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話接通之后，那端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有點撒嬌，又有點委屈。

    丁寶怡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

    “江總你好我是丁寶怡，言念在跟我吃飯，你放心她現(xiàn)在很安全也很健康，她沒喝酒，就是吃的有點撐所以說不出話來了，我很快就把她原封不動安全送回家去，江總再見！”

    不給江北淵盤問的機會，丁寶怡說完這段話就快速掛斷電話，然后看向言念，把手機還給她，動作一氣呵成。

    這種中間人的事兒以后能不能別找她??！

    言念情緒淡淡的：“辛苦?！?/br>
    “絕了。”丁寶怡撩了下頭發(fā)，“江北淵竟然還會對你撒嬌啊？”

    “他說啥了？”

    “說什么都五點五十九了，問你還不打算給他打電話嗎。”

    “……”

    言念抿了抿嘴角，沒有說什么，打開車門下了車。

    丁寶怡在她之后下了車。

    一陣凜冽寒風刮過，凍得丁寶怡打了個哆嗦，她下意識看向言念。

    言念正抱著胳膊大踏步往醫(yī)院門口走，微微弓著腰。

    雪舞輕揚，她蓬松的黑發(fā)落了一層白雪，長發(fā)慵懶披在肩頭，發(fā)梢有些微卷，身上的羽絨服給她了，所以就單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

    那純粹的黑映襯出她那張素白的小臉干凈又澄澈，長睫翕動著，側臉的弧度精致，神情孤傲。

    孤傲。

    丁寶怡的腦子里蹦出這個詞。

    這是她迄今為止第二次在言念的臉上看到這種孤傲的、又倔強的氣質。

    第一次是在她爸言譽銘去世之后的那一個星期。

    言念那一個星期不想理任何人，頹廢著，消極著，把自己封閉了。

    這次的程度似乎更甚。

    丁寶怡回過神來，趕忙追了上去。

    已經(jīng)六點了，醫(yī)院的很多醫(yī)生已經(jīng)下班了。

    言念直接去找院長。

    院長是個通情達理的主兒，給言念翻找了一下二十多年前的病歷。

    像是生過孩子的孕婦，孕婦和孩子的名字在醫(yī)院都會有登記記錄。

    “查到了?！?/br>
    院長說。

    “當年給你母親做手術的是我們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吳悅醫(yī)生，我不知道她下班沒有，你現(xiàn)在可以去婦產(chǎn)科找找她?！?/br>
    “謝謝?！?/br>
    言念沖其頷首之后轉身就走。

    她難得走的那么快，走的比丁寶怡跑得還快，丁寶怡在后面追，都快要追不上她。

    婦產(chǎn)科室，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醫(yī)生從里面走出來，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盤著頭發(fā)，額前有幾根白發(fā)垂落下來。

    “是吳醫(yī)生嗎？”

    言念在吳悅面前站定，微微喘著氣。

    吳悅正準備鎖會診室的門回家，看向言念，“要來檢查的話，還是等明天吧，儀器已經(jīng)關了，我沒辦法給你檢查。”

    第459章 言念要配君子

    “不是……我是言念。”

    言念指著自己，一雙黑眸含著水光，動了動唇，有些艱難地在解釋……

    “我是言念，言是言語的言，念是念念不忘的念，我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那個難產(chǎn)的母親，她叫韓青竹，我是她的女兒……”

    “啊……韓青竹?！?/br>
    吳悅恍惚了一陣。

    “我記得那個產(chǎn)婦，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呢，你這么一說，你跟你mama是長得挺像，你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對不起，有些唐突了?！?/br>
    言念摩擦著手掌，眼睛的水光越來越重。

    “因為我今天才知道我媽難產(chǎn)的事情，然后……我爸現(xiàn)在不在我身邊……再然后……我就是特別特別想知道，我媽那天是怎么死的，她真的是難產(chǎn)死的嗎？”

