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第153章 長胖了 德王妃、慶王妃們離開后,宮中冷清了不少。 微雨連綿,萬物華實,宮中茉莉、梔子蘭、石榴、芙蓉一茬一茬接替盛放,微風拂過,落英繽紛,階前滿地嬌紅。 無可奈何春去也,且將櫻筍餞春歸,櫻桃紅艷,黃杏肥熟,又到了吃銀苗菜的好時節(jié),新抽條的秧子雪白潔凈,油鹽清炒,細嫩脆爽,鮮美可口。 金蘭用完早膳,讓人卸下暖閣向南面的槅扇,卷起紗簾,滿院瀲滟的繁盛春光頓時溢入前廊,叢叢花樹爭妍,新蕾滿枝,云蒸霞蔚。 花草繞階,被宮人喂得胖乎乎一團滾圓的鳥雀時不時落在濃陰花影之間,啁啾啼鳴,蹦來蹦去。 天氣慢慢炎熱起來,金蘭頭梳小髻,戴玉蓮花冠,穿小骨朵云地翔鳳牡丹紋盤領窄袖單袍,天水碧織金襕裙,腕上籠一對赤金嵌花絲寶鐲,坐在黃花梨書案前給賀枝玉寫信。赤色頭須垂落在肩頭,日光透過山水人物畫簾漫進花窗,頭須底下鑲綴的珍珠散發(fā)著瑩潤光芒。 宮人送來一盤洗凈的櫻桃,顆顆晶瑩飽滿,豐盈如瑪瑙。 金蘭洗了手吃櫻桃,上次貪吃之后,朱瑄不許膳房進櫻桃煎、冰酪之類的寒涼之物,她只能吃點冰水湃過的新鮮櫻桃。 小滿坐在廊外美人靠前的小杌子上扇風爐煮茶,手里打著蒲扇,笑瞇瞇地和金蘭八卦:“殿下,老娘娘打發(fā)人送了幾個宮女去服侍趙王?!?/br> 金蘭吃著櫻桃,揚了揚眉。 小滿接著道:“這事等趙王他們離京以后才傳出來,原來那天趙王妃突然發(fā)動,就是因為仁壽宮的宮女!” 趙王時常去仁壽宮,和仁壽宮的宮女有了首尾,趙王妃那天和齊氏在園中賞花漫步,無意中撞見,一怒之下動了胎氣,提前發(fā)動。周太后覺得臉面無光,不許宮人議論此事,把兩個宮女關了起來。這次趙王就藩,周太后干脆放出兩個宮女,送給趙王當侍妾。 小滿道:“老娘娘沒有厚此薄彼,也賞了德王和慶王幾個宮女,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br> 金蘭聽得直皺眉。 難怪那天陸瑛的夫人齊氏會嚇成那樣,原來里頭還有這樣的事。 德王妃和慶王妃旅途勞頓,一面要擔心就藩之后怎么安置人手,怎么打理王府,怎么和當?shù)厥兰掖蚪坏?,一面還得應付周太后賞賜的美人,肯定一肚子火,難怪她們寫的信里隱隱對仁壽宮有怨憤之意。 金蘭問小滿:“賞給東宮的美人呢?” 既然周太后一視同仁,肯定也少不了東宮的份,她怎么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小滿哈哈笑:“人剛送過來,掌事太監(jiān)稟報千歲爺,千歲爺說知道了,正好詹事府詹事喪妻后一直未娶,內(nèi)院無人主持中饋,千歲爺吩咐,讓掃墨他們把人送到詹事家中去,左春坊的人都羨慕詹事,鬧著要他請酒!” 金蘭失笑。 這些麻煩事不等她知道,朱瑄早已經(jīng)全打發(fā)了。東宮庶務有他親自挑選的掌事太監(jiān)料理,她什么事都不用cao心,只要等掌事太監(jiān)們商議出規(guī)程后點個頭就行,當真是清閑安逸。 她每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起,看看書,寫寫字,逛逛園子,萬事不愁,被嬌慣得越來越懶了。 金蘭叫宮女拿來蘇州葵花小銅鏡,攬鏡自照,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好像又長胖了點。 再這樣下去朱瑄可能真的抱不動她了。 內(nèi)侍通傳,掌事太監(jiān)過來稟報事情,下個月荷花就該開了,宮中舉辦賞花宴,膳房預備了些新鮮花樣,擬了單子請金蘭先過目。 小滿接了單子送到金蘭面前。 金蘭拿起來細看。 曲廊深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回廊里忽然安靜下來,宮人們紛紛朝來人行禮,悄悄退了出去。 金蘭看得入神,沒有在意。 “看什么呢?” 一雙手伸過來,抽走了金蘭手里的單子。 金蘭抬起頭,朱瑄站在她身后,剛剛下朝回來,翼善冠,玉革帶,一襲玄色織金龍紋常服,俯身看她,離得近,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側臉清秀,額邊一層薄汗。 