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朱能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忍了忍,這才從喉頭里哽出一句:“那公司的聲譽呢?還有他私下接洽菲諾這筆賬呢?您就眼睜睜看著那小子逍遙天外?” “行了,聽我一句?!笔Y仁喝了一口酒,揚起下巴打斷他的話,“以后杜立遠的事,你不要插手了?!?/br> 白煙在指頭裊裊燃燒,這輕描淡寫的一句,猶如碩大的鐵錘敲在朱能頭顱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嗡嗡作響。 “對了,上次你不是說那瓶老鷹莊的紅酒不錯?”身邊的蔣仁仿佛沒事人一樣,自顧自起了另外的話題,“有個朋友還有一瓶,今晚我約了他在這里見面?!?/br> 這邊廂朱能還在消化著剛才的噩耗,那邊廂服務員已經(jīng)將人引薦了過來。蔣仁和來人熱情得握了手,又拍了拍對方肩膀,肢體語言親密。 “來,認識一下,東山國際的陳總。”他朝身旁面如死灰的朱能招手。 這天晚上,朱能第一次從遠山俱樂部的聚會里早退了。以往不管喝到多晚,他都會親自把蔣仁送回家,今天他找了個借口,說是女兒從國外回來了需要他親自去接。蔣仁對他的態(tài)度不置可否,抿了抿嘴朝他揮手。 等從俱樂部出來上了車,朱能立刻掏出了手機開始打電話。幾番溝通下來,最后得到的結論和他的判斷一致——果然是蔣仁在護著杜立遠,并且姓杜的很可能平步青云成為蔣仁的親戚。 ——哼,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就知道老東西靠不??! 想著蔣仁那張?zhí)撉榧僖饫现\深算的臉,朱能不由得緊緊咬住牙關,滿臉憤懣。 ——不過沒關系,你有張良計,我還不能有個過墻梯? “喂,是我?!彼南乱粋€電話是撥給顧勝男的,“聯(lián)系一下卓能廣告的方總,這個周末我要和他吃頓飯。對了,有個事我要交待一下?!?/br> 杜立遠赴美考察結束,而由他親自安排的一個月病假也正式完結,到了假期結束這天,南檣準時去圣心報道上班。 當她踏進院長辦公室的那一瞬間,不由得怔住了——在她的辦公桌對面,赫然擺放了一張完全一樣的辦公桌,上面的電腦和辦公用品都有了使用痕跡。 按捺住心頭詫異,南檣轉(zhuǎn)身朝前來辦事的胡經(jīng)理盈盈一笑:“胡經(jīng)理,院長辦公室多了位新人嗎?” 拿著文件的胡經(jīng)理怔住了,他對南檣不知道這件事顯然有些意外。 “是啊,新助理是前幾天來報道的,杜院長沒給你說?人還是他親自招進來的呢!”他有些詫異的問。 “沒說,應該是個時髦的年輕小姑娘吧?”南檣看一眼辦公桌面,視線滑過的帶著鉚釘?shù)拿齐p肩包和橙色錢夾,以及一堆花里胡哨的擺設,心里大概已經(jīng)推算出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 “瞧你那老氣橫秋的口氣?!焙?jīng)理被她逗的笑起來,“人也就跟你差不多大,都是小姑娘,剛留學回來的,沒有工作經(jīng)驗,你是師傅,多帶帶?!?/br> 南檣微微一笑,有些靦腆:“胡經(jīng)理說笑了,我也才工作半年多,哪能做人師傅?!?/br> “目前院長助理這個位置就屬你做得最久,院長對你也最滿意,當師傅沒問題的!”胡經(jīng)理呵呵笑著岔開話題,“就是新助理今天和院長出去辦事了,等她回來我再給你們正式介紹。對了,為了慶祝你休假回來上班,顧經(jīng)理說今晚要在桂雨坊請客吃飯。” “顧經(jīng)理?”南檣挑了挑眉毛,“顧勝男?”她怎么突然這么好心起來? “是呀,她說好歹你也是從綜合部出去的,現(xiàn)在獨立了,來了院長辦公室,要給你慶祝一下?!焙?jīng)理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我看呀,這頓飯你無論如何都是要去的。” 南檣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晚吃飯的人除了綜合部的同事,顧勝男還叫上了人力部,大家嘻嘻哈哈聊著當下的熱門話題,氛圍倒也算輕松。