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我的待遇不一樣?!彼f。 “哎?” 嚴赫放下刀叉, 啜了口咖啡, 瞳眸幽深。 “我被單獨關(guān)押, 前期對我進行了很多審訊,物理性的和化學性的。后期我被和其他戰(zhàn)友分開, 單獨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的最深處。應(yīng)該是關(guān)押最暴力的重刑犯的地方?!?/br> “關(guān)于納什的種種,我們在前線了解得多一些,但我遭遇的, 跟我了解的完全不一樣?!?/br> “我在不到六平方、沒有窗戶的監(jiān)牢里, 曾經(jīng)連續(xù)幾個月都見不到一個人?!?/br> “我后來意識到,這是針對我個人的?!?/br>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對方已經(jīng)啟動了特洛伊計劃, 但后來我意識到, 他們大概率是要殺死我。轉(zhuǎn)移的途中,我脫逃了。” “中間的過程不詳述了。總之關(guān)卡重重,我無法直接回國, 只能繞道,一路被追捕,九死一生終于進入了吉塔的控制區(qū),遇到了那里的邊軍?!?/br> “我并沒有從一開始就被告知有人冒充了我的身份。他們派了軍艦專門送我回來,中間沒有做任何停留,只用了四天時間就到了首都星?!?/br> “我知道特洛伊計劃,知道自己被人冒充,還和你生了個孩子……僅僅比你早半個小時?!?/br> 空氣安靜極了。 姜妙全身都僵硬了。 嚴赫說得簡練,但其中每個用詞背后都叫人細思恐極。 什么是物理審訊?什么是化學審訊?姜妙都不敢去想。 在狹小的封閉空間里幾個月見不到一個人?這個男人是怎么保持不崩潰,還能面不改色的坐在餐桌邊跟她共進晚餐的? 早知道不出刀了,捅人不成反自傷。 姜妙張張嘴巴,最后說出的話是:“那個……臉上的疤……要不要弄一下?家里反正有醫(yī)療艙。” “不用。”嚴赫面不改色,“當時沒有治療條件,本想著回國后再弄,后來知道有人用了我的臉,冒充了我……” 就干脆不弄了,留個疤痕也是個顯眼的標記。 “好的?!苯疃似鸺t茶杯子低頭 嚴赫看著她低下來的發(fā)頂,沉默了一下,放下了咖啡杯。 “博士?!彼届o地說,“我想,我們兩個以后還是……不要互相傷害吧?!?/br> 姜妙捏著杯子:“好?!?/br> “博士?!眹篮绽^續(xù)說,“請你面對現(xiàn)實,你甚至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還有孩子,一個特工人員要想悄無聲息地把一個孩子運送到境外去,他有一百種方法。” 這些天嚴赫天天檢查姜妙的臥室,姜妙把姜睿的小枕頭小被子和毛絨小熊都放在自己的床上,每天抱著睡,他都看在眼里。 他瞥了眼姜妙。 一滴眼淚落在了紅茶里。她依舊低著頭垂著眼,似乎很克制。但她把手上的杯子把手已經(jīng)捏出了裂痕。 “再生一個孩子吧。”他勸說。 咔吧一聲,紅茶杯子的把手被捏碎,杯身傾斜磕在桌子上,又滾落到地上。 姜妙的衣服都被打濕了。好在并不是剛沏出來的,溫度已經(jīng)沒有那么燙。 “我先睡了。”姜妙拉開椅子,“晚安,少校?!?/br> “晚安,博士?!眹篮漳克退x開,低頭呷了口咖啡。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這段時間,田中敏和博士一直都很忙。 他的搭檔姜妙博士近期都不太方便出來一起吃個飯喝個酒什么的,他下了班便一個人去找樂子。 他出手大方,性格溫和,又沒什么特殊癖好,在夜店里很受歡迎。 “這么艱難的話,那還不如回出生地去?!甭犕暌粋€陪酒女孩的故事,他有點唏噓。 女孩被他引著講了自己的事,眼眶都紅了:“買不起回去的船票,我一直在攢錢,攢到現(xiàn)在還不到三分之一船票錢。首都星的生活成本實在……” “莉莉!”一同陪伴著田中的陪酒男孩不悅地打斷了她,給她使了個眼色,“去把果盤端來!” 偶爾給客人講講自己的事調(diào)劑一下無所謂,但一味訴苦就不行了??腿藖磉@里是來放松找樂子的,誰也不想聽苦情戲。 莉莉也醒悟過來,忙擦擦眼睛,去端果盤了。 男孩轉(zhuǎn)回身,貼上田中,努力逗他開心。 田中的目追著莉莉的背影,卻又被男孩逗得笑起來。 田中男女通吃,更偏男向多一些。這男孩跟他出過很多次臺。但這天晚上田中卻想帶莉莉出臺。 莉莉有點緊張:“我、我不出臺的。我只陪酒?!?/br> “這樣啊,那就算了。下次見。”田中笑瞇瞇地說,給了她豐厚的小費,離開了。 “這位客人脾氣真好?!碧镏凶吆?,莉莉感嘆。 之前遇到過好幾次,因為拒絕出臺,她被人罵過,還差點被打。燈紅酒綠的場所,什么樣的人都有。 “田中先生很溫柔啦?!