    眼眶里面的碎片終于忍不住，落下來兩滴，吧嗒吧嗒的，很快被她用手背拂去。

    她清透的水眸盯著面前的醫(yī)生，很真誠，藏著無助和悲傷。

    吳悅嘆了口氣，點點頭，“是啊就是難產(chǎn)，術后大出血，你媽分娩時執(zhí)意要保你，你爸當時在旁邊怎么勸都沒有用，我們當醫(yī)生的也只能遵從病人的意見?！?/br>
    二十年前。

    那個時候醫(yī)療條件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醫(yī)院的很多制度也都存在漏洞。

    吳悅記得清楚，那場順產(chǎn)手術，她是主治醫(yī)生。

    其實在這之前，她便給韓青竹做過產(chǎn)檢，第二次產(chǎn)檢發(fā)現(xiàn)她患有妊娠期急性脂肪肝，曾勸她終止妊娠，奈何韓青竹死活都不同意放棄肚子里的孩子。

    妊娠期急性脂肪肝比較少見，但在懷孕期間若是不終止妊娠，很有可能會危及母體生命。

    韓青竹清楚這一點，卻還是堅持到了預產(chǎn)期。

    當時給韓青竹宮口才開到三指，她就已經(jīng)痛到撐不下去，臉上的表情脆弱卻又堅強，雖然蓬頭垢面，可五官精致美如畫，瞧著就讓人覺得心疼。

    當時她勸韓青竹，不要生了，孩子不一定能保??！

    她自己說不定也會有生命危險！

    韓青竹說什么都要把言念生下來，也不同意剖腹產(chǎn)，說剖腹產(chǎn)對孩子不好。

    那是吳悅覺得迄今為止，她經(jīng)歷過的最震撼的一場生產(chǎn)手術。

    開了三指就已經(jīng)進行不下去的手術，最后孩子竟然安全生下來了。

    這或許就是母愛的力量。

    她讓護士趕忙抱走孩子去洗澡，剛想轉頭對韓青竹道聲“恭喜”，卻看到韓青竹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媽在生下你之后，突發(fā)羊水栓塞，真正奪走她生命的，就是術后那場大出血……”

    “當時我們在場的所有醫(yī)生，包括我，從沒見過那么罕見的血腫，二十分鐘就出血2000毫升，血壓非常低，凝血功能也測不出了，拿著紗布填塞她的腹腔，血止都止不住，我也無能為力……”

    吳悅說著，再次嘆氣，似乎是有些遺憾。

    遺憾那場手術的失敗。

    也遺憾那么美的一個人香消玉殞。

    最后的關頭，韓青竹拉住她的衣角，虛弱地說讓她把她老公叫進來。

    她照做。

    那個面目硬朗的男人趴在床頭，握著他老婆的手，哭得像個孩子。

    “我想叫她言念……”

    吳悅聽到韓青竹這般對言譽銘說道。

    “念是想念的念，也是掛念的念……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聽過吧？”

    “……”

    言譽銘一個勁搖頭，復又一個勁點頭。

    淚水模糊他的雙眸，他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言念君子……”

    “咱閨女可是要配君子的……”

    “我希望……她將來一定要遇到一個坦蕩磊落的君子……”

    “那個男人有最純粹和……最熾熱的感情……”

    “他跟我一樣念著咱閨女，對她好……特別特別好的那種……”

    “還要護她這輩子喜樂無憂……”

    第460章 你媽不要我了

    想到這，吳悅眼圈紅了。

    “你媽是個好女人?！?/br>
    是那種氣質佳又善良的好女人，身上帶著一股收斂自如的靜氣。

    “你mama臨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勸你爸另娶一個老婆，還說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你的親生母親已經(jīng)……過世了。”

    “……”

    言念靜靜地聽著這一切真相，痛得彎下腰來。

    她蹲在地上，晶瑩剔透的淚滴融化成了碎片，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

    芙南別墅區(qū)。

    鵝黃色的光線充盈落在客廳，餐桌上做了幾個菜，飯菜已經(jīng)涼了，也不見面前的人動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