艷陽高照,花香襲人,階前鳥雀嘰嘰喳喳,畫簾流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廊前籠了一層浮動的金光。 朱瑄唇邊含笑,神情溫柔。 金蘭情不自禁地湊上去親他臉頰,他輕輕笑了一下,捏住她下巴,吻落在她唇上。 良久,唇分,金蘭拉著朱瑄坐下,倒了盞溫茶給他,他身體不好,溽暑天也不會喝涼茶。 朱瑄一手接了茶盞,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腰,手指用力,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笑著問:“想我了?” 他最近忙里忙外,早上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忙到深夜才回寢宮。 金蘭覺得自己分量不輕,小心翼翼地坐在朱瑄腿上,一動不動,反問:“你不想我?” 朱瑄放下茶盞,低頭親她,吻得細密輕柔:“想?!?/br> 金蘭摟住他脖子,摸到他后頸微微汗?jié)竦陌l(fā)根,手指在他發(fā)間摸索,解開系帶,取下他頭上的翼善冠,抽走束發(fā)的玉簪。 朱瑄動作頓了一下,抱起她,抵在書案上,牙齒熟練地咬開盤領扣。 畫簾半卷,天光籠在窗前,鳥鳴啁啾聲近在耳畔,金蘭不由得紅了臉,拽住朱瑄的胳膊:“你剛從外面回來,我看你熱出汗了……” 她只是想讓他涼快一點。 朱瑄垂眸看金蘭,低笑了幾聲,胸膛震動,抱著她坐好,右手牢牢橫在她腰上,左手端起茶盞。 金蘭依偎在他身上,幫他揭開杯蓋,櫻唇嘟起,對著杯口縈繞的熱氣吹了幾口。 “好了!喝吧?!彼е?,輕笑。 朱瑄端起茶杯吃茶,眸光黑沉,視線一直停留在她微翹的唇珠上。 金蘭抽出掖在金鐲里的帕子,拂去他鬢邊的汗珠,解開他頸間的系帶,抖開高麗扇,給他打扇,摸摸他手心。 朱瑄喝了茶,拿起金蘭剛才看的單子看:“下個月的賞荷宴?你不用煩心,照著章程做就是了,讓掌事太監(jiān)他們cao持?!?/br> 金蘭笑道:“掌事太監(jiān)精明沉穩(wěn),事事周到仔細,什么事都想在前頭,我只要點個頭就行,根本用不著煩心?!?/br> 朱瑄嗯一聲。 金蘭窩在他懷里,扯他盤領袍上的系帶玩:“這樣不好,我天天閑著,都長胖了。” 朱瑄摟著她,笑著摸了摸:“哪里胖了?我覺得這樣正好。” 金蘭翻一個白眼,他每次都這么說,真到抱不動她的時候,看他是什么反應。 前晚他回寢殿,她裝睡,然后趁他掀開錦被鉆進來的時候突然撲到他身上,他被壓得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抱在一起膩了好一會兒,用過膳,金蘭挪到內(nèi)殿看書。 朱瑄去了書房,叫來掌事太監(jiān),敲打一番。 幾名掌事太監(jiān)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保證他們會更加勤謹小心地侍奉太子妃,絕不會讓太子妃勞累著。 朱瑄問起下個月賞荷宴的事。 負責此事的掌事太監(jiān)嚇得臉色發(fā)白,跪在簾子外,細細稟報宴會的具體安排。 聽他說完,朱瑄點點頭,道:“讓鐘鼓司預備下水傀儡戲,太子妃沒看過這個,先準備好劇目,等太子妃挑出喜歡的,再讓他們預備排演。” 掌事太監(jiān)應喏,退出書房時身上衣衫已經(jīng)汗?jié)窳恕?/br> …… 千步廊前,三闕宮門高聳,飛檐崇脊,金黃琉璃瓦剪邊,門前一對石獅子,日光照耀,戍守的衛(wèi)士身披甲衣,手中長矛閃耀著銳利的寒光。 謝家的馬車在下馬石前停了下來,謝騫撥開車簾,長靴還沒踩著凳子,早有相熟的同僚迎了過來。 “謝侍郎,不得了,羅云瑾那個閹人居然做了件好事!” 謝騫目瞪口呆。 同僚扯著他下了馬車,拍拍他的肩膀:“河間府那邊的奏疏送回來了,羅云瑾這一次竟然沒有包庇周家,聽說仁壽宮老娘娘大發(fā)雷霆,一大早趕去乾清宮哭鬧,圣上十分頭疼,只能命錦衣衛(wèi)逮捕羅云瑾。” 謝騫腳步虛浮,心念電轉,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問:“什么奏疏?” “你不知道?”