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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慫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他掉頭回了乾清宮。

    東宮。

    朱瑄在燭火輝映中教金蘭寫字。

    她握筆的姿勢不對,他站在她身后,握著她的手,掰開她的手指,教她怎么握筆,怎么發(fā)力。教了一會兒,松開手,摟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讓她自己寫。

    金蘭晃了晃肩膀“你別挨著我,你挨著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下筆了”

    他整個人罩在她背后,下巴還往她肩膀上一擱,她渾身緊繃,怎么寫字呀  朱瑄輕笑,挪開了些。

    書案上凌亂堆放了一大堆字帖,是杜巖搜羅來的。

    朱瑄隨手拿起來看,問“你最喜歡誰的字”

    金蘭一邊凝神寫字,一邊答“沈度,他的字漂亮。”

    朱瑄道“他的字豐潤淳和,雍容端正,成祖時他常伴圣駕左右,奉命修撰孝慈皇后傳,那時候的詔誥制敕、御制詩文碑刻幾乎都出自他手,婉麗飄逸,勁秀瀟灑,成祖說他是我朝王羲之,他的小楷寫得最好?!?/br>
    金蘭懸腕提筆,寫了個月字,低頭端詳,說“也有人說沈度的字太古板拘謹,沒有意趣?!?/br>
    沈度的字備受皇室推崇,一時之間天下士人紛紛苦練沈字,臺閣體成了官用文字,科舉考試時考生都以沈字書寫文章,這一點備受文人詬病,他們認為臺閣體扼殺了書法。

    朱瑄笑了笑,“古板的不是沈度的字,爭相效仿他的人多了,沈字遍布天下,如今天下士人都習沈字,不知變通,自然就古板了?!?/br>
    金蘭點頭,捧起紙給朱瑄看,“你看我這個月字寫得怎么樣”

    朱瑄頓了一下,道“進步很大?!?/br>
    金蘭笑著白他一眼“想批評我就直說。”

    兩人說著話,杜巖從外邊走進書房,道“乾清宮的張公公來了?!?/br>
    張公公是嘉平帝身邊的老人,內書堂出身,雖是太監(jiān),但并不和錢興等人為伍,向來以儒臣弟子自居,經常幫文官說話。

    朱瑄拍了拍金蘭,“我出去見他?!?/br>
    片刻后,內官們簇擁著朱瑄回來,朱瑄面色如常,無悲無喜的樣子,內官們卻滿面笑容,歡天喜地。

    杜巖笑瞇瞇地和金蘭說“殿下,徐甫升官了萬歲爺爺剛剛讓司禮監(jiān)擬的旨,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

    參預機務,這就是說徐甫進入文臣的權力中樞內閣,成為次輔之一了。

    徐甫是當年的廷試一甲第二名,性格沉穩(wěn),舉止老成,先授翰林院編修,后來拜禮部右侍郎,繼而轉至吏部。他剛毅正直,忠厚和平,不滿嘉平帝荒廢朝政,屢次上疏勸諫,嘉平帝嫌他多事,不予重用。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官員升遷,東宮內官不會這么高興徐甫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是朱瑄的老師之一。嘉平帝給朱瑄挑的老師幾乎都是為人正直但官途不順的老臣,個個垂垂老矣,不久就要致仕,唯有徐甫還算年輕,今年六十歲。

    官員升遷,乾清宮特意派人知會東宮,升官的人是東宮講讀官其中的意義,不言自明。

    先是重開早讀,現在嘉平帝又提拔朱瑄的老師,讓他的老師進入內閣  難怪東宮內官這么高興。

    金蘭抬頭去看朱瑄。

    朱瑄依舊和平時一樣,神色清冷,舉止如常,走到書案前,提起筆,在紙上寫字。

    金蘭站在一邊幫他磨墨,看他寫的是什么。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這是道德經里的句子。

    朱瑄放下筆。

    他的戰(zhàn)場從來不在前朝,也不在后宮,他的敵人不是鄭貴妃,也不是趙王從始至終,他的生死榮辱,都在嘉平帝的一念之間。

    他的父親多疑敏感,耽于享樂,任性驕縱,但他的父親又受過良好的儲君教育,道德理念根深蒂固,父親在個人私欲和為君者的責任之間搖擺不定,利用他這個兒子將文官玩弄于股掌之間,又反被文官架空,他惱怒于文官的堅韌,知道自己和文官的矛盾不可調和,干脆提拔宦官,直接和文官決裂。

