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淵這才照做。

    站在院長的身旁，他188的個頭，比身材佝僂的老人高了一個頭多。

    “小江啊，你看我寫的字，怎么樣？”

    江北淵瞄了一眼上面的毛筆字。

    粗獷蒼勁的字跡，“且行且珍惜”五個大字。

    他收回眼，嗯一聲，音色淡淡，“一般?！?/br>
    “哈哈哈哈——”

    院長摩挲著下巴的胡須，不怒反笑。

    “真不愧是江醫(yī)生，在咱整個醫(yī)院，也就只有你說話從來不看任何人的面子，王霜主任之前可沒少在我面前訴你的苦狀！”

    “實話實說罷了?！?/br>
    第280章 “且行且奪?！?/br>
    江北淵一字一句。

    “作為一個醫(yī)生，我不愧于心，不愧于患者，日后不做醫(yī)生了，這份無愧也會一直持續(xù)下去，愿院長理解。”

    “唉！”

    院長重重嘆了口氣。

    事實證明，跟江北淵這貨拐彎抹角外加拖延時間，根本就是沒影的事兒。

    “出于院長的角度，我當然想留住你，你是一顆好苗子，醫(yī)術(shù)高明，品行端正，是我們中心醫(yī)院很多庸俗醫(yī)生的好榜樣，但是出于前輩的角度，我尊重你的決定，你有你自己的想法，相信你也權(quán)衡了不做醫(yī)生的利弊，對于這些，你心里都有數(shù)?！?/br>
    “嗯?！?/br>
    江北淵放下了手里的硯臺，沖院長微微頷首。

    “您保重，再見?！?/br>
    他真的是一句廢話都不會多說。

    “小江啊……”

    院長舉起手里寫的毛筆字，舉到江北淵的面前。

    “這五個字送給你，你記得，中心醫(yī)院的大門隨時都給你敞開著，你什么時候想回來，還是可以回來的！”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您或許不知道一件事情——”

    江北淵話鋒一轉(zhuǎn)。

    眉眼收稍處，有股令人無法直視的冷硬之氣，那股桀驁和銳氣，英英玉立，尚余孤清雪霜。

    “我的字典向來沒有‘且行且珍惜’這幾個字，只有‘且行且奪’?！?/br>
    院長一愣。

    且行，且奪？

    江北淵轉(zhuǎn)身便走。

    院長凝視著這個男人遠去的背影，修長偉岸的輪廓，背脊挺拔，如劍拔出鞘，劃開一抹鋒利冷然的驚鴻照影。

    如同一場殺戮的開端。

    有什么負面的情緒從他內(nèi)里很深處被激發(fā)出來。

    而且是被激發(fā)個徹底。

    但是。

    殺戮絕對不會對著他愛的人。

    相反，他手里握劍，只是為了保護他愛的人。

    且行且奪……

    院長回味著這幾個字，倏然勾唇笑了。

    年輕人，有意思。

    真有意思。

    ……

    江北淵的人事關系，是王霜給解的。

    院長都同意江北淵的離職申請了，王霜這個做主任的，自然不可能越俎代庖，公然違抗院長的命令。

    蓋章的時候，王霜很幽怨地看了江北淵兩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北淵自始至終沒有搭理王霜不舍的小眼神，辦好了手續(xù)，很快就走了。

    張帆一直站在王霜辦公室門口，靠在墻上練習標準的八顆牙齒的笑容。

    見江北淵出來，趕忙迎上來——

    “哎老江醫(yī)生，這是真的要走了？”

    忽然的熱乎，非jian即盜。

    江北淵神態(tài)依然從容，俊挺的長眉挑起：“？”

    “……”

    張帆不說話，先沖他笑笑。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是不是？

    江北淵收回目光，沒有說話，自顧自往走廊盡頭八層電梯的方向走。

    “哎哎等一下啊——”

    張帆兩條腿短，沒江北淵長，兀自跟在他身后，小跑了一段路才勉強同他比肩齊平。

    “老江老江，你看哈，上次溫玉打你老婆那巴掌，是我調(diào)監(jiān)控查出來的，昨晚上你的手術(shù)，也有我一半功勞，然后等下我還要應付你媽……”

    “所以？”

    江北淵來了點興致，終于舍得賞給張帆一個眼角的余光。

    第281章 她都在身邊

    張帆繼續(xù)笑，笑容帶著幾分傷感惆悵，雖然他真的很想把江北淵掐死，因為論文的事情。

    “然后你看，我那被你撕掉的三萬字論文，你能不能幫我……”

    “幫你寫？”

    “啊對，你現(xiàn)在不是辭職了嘛，你一個無業(yè)游民，空閑時間肯定特別多！”

    “……”

    江北淵站在電梯門前，修長的食指摁了一下往下的按鈕。

    忽而側(cè)眸，看向張帆，笑意悠閑如風。

    “好啊，你確定讓爺爺幫你寫，是吧？”

    “額……”

    張帆用力抿著嘴角，想了想。

    話說江北淵現(xiàn)在不當醫(yī)生了，不拿手術(shù)刀了，應該沒什么能夠威脅到他的地方才對啊。

    可他怎么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為何心這么慌，氣這么短，如履薄冰一般的感覺？

    “那啥，咱總歸得講點理吧，我那三萬字是你不分青紅皂白撕的，要不你幫我分擔一萬字，也是可以的……”

    越到后面，張帆的聲音越小，幾乎快要聽不見。

    “幫你了?！?/br>
    江北淵忽然一口氣爽快地答應下來。

    然后張帆站在原地一臉懵逼，眼睜睜瞧著江北淵的身影隱匿在電梯門縫之間，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

    他，就這么答應了？

    為什么他右眼皮忽然跳得這么快哎喂……

    ……

    電梯的金屬玻璃，反襯出一張英挺無鑄的臉。

    電梯里面只有江北淵一個人。

    他靜靜站著，身材挺括，眼看著數(shù)字一層層變換，從8漸漸降到1，耳邊無數(shù)聲“江醫(yī)生”隨著數(shù)字的變換在回響，是幻聽，也是回憶。

    八年了。

    他二十歲成為了正式醫(yī)師。

    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八年。

    經(jīng)年而過，看過血rou模糊的軀體，摸過冰涼的心臟，割過腫瘤，取過玻璃渣，也送過沒有呼吸心跳的人從手術(shù)室到太平間。

    這八年漫長。

    他閉了閉眼。

    電梯下降短短幾秒的時間，如同過了幾個春秋冬夏。

    寒來暑往，從今以后或許真的沒有江醫(yī)生這個人了，期間所有的記憶，無論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都一并隨著時間逝去。

    伴隨著“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江北淵睜開那雙黑眸，闊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