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憐的陛下啊，您在天之靈看見這樣兩個孩子，肯定會很后悔，還不如沒有生過他們吧！”

    “那你說怎么辦？”司徒老將軍是個脾氣和耐心都不算很好的人，最煩的就是魯王這樣沒本事還愛亂叫喚的。他情緒頗為復雜地看了眼祁和，這是他大兒子喜歡的人。他的大兒子已經(jīng)不能站起來了，也許這就是大兒子最后的快樂。他應該設法保下他的，如果祁和不會影響到他的大事的話。

    “以防萬一，反正兇手只在他們?nèi)齻€之中，我提議……”都殺了。

    所有人都知道魯王蠢，沒想到他可以蠢到這樣沒有遮掩。大家徹底無視了他，回到了案件本身。

    “兩位殿下都沒有理由對天子動手?！?/br>
    “那可不一定！”魯王繼續(xù)怒刷存在感，他很顯然是有備而來，“岄娘覺得陛下偏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前些日子還與陛下發(fā)生過爭吵，負氣離開；至于湛郎……我聽說了一個很有趣的傳言，想讓阿和來給證明一下?！?/br>
    祁和在電光石火間，就想到了他之前從瘋了的天子口中知道的事，他想阻止，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天子曾口稱，她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

    “是也不是？”

    祁和已經(jīng)準備直接否認了。

    就看到太宰站了起來，情緒難得有了欺負，眼神是如此鋒利：“一派胡言！我看魯王殿下是傷心過度，連腦子都糊涂了，請殿下去外面休息！”

    “你不能這么對我，王賢你……”

    事實證明，太宰要比魯王有權(quán)利威嚴多了，他一句話，魯王被拉了出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王姬猛然側(cè)頭，死死地盯著聞湛，她知道這不是開口詢問的好時候，但她心中的疑問卻不會就此打住。魯王說的是真的嗎？

    太子瑟縮了一下，繼續(xù)大哭，好像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但莫名地，祁和就是覺得，太子早就知道了。

    “老臣也愿意相信三位的無辜，只是不好就這樣對外交代，還請殿下給老臣一點時間，待我找到真兇?，F(xiàn)在，就……難為幾位了。”王賢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簡而言之，他們被軟禁了。

    就軟禁在無為殿內(nèi)旁邊的一個院子里。

    太子身份特殊，不能背上這樣的污點，便以“傷心過度”為由，被請回了東宮“救治”，其實還是軟禁，只是被軟禁在更高級一點的地方。

    而祁和卻要忍耐與聞岄同院，一西一東，兩側(cè)廂房，抬頭不見低頭見。

    祁和以為一旦沒了人，聞岄第一反應就是來問他，到底有沒有那樣的傳言。但聞岄卻只是深深地看了眼祁和，然后直接摔上了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兒，祁和就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王姬大概不知道，這里的隔音不算太好。

    祁和也跌坐在凳子上，終于有了時間去傷心，去回憶，去……整理自己的情緒，今天真的發(fā)生了太多事情。

    直至司徒器躲過侍衛(wèi)，翻墻進來，祁和都始終沒有辦法從恍惚里抽身而出。

    司徒器敲響了廂房后面的窗戶，避免了被對面的王姬看到。

    “你怎么來了？”祁和打開小軒窗，趕忙讓司徒器進來。他在看到司徒器時，松了好大一口氣，看來是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我來救你?！彼就狡鞯弥詈捅卉浗?，第一反應就是來救人，但說完之后就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和我走的，你想找出兇手。我?guī)湍?。?/br>
    “你知道什么了嗎？”祁和聽出了司徒器話里的篤定。

    司徒器也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都說了出來：“我一直躲在暗處看著天子的無為殿?！辈坏貌徽f，司徒器這一回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那兇手就像是憑空變出來的，除非他提前就在里面，又能在事發(fā)后以一個合理的理由現(xiàn)身出來?！?/br>
    “天子暗衛(wèi)！”祁和立刻懂了司徒器的意思。

    天子是有暗衛(wèi)的，在女天子這一代，天子暗衛(wèi)被極大地削弱了，他們唯一的作用只剩下了被安排做天子的替身，為她擋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殺。

    暗衛(wèi)真正可怕的地方，在聞湛的那一代才會大放光彩。

    司徒器懷疑是暗衛(wèi)里出現(xiàn)了叛徒：“我看到王賢也在排查暗衛(wèi)?！彼就嚼蠈④娪谕跆资亲畲蟮恼常瑑扇酥g的勢不兩立天下皆知，司徒器從小在這樣的家庭里耳濡目染的長大，對王賢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尊重。

    “不可能?！逼詈蛽u頭否認了，他有了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測，“我懷疑天子沒有死?！?/br>
    “什么？！”