在眾人的起哄中,南檣知道小曾有了一個正在曖昧期的男朋友,只是不管大家怎么問,小曾一直對對方的身份還有怎么認識的三緘其口。 “哎呀,我怎么記得有人口口聲聲說不想談戀愛的呀?!毕g一位男同事故意拿小曾打趣,“小曾你怎么回事,太不耿直了!竟然搞地下情??!怎么,對方難不成是超級富豪?還是個大明星???” 平時伶牙俐齒的小曾被起哄得滿臉通紅,頗有些手足無措。 “什么地下情,這不是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嘛?!蹦蠙{笑著看了那男同事一眼,四兩撥千斤給小曾解了圍。 小曾有些感激得看了南檣一眼。 酒過三巡之后,南檣借故去餐廳陽臺上透口氣,幾分鐘以后,顧勝男的身影如她所料出現(xiàn)在面前。 “怎么,以為去了院長辦公室就贏了?” 她朝南檣挑眉一笑,姿態(tài)熟練點燃手中的女士香煙:“現(xiàn)在知道了?路還長著呢!” “顧經(jīng)理說的話,我好像聽不大懂。”南檣有備而來,神情坦然。 “你不知道?”顧勝男對她的裝傻充愣嗤之以鼻,猩紅嘴唇里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杜院長找了個有錢有勢的未婚妻,人家親姨父是南創(chuàng)集團副總,他這是扶搖直上九萬里,你被甩了。” “顧經(jīng)理的消息真是快。”南檣依舊保持著好脾氣的笑容,“但是您誤會了,我沒有被甩。” “得了,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了!”顧勝男冷哼一聲側臉看向南檣,波浪長發(fā)在腮邊劃出風情萬種的弧線,“難道之前你不是想著綁住杜院長功做院長夫人?這下可好,那個華大小姐一來,你的希望全落空了。” 南檣終于知道了顧勝男請她吃飯的真實目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是想來看她笑話的。 “說了您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沒想過做院長夫人?!彼崛嵝χ?,一如既往的恬靜,“我只不過是杜院長的助理罷了,只是工作上才會有交集?!?/br> “行了,別裝了。”顧勝男瞇著丹鳳眼,又吐出了一個煙圈,“你和杜院長在影城約會那天,我都看到了?!?/br> 笑容凝固在南檣臉上。 “傻了吧?當時笑得那么開心,以為可以演一出麻雀變鳳凰的偶像劇?最終卻落得被男人玩弄的下場!” 顧勝男瞧著她臉上表情變化,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還真以為自己能成為院長的左膀右臂呢?你一個小鎮(zhèn)上來的姑娘,一窮二白,拿什么和人家千金小姐去爭?就憑你這里?“她戳了戳自己的額頭,”會耍些小聰明?” 南檣沉默著沒有說話。 “掂量掂量你自己,不過是人家朝上爬的工具罷了?!鳖檮倌朽哉Z一句,“杜院長怎么跟你說的?和平分手當一切都沒發(fā)生過?要你做他的地下情人?還是連個交代都不稀罕給你?”她斜睨著眼睛。 南檣依舊沉默。 “算了,我是喝多了才給你說這些,你們倆怎么解決的關我什么事?” 顧勝男不無輕蔑的一笑,捧著酒杯扭著腰肢轉(zhuǎn)身離去。 “聽jiejie一句勸,打聽一下新助理的背景,你會回來感謝我的。”她舉起手揮了揮,姿態(tài)瀟灑。 這天晚上大家鬧得晚,南檣邀請小曾回自己在圣心的公寓留宿,小曾欣然應允?;丶衣飞希瑑蓚€久未見面的姑娘借機聊起了許多,比如小曾神秘的新男友,還有杜立遠的新秘書。 小曾說,新男朋友是她通過婚介網(wǎng)站認識的,對方是一位離異無孩的成熟的有資產(chǎn)人士,所以小曾對外守口如瓶。另外還有一個頗為讓人意外的消息是,這個男友屬于婚介網(wǎng)站的高級客戶,小曾繳納了一大筆會費,才能夠獲得和對方認識的機會。 原來一直對外宣稱不著急,不稀罕戀愛的小曾,早已步入了母胎單身至今未曾婚戀的焦慮。 “怎么想起婚介網(wǎng)站呢?”南檣忍不住問了一句,“服務費得多少錢啊?” 小曾朝她做了個手勢,嘴巴里吐出一個字補充:“萬”。 “這么多?”南檣驚訝極了,對于工薪階層的女孩來說,這實在不能算一筆小的支出。 “還好,少出去旅游幾次,就當自我投資吧?!毙≡行┳猿暗男πΓ斑^年期間我媽生病了,看著我爸忙前忙后的照顧,我想通了,人總有需要伴侶的那天,吃喝玩樂經(jīng)歷過了也就那樣,一個人沒意思。家里人說,女孩子過了30歲就算跳樓大降價,我掐指一算,自己距離30也沒多久了,長相不是什么天仙,社交圈窄,還是拿錢換些優(yōu)質(zhì)的信息。畢竟我這個年紀要是再找錯了那可真耽誤不起了?!?/br> 南檣看著她這未雨綢繆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在婚介網(wǎng)站里,愛情和婚姻都成了可以用金錢交換的資源,一切變成了赤裸裸的交易。但沒有人會說參與者是錯的,他們畢竟是在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 “現(xiàn)在到哪一步了?”南檣有些好奇,“對方人怎么樣?靠譜嗎?” “還行吧,挺有誠意的,上周末帶我去看過好幾個樓盤了,說是考慮再買一套房子。”小曾有些羞怯,“應該是為結婚準備呢?!?/br> 南檣隱約覺得這進展似乎有些快,卻又說不上哪兒不對,也許小曾真的遇到了一拍即合的人。 “說說杜院長的新秘書吧?!彼龘Q了一個話題。 杜立遠空降的新助理名叫華莎莎,是杜立遠女友華梨的堂妹,顯然,這應該是應華家的要求專門設置的職位。至于為什么迫不及待安排自己家人做杜立遠的助理,恐怕是一方面方便插手圣心業(yè)務,另一方面也起到監(jiān)視杜立遠的作用。 ——“你?日子好過?” 她忽然想起轎車里余思危對她意味深長的笑。 老謀深算如他,恐怕早已算到華家會強勢插手杜立遠的生活和工作,畢竟和華家的聯(lián)姻里,杜立遠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一個,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磥硗笏娜兆硬粫S心了。 “對了,說起來,顧經(jīng)理以前是不是有過什么刻骨銘心的戀愛故事?南檣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她今天喝了酒以后對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像是感情受過傷的樣子?!?/br> “有吧,都說她是有故事的女人?!毙≡苿盼赐耍樀巴t,“聽說她當年是經(jīng)貿(mào)大學系花,特別風光,畢業(yè)的時候差點嫁給一個高干子弟,后來不知為什么沒有結成婚,對方娶了自己鄰居的女兒,據(jù)說那個小三除了家世沒有半點比她強。那件事以后顧勝男傷透了心,轉(zhuǎn)頭嫁給了一直追求自己的中學同學。再后來的事嘛,你也知道,她嫌棄老公沒本事,搭上了朱院長又離了婚,成了金主背后的女人啦!” 南檣聽完這一切,沉默不語。 今晚顧勝男發(fā)起這頓的飯局,一方面顯然是想離間自己和杜立遠的關系,另外一方面,也許多少有些觸景生情?一個青春貌美意氣風發(fā)的年輕女生,在愛情戰(zhàn)爭中最終敗給了另外一位門第更高的普通姑娘。那可能是她第一次知道,在現(xiàn)實面前感情是多么的不堪一擊。 她不由得想起余思危調(diào)侃的話語——你以為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真正的愛情?不過都是利益權衡下的茍且而已。 同樣的夜晚,s市的一處高檔西餐廳里,杜立遠正和女友華梨還有新助理華莎莎一起吃飯。 和華梨嫵媚精致的淑女外表不同,華莎莎屬于桀驁不馴的年輕女孩,手腕和脖子都有紋身,耳骨上打滿了耳釘和耳環(huán),就連指甲都是深冷色系的,外套一脫好像隨時可以登臺吼兩聲搖滾。 “上班的感覺怎么樣?”華梨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的堂妹,“是不是比念書累一點?” 