同僚和他勾肩搭背,走進宮門,壓低聲音,“羅云瑾勘核周家占地之事,他是司禮監(jiān)的人,兩宮都以為他會妥善處理這事,誰知道昨天奏疏送回來,羅云瑾上疏自劾了!” 羅云瑾在奏疏中自己彈劾自己,請求嘉平帝將他下獄,他寧愿獲罪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周家侵占民田,義正辭嚴,鐵骨錚錚。 奏疏送達通政司,通政司上上下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部六科官員也瞠目結舌,負責抄寫奏疏留下副本的給事中特意去洗了把臉,確定自己沒有睡糊涂。 同僚嘖嘖了幾聲,道:“連閣老都把奏疏要過去看了幾遍才敢相信……你說羅云瑾這是怎么了?” 謝騫袖中的雙手微微發(fā)顫,強笑著道:“許是他不忍看農(nóng)人被周家欺壓?!?/br> 同僚冷笑了一聲:“別說這些俏皮話了,羅云瑾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得罪老太后?我看他是沽名釣譽,想借著這事宣揚名聲?!?/br> 謝騫笑了笑。 兩人并肩走進值房,謝騫心神不寧,找同僚打聽羅云瑾的奏疏現(xiàn)在在哪里,同僚道:“早就送到乾清宮去了,圣上讓人扣下奏疏,聽說錦衣衛(wèi)已經(jīng)趕去河間府抓人了?!?/br> 說著一笑,“錦衣衛(wèi)緹騎就是羅云瑾的走狗,他們哪里是去抓人,我看更像是去接人?!?/br> 謝騫坐回自己的書案前,隨手拿起一份文書,草草看了幾眼,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慢慢歸于平靜。 羅云瑾還活著。 第154章 嫉妒 羅云瑾雖然是被押解進京,押解他的人卻是唯他馬首是瞻的錦衣衛(wèi)。 官員們想想就知道羅云瑾這一路肯定不會吃苦,緹騎們一定會好吃好喝伺候著他。 彈劾錢興的文官就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上個月福州府知縣得罪采選太監(jiān),太監(jiān)隨便找了個理由誣告知縣。錦衣衛(wèi)奉命將知縣逮捕歸京,途中知縣患病,錦衣衛(wèi)故意拖延治療,知縣剛出了福建就病死了。 監(jiān)察御史上報此事,嘉平帝只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金烏西墜,悠揚的鐘聲響起,晚風拂動檐鈴,晚霞漫天,連綿的琉璃瓦殿頂染了一道道金邊。 官員們陸續(xù)出了值房,下馬碑前人聲嗡嗡,眾人議論紛紛,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 孫檀和謝騫同行,馬車軋過坑坑洼洼的磚地,駛出寬闊的長街。 進出過一次詔獄,親眼看見張公公觸壁而死,孫檀的膽子反而變大了,剛出了宮門就道:“不知道羅云瑾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怎么會為民請命?他會不會是以此邀名?” 連市井婦人都知道錦衣衛(wèi)是受太監(jiān)驅(qū)使的鷹爪,羅云瑾被錦衣衛(wèi)逮捕,并沒有得到文官的絲毫同情。 謝騫沒有說話,靠在車窗邊,手里拿了把灑金折扇,輕輕搖著。 孫檀又道:“錢興和人內(nèi)外勾結、靡費內(nèi)帑,令祖父多次彈劾,圣上佯裝不知,如今內(nèi)庫都被搬空了,圣上為顧及顏面,沒有懲治錢興,也不知道到底要包庇錢興到何時!內(nèi)宦陰險,圣上偏偏信任他們,到了這個地步還庇護錢興!” 謝騫笑了笑,搖了搖扇子。 錢興內(nèi)外交結,用的就是嘉平帝給的本錢。他和人做生意,大肆斂財,中飽私囊,其中有一半好處都進獻給了嘉平帝和外戚。嘉平帝貪圖享受,一年四季天南海北的鮮貨,歷代名人字畫,古董珍奇,寶石珠玉,域外異物、珍奇異獸、精巧的玩器……這些東西都是宦官為他搜羅的。 因此嘉平帝才會縱容宦官與民爭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