蹦泻⒁舱f,“他是我最好的客人之一。” 莉莉點頭:“希望他能常來。” 男孩卻說:“你不要指望這種好運氣一直發(fā)生,你要么就豁出去,要么就別干這一行?!?/br> 莉莉難過得垂下頭。 她來自邊區(qū),是個自然人,一個人到傳說中遍地黃金的首都星來闖蕩。但是生活對她一個沒有學歷的自然人很殘酷,首都星圈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要不是連房租都付不起了,她也不至于淪落到夜店里來做這種工作。 性工作者在任何時代都是低人一等的。 田中的忙碌還不止于此,他在公司里也很忙。 “泰勒!泰勒!”田中小跑著追上生化部門的泰勒博士,勾住他的脖子,“嘿,沒聽見我叫你嗎?等等!” “放手放手?!碧├詹┦渴墙钤诠纠锏淖非笳咧?。他一貫羨慕嫉妒田中能跟姜妙那么親近,對田中一直沒什么好臉色。 “都是同事,別這么冷淡嘛。”田中笑瞇瞇地說,“其實,我是有事找你幫忙?!?/br> “呵,有什么事情是你田中博士解決不了的?”泰勒來了興致,揚起下巴,倨傲地問。 田中笑得更親切了:“沒什么,我就想借用一下你那臺‘姜妙’。” 泰勒的臉色猛變,他狠狠地晃開田中的手臂,大步朝前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田中卻搶上前去攔住了他的去路:“你懂的,大家都是男人嘛,我就借來用用?!?/br> 他說:“不借也沒事,那我就去跟姜聊聊,跟她說……唔唔!” 泰勒慌張地捂住了他的嘴:“閉嘴啊啊??!” “你借我玩一陣子,我就不告訴她?!碧镏邪情_他的熊掌,說。 “你保證?” “我保證!” 事實證明,田中的保證就是一個屁。 “哈?”姜妙音調(diào)都提高了一個八度,“什么玩意兒?” “大概是k70剛出那個時候吧,不是號稱擬真度感人嗎?”他說,“然后泰勒在實驗室里悄悄搞了你的臉模。這家伙審美有問題,他把k70的胸部搞得至少比你的大兩個尺碼,我還得給它換成小兩碼的。” 想到自己的臉會被用在什么東西上,又被用作什么用途,姜妙的臉都綠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伊萬卡發(fā)現(xiàn)的,她悄悄告訴了哈維爾。哈維爾告訴了樸美麗,樸美麗告訴了史萊克。史萊克告訴了我?!?/br> “而你這個王八蛋!沒有告訴我!”姜妙抓起一個數(shù)據(jù)模塊朝著田中砸了過去。 田中不躲不閃,數(shù)據(jù)模塊穿體而過——他們兩個人是在虛擬情境里。 休息區(qū)的嚴赫看到戴著頭盔的姜妙忽然抬起胳膊做了個“扔”的動作,微微瞇起眼。但隨即姜妙和田中都不再有什么異常舉動,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這種事管得住嗎?”田中說,“你讓他銷毀這個,下次他聰明了,不在實驗室弄,去外面的小作坊花錢弄,無非就是質(zhì)量差一些沒那么逼真了而已。攔不住的,告訴你你只會一直膈應(yīng)在心里?!?/br> 姜妙氣得倒仰:“這就是你說的‘你有辦法’?” 泰勒博士是生化實驗室那邊的,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人看起來有點呆,很憨厚的樣子。 前年狗男人剛來到首都星的時候,壓著她做體能訓練,她經(jīng)常去泰勒那邊蹭肌體修復液。 萬沒想到一臉老實相的泰勒這么猥瑣! “別氣了,別氣了!”田中安慰她,“要不是他,我還想不出這么好的金蟬脫殼法呢。” “該高興?!碧镏邢騺碜顣参咳?,“這些都是小事,睿睿才是大事?!?/br> 他說到姜妙心坎里去了。 想到睿睿,姜妙就一陣難過。已經(jīng)過去半個多月了,不知道睿??床坏絤ama,會不會也一樣難過? 下班的時候,姜妙、田中和嚴赫一起走到車庫,分別站在了兩個取車口,等著傳送履帶把車子送過來。 嚴赫的車子先來了。 “走了,明天見。”姜妙跟田中揮手拜拜,低頭上車。 田中清楚地看見嚴赫伸出手在她腰后,雖然是虛扶而已,但這一伸手間,便生出了親密感。 同半個多月前這個真正的嚴赫少校剛陪姜妙來艾利森那時候,已經(jīng)明顯不同。 “再見,田中博士?!眹篮疹h首。 “哦,明天見,少校。”田中含笑揮手,目送黑色的車子離去。 又過了幾天,這天晚上,嚴赫在走廊里捉住了姜妙的手腕。 他把她壓在墻壁上親吻。 姜妙沒有反抗,但在最后將他拒絕在了臥室門外。 “我沒有準備好?!彼挠牡卣f,“現(xiàn)在這情況,不適合我們發(fā)生什么。” 嚴赫拇指摩挲著姜妙微腫的紅唇,聲音喑啞:“我試試打報告給上面吧……” 姜妙輕輕地咬了他的手指一下,推開他,退后一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