華莎莎是華家最小的孩子,很小就被送去寄宿學校,成績實在不行,家里想辦法把她送出國去學了個酒店管理,回來以后好歹有張能唬人的文憑。只是如今國內(nèi)就業(yè)競爭激烈,海龜(歸)變海帶(待)的例子比比皆是,華莎莎一心弄她的藝術,不愿意坐班吃苦,整天這看不上那看不上,父母便借著杜立遠的位置將她放到了圣心里來。 “有個人幫你盯著小杜也好,省的他在外面有花花心思?!比A太太這樣教育華梨道,“男人還是要看緊一點。” 于是華梨便朝杜立遠開了口,而對方自然是不會有任何的拒絕。 “還行吧,也沒太多事?!比A莎莎滿不在乎的在自己的沙拉盤子里翻著,將她不愛吃的通通挑了出來,“姐,我們干嘛來這里吃飯?難吃得要死,一點都不地道,連玉米粒都是速凍的,還不如家門口的小館子呢!” 餐桌對面,杜立遠聞言面色稍霽。 這家餐廳是他選的,華梨怕堵車,要求找個離自己下班地方近的餐廳,而這家餐廳是他在網(wǎng)上查到附近五公里以內(nèi)人均最貴的一家餐廳,沒想到還是被蔣莎莎挑剔了。 “瞎說什么呢,餐廳是你杜大哥推薦的。”華梨瞟一眼杜立遠,溫言細語安撫著華莎莎,“我覺得挺好吃呀?!?/br> “我說杜大哥,你是不是整天忙著工作沒時間吃喝玩樂呀?”華莎莎抬頭盯著杜立遠,眼睛笑得瞇起來,活像一只不懷好意的小狐貍,“你是在網(wǎng)上找的餐廳吧?按人均價格篩的?嗨!我跟你說,貴的真的不代表好,這里也就裝修能?;H耍僬f了,網(wǎng)上現(xiàn)在到處都是水軍,好不好還要自己吃了才算!” 被她說中過程,杜立遠忍不住咳嗽一聲。 “你這孩子!”華梨嗔怪的拍了一下華莎莎的胳膊,“還不快給杜大哥敬一杯酒,以后要麻煩人家在工作上多多照顧你呢!” 說著華梨舉起酒杯,朝杜立遠甜甜一笑:“立遠,謝謝你呀?!?/br> 華莎莎聳了聳肩膀,起身朝杜立遠舉起酒杯,勉強道:“謝杜大哥?!?/br> 杜立遠不卑不亢舉杯回敬。 “哎,這酒真難喝!”坐下來的時候,華莎莎忍不住小聲抱怨一句,“這里的服務員怎么培訓的?連佐餐酒都不會推薦?” 然而酒是杜立遠提前到店選的。 “行了行了,你以為是在家呢?“華梨看一眼杜立遠的臉色,知道表妹又說錯話了,不由得瞪她一眼示意她趕緊閉嘴,”這孩子被慣壞了,她爸爸愛酒如命,酒窖里隨便一瓶都是珍品?!彼S即轉(zhuǎn)頭,滿是歉意的朝杜立遠笑笑。 杜立遠坐在椅背上沒有說話,只是背脊挺得筆直。 其實華莎莎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有什么吃喝玩樂的經(jīng)驗,前半生他都在努力的學習和研修,努力熬資歷隨時準備出頭,對于他來說,學習和工作之余有口熱飯熱菜就已經(jīng)很滿足,他品不出酒的好壞,也吃不出食材是否足夠新鮮,他的人生里還有比美酒佳肴更迫切的需求,所以“精致的生活態(tài)度”顯然還沒進入他的血脈。 而眼前這兩位千金小姐,因為有著一個好爸爸,吃喝玩樂就成了與生俱來的權利。不,對她們來說,那甚至都不算權利,吃喝玩樂僅僅只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唉喲,這甜點還算不錯?!比A莎莎看著服務員端上的盤子,終于發(fā)出的滿意的點評。 那是一只做成葡萄模樣的翠綠色慕思啫喱蛋糕,切開以后內(nèi)餡兒分為三層,搭配酸奶淋面,酸甜可口。 杜立遠看著盤子這只小小的蛋糕,忽然想起不久前他和南檣在辦公室里分食葡萄的日子。當時他的小助理是那樣聰慧貼心,只需他寥寥數(shù)語,甚至一個眼神,就能知道他接下來想干什么,并且已經(jīng)提前將一切都安排得服服帖帖。 其實他應該好好感謝她的,正是她整理的那份綜合部玩忽職守套取招待費用的檔案,讓蔣仁最終認可了自己。 “不錯,我欣賞關注細節(jié)的人?!边€記得當時俱樂部套房里,蔣仁看完文件后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我本來以為朱能已經(jīng)夠小心了,沒想到你居然比他還小心,這些都能查出來。” 啪的一聲,他合上文件夾:“華梨說的不錯,你是個可造之材。” 聽見這句話,杜立遠終于在心中舒出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