    這是為君者的大忌。

    嘉平帝不在乎,他不想修復和文官的關系,他破罐子破摔,只求眼前太平。

    朱瑄深知嘉平帝心底的矛盾,他在嘉平帝的喜怒無常中一點一點充實自己,他刻苦勤學,善待文臣,博得文臣的支持他不能偏激沖動,他得忍。

    忍到連嘉平帝都不能輕易廢了他的這一天。

    和其光,同其塵。

    金蘭輕輕握住朱瑄的手。

    朱瑄輕輕回握。

    一室燭火晃動。

    第44章 偶遇

    綠荷舒卷涼風曉,紅萼開縈紫蒔重。

    蓮葉田田,一層一層隨風起伏,碧浪翻涌,蓮花盛開,裊娜嫵媚,曲橋亭榭玉立其中,晨間池中淡淡水汽蒸騰,似云遮霧繞,水榭恍如漂浮在花海之上。

    池中一葉扁舟緩緩破開瀲滟的綠浪,幾名身著圓領衫的宮人立在舟頭,纖手采下一枝枝盛放的蓮花。

    二月楊柳蕩千,四月庭院觀花,六月碧池采蓮,今天周太后高興,聽說花園里的蓮花開得好,領著眾宮妃賞蓮。

    席面是太監(jiān)預備的,魚翅、燉鴿子、雛炙蛤蜊、水晶鵝、炒鮮蝦、田雞腿、筍雞脯、糟鵝胗掌、海參、鮑魚、蒸蹄髈,肴饌馨香,海陸備有。天氣熱,菜肴中有應季的冰鴨和銀苗菜,冰鴨須提前一晚煮熟,然后放涼,湯汁和鴨rou自然凝結成晶瑩剔透的膏凍,銀苗菜就是新藕的嫩芽。

    德王妃體胖,不敢多吃,一邊喝加了鮮蓮的冰鎮(zhèn)飲子,一邊扒拉裝蜜柑、橄欖、小金橘、鮮菱的攢盒,嫉妒的眼神頻頻飄向對面瘦如竹竿的慶王妃正在大快朵頤。

    慶王妃實在是瘦,眾人以為她食量不大,沒想到她喝了一盅魚翅湯后還能再吃一碗過水面,德王妃是個愛吃的,可是她容易發(fā)胖,喝口水都得小心翼翼的,進宮以后,每天看著琳瑯滿目的精美菜肴卻不能多吃,她簡直痛不欲生。

    偏偏還有一個怎么吃都吃不胖、風吹吹就倒的慶王妃杵在她跟前大吃特吃,她嘴里喝著甘甜的飲子,心里直冒酸水。

    慶王妃能吃,人卻瘦巴巴的一把骨頭,全身上下沒幾兩rou,宮妃們一看到她那纖若楊柳的腰肢就恨不能多塞她幾口飯,席上一個個示意宮人給她添菜。

    金蘭終于可以松口氣,自自在在吃她的,她也能吃,不過她生得珠圓玉潤的,和慶王妃站在一起,宮妃想也不想就把筷子伸向了慶王妃的碗。

    身處宮廷,怎能獨瘦

    等慶王妃吃飽了撂下筷子,德王妃氣鼓鼓地吃完了一整盤鮮菱。

    席上只有趙王妃吃得最少,只喝了幾口蓮子湯。今天是金蘭領著她們幾個弟媳來赴宴的,她見了金蘭就心虛,金蘭卻并未提起宮門前的事,溫婉和氣,一如往常。趙王妃覺得金蘭肯定會報復自己,心中忐忑,坐立不安,金蘭越溫和,她越害怕。

    此前,德王妃看出趙王妃的心事,特意和慶王妃一起找到她,屏退宮人,勸道“太子妃沒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你別疑神疑鬼了,這么小心翼翼的樣子,反而讓人多心。”

    慶王妃也跟著勸。

    “六嫂太后不喜歡我們,若不是太子妃幫著打圓場,太后怎么會這么對我們這么和氣進宮以前我們以為”她遲疑了一下,咬牙繼續(xù),“我們以為昭德宮一手遮天,進宮以后才知道那些都是傳言,東宮太子雖然病弱,卻剛強堅韌,宮妃幾乎都向著他,太子妃對我們是什么態(tài)度,妃嬪們就會怎么對我們你何苦自討苦吃”

    選秀之時三人就認識了,又一同出嫁,德王妃和慶王妃覺得太子地位穩(wěn)固,趙王的打算只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們是真心實意地想勸趙王妃回頭,她迎合鄭貴妃,得罪太后和東宮完全是在自找死路。

    趙王妃苦笑著道“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胡廣薇你們也認識,我只是想和她敘敘舊。”

    德王妃和慶王妃對視一眼,心里搖了搖頭。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們甚至冒著風險說出了對鄭貴妃的忌憚,這般掏心窩子勸趙王妃,趙王妃居然還藏藏掖掖不肯吐露實情。