    祁和一開始看見天子的尸體時，沖擊是很大的，但事后想一想，他并沒有特別悲傷，不是他不難過，而是他總覺得那不真實。最讓他懷疑的還是王賢的態(tài)度。

    天子的替身都是從小培養(yǎng)，刻意與天子越像越好，也不知道是什么秘法，但總會成功。而為了區(qū)別于天子，避免發(fā)生李代桃僵的慘劇，每個替身身上，都會有旁人很難知道的隱秘記號。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這個記號，祁和就不知道。

    但祁和懷疑，王賢當時在尸體上尋找的，便是那個記號。

    第29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九式：

    女天子的案子就是個典型的密室殺人, 房間只有一個出入口，而她死時所有的人都在門口，退出來的宮人可以證明在天子下旨后再沒有人敢留在里面。

    天子死在了一間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房間里。

    怎么死的？

    最簡單的破題答案無外乎兩種, 幾百集的柯南教會了祁和很多。

    祁和對司徒器舉起了右手的一根手指，纖細修長, 指若蔥根：“要么, 從始至終，殿內(nèi)只有一個與陛下相似的暗衛(wèi), 并沒有陛下本人。暗衛(wèi)先是假裝昏迷, 引來所有人, 再‘蘇醒’呵斥宮人太醫(yī)退出，然后選擇自殺，造成他殺假象。”

    司徒器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這樣自然就找不到兇手了，兇手就是死者本人。

    祁和舉起了右手的第二根手指：“要么，是暗衛(wèi)替換了天子, 將昏迷的她藏在了無為殿的某處，密道、暗室, 甚至有可能是龍床下面某個我們不知道的機關(guān)?！?/br>
    后面的套路和手法一是一樣的, 死是暗衛(wèi)替身，大家光去注意有沒有可疑的人離開無為殿, 卻沒怎么自信檢查無為殿內(nèi)部有沒有可能還藏著什么。

    司徒器張了張口，他想問，為什么不能是天子把自己和暗衛(wèi)對換。但他又想了想女天子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如果是女天子主動這么做的, 根本無法解釋她的目的。就，她能從這里面得到什么好處呢？假死, 隱姓埋名，從而徹底擺脫這座只帶給了她無盡痛苦的皇宮？

    “天子不是被逼坐上皇位的，如果她真的不想，當年大臣們還有很多選擇?！碑吘古熳佑心敲炊嗟漠惸感值?。

    這是司徒器曾無意中聽到他爹與門客的交談而知道的。

    女天子同意坐在皇位上，倒不是出于政治目的，她只是單純的想保護她的家人。當時高太后還活著，她是個真正的菟絲花一樣的女人，以夫為天，丈夫死了，她的天就塌了。若不是又女兒成為新的支撐，她很快就會枯萎在冰冷的寢宮之中。

    姜家當時正巧也遇到了一些事，姜老夫人性格強勢，奈何勢比人強，若不是她成了天子的姨母，姜家很可能早就完了，姜嘉婉也就不會順利在及笄禮后嫁入百年世家的祁家。

    可以說，女天子以一己之力成全了所有她愛的人。她就是個奉獻人格。

    一如她那一日對祁和說的，無法保護自己的溫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犧牲是一回事，痛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女天子坐在龍椅之上，卻始終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這樣一直被cao控的人生，讓她很難開心起來。她是如此矛盾，可也正是因為她的矛盾，才讓她不可能做出拋棄子女詐死的事情。沒有什么會比她的家人更重要。

    她只可能是被迫的，就是不知道強迫天子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從結(jié)果來看，是為了嫁禍太子與王姬?？伞彼就狡鲗W會思考之后，真的想了很多，若幕后之人真的做這么大一個局，他很難保證王姬一定是第一個進入無為殿內(nèi)的人。也很難保證嫁禍了太子與王姬后，他就一定是下一任天子的繼承人。

    祁和再次舉起了他的第三根手指：“還有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我無法接受陛下的死，而臆想出來的東西。”

    祁和是個很容易產(chǎn)生逃避想法的人，他一直想要回到現(xiàn)代，就是在逃避心理的推動下。

    “那就讓我們?nèi)ピ囋嚢??！彼就狡鞔驍嗔似詈屠^續(xù)往黑深殘的方向去想，這些年，雖然司徒器在溺愛與放縱下成長為了一個紈绔，但本質(zhì)上的他卻并沒有改變，他還是那個永遠在發(fā)著光的小太陽。

