不著了，說是她到現(xiàn)在還在找，應(yīng)該還沒找到?！?/br>
    段須更加懵了，他知道這個時代，二十多歲三十多歲不結(jié)婚那都是常態(tài)，何況魯云老師還這么年輕，平時也從來不談到自己的家庭，他還以為魯云老師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