    太子妃直截了當點出趙王妃的用心,何嘗不是給趙王妃一個醒悟的機會她卻死不承認。

    身為皇家選中的皇子妃,發(fā)現趙王有爭儲之心,趙王妃應當勸誡丈夫謹守本分,而不是陪著趙王一起火中取栗,她們熟讀詩書,心中自有道義是非觀念,不能丈夫說什么就聽什么如果勸不了,那就該早日給自己留好后路。又或者她也和趙王一樣有送我上青云的野望,那她更應該放開眼界,好好謀算,為趙王鋪路,而不是以王妃的身份去刁難太子妃。

    自那次私下談話以后,德王妃和慶王妃心照不宣,不動聲色地疏遠了趙王妃。

    鄭貴妃喜怒無常,周太后頑固蠻橫,兩人在夾縫中求生,進退兩難,不敢對金蘭太熱絡,也不敢太疏遠,原本以為金蘭不會對她們太客氣,可金蘭并未為難她們,還幫她們應付宮妃的調笑,處處照應,體貼周到  一邊是斯文儒雅的太子,寬厚溫柔的太子妃,一邊是偏激執(zhí)拗的趙王,眼界狹窄的趙王妃她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知道該親近誰,疏遠誰。

    德王妃丟開菱角殼,慶王妃端起茶盅,兩人都沒有主動和趙王妃說話。

    水榭前鶯啼燕語,小舟靠岸,宮女捧著剛剛采摘的新鮮蓮蓬回到水榭中,周太后讓宮女分發(fā)給眾妃嬪。

    薛娘娘站了起來,笑著道“我也去摘幾個來。”

    她揎拳擄袖,上了小舟,又拉金蘭、德王妃一起上去。

    金蘭是水鄉(xiāng)長大的,賀家園子里就有蓮池,她小時候常常和枝玉坐船采蓮,當下一笑,跟著登上小舟。

    德王妃和慶王妃怕水,不敢上船,站在岸邊看。

    金蘭今天穿的是天水碧的淺色窄袖綾衫,月華裙,裙褶淡雅,微風拂動,遠望就像月華流轉波動,立在船頭,伸手去夠蓮蓬,袖子滑落,皓腕白如霜雪,一對嵌寶金鐲熠熠閃光。

    薛娘娘嘖嘖道“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照影摘花花似面。此景此景,應該入畫才對。”

    宮人附和“宮廷畫師哪里畫得出太子妃的美貌”

    金蘭捧著幾枝蓮蓬,回頭粲然一笑“我可不是越女,娘娘才是摘花花似面?!?/br>
    薛娘娘笑道“夸你你就聽著罷”

    舟上的宮人們笑成一團。

    金蘭笑著拈起一枝粉拳大的荷花苞,撇去荷桿,戴在薛娘娘鬢邊,一雙瞳仁秋水,贊道“娘娘真美”

    薛娘娘怔了半晌,心道難怪太子這么喜歡太子妃。

    宮女劃動船槳,小舟靠回岸邊,宮人扶著薛娘娘和金蘭上岸,趙王妃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擠到階前,伸手扶金蘭。

    金蘭自然地把手靠過去,趙王妃似乎松了口氣,突然面色一變,直接朝金蘭身上撲了過來。

    宮女剛才就近在岸邊洗蓮蓬,階前濕漉漉的,繡鞋底滑,趙王妃似乎站不穩(wěn),整個人趴在金蘭身上,直接帶著她向水池倒下去。

    旁邊的人似乎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后才驚呼出聲,伸手拉兩人,卻只拉到趙王妃的衣袖,羅衣細滑,衣袖直接從指間縫隙溜了出去。

    眾人尖叫。

    趙王妃心驚rou跳,頭暈目眩,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片刻后,刺耳的刮擦聲后,響起一聲沉重的落地鈍響。

    趙王妃只覺天旋地轉,手腳冰涼可預想中的嗆水并沒有發(fā)生,她睜開眼睛,發(fā)現自己躺在冰涼的青磚地上,的磚地冰冷刺骨。

    一雙手伸到她面前,腕上一對金燦燦的寶鐲。

    趙王妃抬起眼簾,光線刺眼,她瞇著眼睛看去,那是太子妃金蘭的手。

    眾人這時已經反應過來,宮女們一擁而上,攙扶趙王妃起來。

    薛娘娘和其他妃嬪回過神,拉著金蘭左看右看,“沒摔著吧”

    金蘭搖搖頭,“我沒事倒是趙王妃摔了一下,快讓御醫(yī)來看看,可別摔著了”

    眾人皺眉看一眼趙王妃,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她們剛才看得分明,趙王妃故意擠在最前面,想推太子妃入水,結果她自己腳底打滑摔了一下,真是咎由自取。

    還好太子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