    司徒器大膽握住了祁和的手，沒有絲毫情欲，只是想要表達關(guān)心與幫助：“我會先潛入無為殿，看一下是否有密道或者其他類似的東西，等我查完了，我們再說?！?/br>
    “那太危險了?！逼詈土⒖坛雎曌柚埂?/br>
    現(xiàn)在的無為殿無疑是最為引人注目的地方，大家總?cè)菀紫嘈拍莻€有關(guān)于犯罪兇手會二次回到犯罪地點的說法。若沒有合適的理由，司徒器被發(fā)現(xiàn)在無為殿出現(xiàn)并翻找東西，那就是死路一條，哪怕他是司徒老將軍的兒子。

    沒有誰在卷入了天子的刺殺案時，還可以像太子、祁和等人這樣暫時性地安全。

    “可我想試試?！彼就狡麟m然腦子不算特別好，但他有著野獸一樣的直覺，很多時候這種直線思維都沒有什么用，但在特殊時期它卻意外地適合，“只要證明天子沒有真的死了，你身上的嫌疑也就不攻而破了?！?/br>
    祁和還是有些猶豫，說實話，他對于自己的生死并沒有那么大的執(zhí)念。

    “想想天子，如果她真的活著，卻被迫假死，誰還能去救她呢？”司徒器看著祁和，一字一頓道，“陛下只有我們了?！?/br>
    全世界好像都能看到祁和的軟肋。

    而這，確實是祁和所沒有辦法拒絕的。

    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個詞叫“我本可以”。祁和這輩子最大的噩夢就始自于此。如果他在現(xiàn)代哪怕多認真聽一會兒課，說不定他就可以組織祁家的滅門，他本可以避免這一切——他總是忍不住這么想。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祁和一閉上眼睛，就都是他娘離開雍畿時，溫柔親吻他額頭的樣子。那畫面一點都不血腥，甚至是溫暖又美好的。

    可卻會讓祁和在睜開眼睛后更加難受與茫然。

    奮力拯救天子，對于祁和來說，就像是一場在舊夢重演中的救贖。他知道這兩者毫無關(guān)聯(lián)，可他就是莫名覺得，如果他能救下天子，說不定他就不會再……這么矯情了。

    “我們一定可以救出陛下！”司徒器這樣對祁和保證，“我會幫你?！?/br>
    承認自己脆弱一點也不丟人，是人就會有崩潰、有情緒化的時候，只是不能一味沉浸其中，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好?！逼詈蜕钌畹乜戳搜鬯就叫」罚枰L大的不只有司徒器，他也是，“真的很謝謝你，在這一刻出現(xiàn)了?！?/br>
    司徒器再一次紅了耳朵，只能選擇落荒而逃。

    司徒器直奔無為殿而去，險些被不知道為什么才從無為殿離開的暗衛(wèi)發(fā)現(xiàn)，但最終還是憑借藝高人膽大的風sao走位躲過了一劫。

    今天大概是司徒器的幸運日，他真的在無為殿內(nèi)發(fā)現(xiàn)了暗柜。一如祁和猜測，就在龍床之下，有一個能夠容納一人躺在里面的暗柜。有人提前躲在里面，等天子斥退眾人，與天子互換了位置，然后死在了血泊里。

    司徒器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連夜告訴了祁和。

    祁和激動得難以自已，沖上去就擁抱住了司徒器，感受著他身上帶給自己的溫暖與力量，他不斷地道謝：“謝謝，謝謝，你都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br>
    “我知道。”司徒器小聲在祁和耳邊道。

    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會愿意去冒險啊。

    并且，司徒器已經(jīng)打算好了自己接下來要去做什么——他需要力量。

    他還是太弱小了，司徒器看著自己的手，這樣想到。他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在這種時候，想要幫助祁和也只能藏頭露尾。祁和越是感謝他，他反而越是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他重新審視了自己的過去，終于明白了他當下最應該做的是什么，回家和他爹磕頭道歉。

    無所謂到底誰對誰錯，他也不在乎被他爹如何，他只想要力量，能夠幫助他救下祁和的力量。

    成長，不只要學會站起來，也要學會在適當?shù)臅r候彎下去。

    司徒器不準備把這些對祁和說，因為他知道祁和肯定不會同意。但他意已決，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帶給祁和幸福。

    ——

    與此同時，司徒老將軍也在和門客商量著如今的局勢。

    他一開始因為大兒子，而確實有點擔心祁和的死活，但是很快他就想通了。從另外一種角度解讀，他覺得他找到了重新讓他的家恢復到原來樣子的辦法。

    “祁和被關(guān)，實在是太好了?！彼就嚼蠈④娙滩蛔⌒α似饋恚巴踬t那個老匹夫，終于做了一件人事。”

    司徒老將軍養(yǎng)了門客無數(shù)，涵蓋了擅長方方面面、各個領域的高手，其中有一位先生，就是專門給司徒老將軍的家庭生活提意見的。他不參與政治，也不懂軍事，就是專門用來聽司徒老將軍各種腦殘想法的。

    有點類似于古代版的心理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