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知道孩子尚在,寧姒面色輕松了些,舒展了下身子,“我這么躺著沒感覺,但是好像彎不了腰,我是不是骨折了?” 姜煜抿了抿唇角,“尾椎骨折,要修養(yǎng)三個月。大夫說這樣大的沖擊,卻沒傷到孩子,實屬奇跡?!?/br> 他咬重了奇跡二字,有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寧姒此時也后怕,連忙伸手拉住姜煜袖角,軟了聲音哼哼唧唧地告饒,“我錯了,我知錯了!我以后必定以自身安全為先,好不好?” 姜煜看著她,不為所動。 寧姒又抱怨起來,“那我也不知道肚子里有了孩子啊,而且這個孩子難道不是你弄出來的嘛?還給我臉色看。” 姜煜神色一滯,敏銳地捉住了寧姒這句話里的“弄”字,玉白的臉頰微微泛起紅來,周身駭人的氣勢消散一空,又成了那個溫雅的公子。 見姜煜沒那么嚴厲了,寧姒悄悄松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床面,“你來陪我躺躺嘛?!?/br> 姜煜認命似的側身躺下,輕輕擁住了寧姒,親了親她的發(fā)髻,低嘆一聲,“你真是嚇死我了。我真怕……” “好了好了,不要怕。這不是沒事嘛?!睂庢ο衲O駱拥嘏乃母觳?。 姜煜靜靜躺了一會兒,呼吸勻長了一些,“茶菊救回來了?!?/br> 寧姒眉開眼笑,“真好?!?/br> 姜煜看她這樣開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從來只有下人為主人赴湯蹈火,少有主人為下人擋刀子的。 “內賊是青山?!苯险f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很難聽出他話里的情緒。 “青山……”寧姒想了想,“好像以前是你的近衛(wèi)長?后來換成了飛翎?!?/br> “嗯?!苯陷p嘆道,“我去蜀中任職那會兒,他做錯了事,我罰了他五十杖,而后撤了他的近衛(wèi)長之職。想必……令他懷恨在心了?!?/br> 姜煜的眼尾仍泛著紅,他沒有說的是,青山等近衛(wèi)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哪怕主仆有別,但陪伴了這么久,總是有些感情。他哪里想得到青山竟然會背叛他。 寧姒靜靜地聽。 “他知道我的本事,所以這賬本根本不是他的目標,他只是想拖住我?!苯险Z氣平靜,“我果然忙到了后半夜,而后睡得極沉?!?/br> “父親的親衛(wèi)并未對他設防,輕易被他藥暈了去。他潛進父親書房,將偽造的通敵書夾進了父親的文書里?!苯享愚D冷,“此物若被搜出來,哪怕父親大勝而歸,也成了與西涼沒有談攏好處怒而攻下西涼?!?/br> 寧姒大驚,“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為何……你說的那點過節(jié),不至于叫他如此吧?” 姜煜說,“他被父親的政敵收買了?!?/br> “他人呢?” 姜煜頓了頓才說,“死了?!?/br> 這天,姜煜聚齊了二十近衛(wèi),關緊了門,再出來時,衣襟上濺了血跡。 叛徒有叛徒的歸處。 寧姒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心里想著,越是站在權力之巔,越像在走鋼絲,一著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臉頰一暖,是姜煜捧了她的臉細細啄吻。 “姒兒meimei,我們要有孩子了?!苯仙焓州p撫她的小腹,難掩激動地說,“我給她取好了小名,叫晏晏,惟愿她安閑喜樂。我們的寶貝閨女,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說著,竟要俯身去親她的腹部。 寧姒遮住小腹,與他爭起來,“我覺得是兒子。” “嗯?為何?” “都說酸兒辣女,我現(xiàn)在想吃酸的。” 姜煜立馬吩咐丫鬟去取來青梅蜜餞,回頭卻說,“我以為不準。” “誰說的不準!”寧姒瞪他一眼,“我們說好的一個哥哥一個meimei,你不想要哥哥了嘛?!?/br> 姜煜失笑,妥協(xié)了,“好好好,兒子便兒子?!?/br> 寧姒來了脾氣,“還沒生呢,你就嫌棄上了?!倍笊焓秩ツú⒉淮嬖诘难蹨I,“我的命苦哇,我兒的命也苦哇……” 姜煜便擁著哄她。 這會兒蜜餞來了,寧姒像個老祖宗一樣懶洋洋躺著不動,一個個蜜餞果子由姜煜喂給她吃。 ☆、正文完結 也不知顧大夫給她敷了什么藥, 初時沒有丁點疼痛, 藥效褪去之后便是一陣陣由內而外的疼, 寧姒半夜也睡不好覺,生生被疼醒。 她側躺著,只見姜煜闔著眼,一只手輕輕搭在她腰上。 他的眉眼間帶著一絲疲憊, 戶部放了假,他卻仍不得閑,整日整日地照料她。寧姒不愿擾了他,于是靜靜地忍著疼。 不知是不是懷孕叫人多愁善感,寧姒被這鬧人的疼痛以及寂靜的深夜裹挾,竟覺得很想哭,眨眨眼, 淚珠唰地落下來,滑入耳際, 涼涼的。 寧姒微微一動,姜煜的手便摸索起來, 好似在確認她的位置。 觸到她臉上,摸了一手的眼淚,姜煜睜了眼,湊過去輕輕吻她面頰, 聲音帶著低啞,“嗯?疼了?” 寧姒慢吞吞點了頭,眼淚又涌出來。 姜煜愛憐地捧了她的臉, “日后還擋在別人身前嗎?” 寧姒倔強道,“我沒后悔擋了那一下,只是有些后怕?!?/br> 姜煜咬了咬牙,“你這樣單薄的身子為何總想著保護別人?” 他起身下床,寧姒還以為他生了氣,下一瞬床前的燭光亮起來,姜煜從暖光中走來,掀開被子擁住寧姒,半坐著說,“既然不好睡,那阿煜哥哥給你講故事?!?/br> 寧姒悄悄勾唇笑。 “前朝有一位俠士……”姜煜說了一個俠士為救百姓而死的故事,“俠士死后,他的妻子姜氏痛不欲生,隨他而去。” 寧姒一愣,姜煜又開始說下一個關于殉情的故事,“江南有一位縣官,為替百姓主持公道得罪了大官,大官給他羅織了莫須有的罪名,而后冤死獄中。其妻姜氏……” “停停停!”寧姒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怎么妻子總是姜氏?怎么又殉情?” 姜煜眨了下眼,“許是因為姜姓之人,長情?!?/br> 寧姒撲哧一笑,正要說什么,便見姜煜的目光聚焦到她面上,眼里藏著某種執(zhí)著,“所以,姒兒meimei千萬珍惜性命,連我的也一起?!?/br> 寧姒怔住,只覺得他像是許下了什么諾言。他看上去這樣認真,寧姒半句玩笑話也說不出口,氣氛一時凝滯。 “好?!睂庢χ刂攸c了頭。 姜煜立時笑了,湊過去親她額頭,動作透出一股愛重意味。 又伸手去摸他未出生的“閨女”,滿足地嘆道,“我的姒兒meimei,我的晏晏?!?/br>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一個十分貌美的少年喊我娘親?!睂庢ι焓指苍诮鲜稚希拔覀兊年剃桃院笤偕貌缓??” 姜煜難得幼稚起來,“貌美少年?可有我好看?” 寧姒沒忍住笑,“我夢見的是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如何與你比?” “等等,我去取畫來?!苯险f著,便起身去桌案一旁的畫簍里翻找,沒多久便拿著一卷畫走來,“這是幼時母親為我畫的,前幾日在書房里尋到了,便帶回了屋。” 他慢慢地展開了畫,眉眼帶笑。 寧姒偎在被窩里,看見姜煜的笑容,心想他到底是在意與謝夫子的母子之情的,只是長久得不到滿足,便生出了怨懟。 “如何?這是我十二歲時候的模樣?!?/br> 姜煜出聲,寧姒才回過神來,凝神看向畫卷,只見其上一個雪衣墨發(fā)的少年正跽坐著彈琴,眉眼精致,神情專注,午后的日光為他披上一層暖色的薄紗。 好看極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寧姒覺得畫里的姜煜和她夢里的少年生得十分相像。 第一眼便覺得驚艷,再看一眼卻叫她想起了姜煜贈與她的那幅畫,梨花林中的她,模樣嬌憨可愛,日光也是這樣親吻著她的臉頰。 寧姒一瞬間酸了眼眶,謝夫人不是不愛姜煜,若是不愛,她筆下的姜煜不會是這副模樣。 “比之你夢里的少年如何?” 寧姒笑容溫柔,“很像,阿煜哥哥,日后我們的兒子一定和你一樣好看?!?/br> 姜煜收了畫,輕輕擁住寧姒,“惟愿女兒像你,我很喜歡你的模樣,從小到大?!?/br> “嗯?”說了這會兒話,寧姒幾乎忘了疼痛,困意再度來襲。 姜煜笑了笑,說,“你幼時胖乎乎的模樣也可愛極了,頰rou很軟,眼睛很圓,手背上還有一個個小窩?!?/br> 所以姜煜對閨女這樣熱切,泰半原因都是寧姒幼時的模樣叫他又愛又懷念。 離京三年,再回來時,寧姒已經(jīng)蛻變成了一位纖巧美麗的少女,昔日胖乎乎的模樣隨著他缺失的三年一并消散了。 他不無遺憾。 “還好,你沒有忘了阿煜哥哥。”姜煜說完,偏頭一瞧,寧姒已經(jīng)闔上眼睡了。 正月十四的夜晚,寧姒收拾了一番卻并不出府。 之前的每一年寧姒都會逛燈市,只是今天行動不便,哪怕已經(jīng)可以緩慢走動,姜煜仍不準她上街,以免被人沖撞了。 遂早早地置辦了花燈,掛在將軍府的屋前檐后,將府里映得亮如白晝。 他扶著寧姒慢慢地走,寧姒目光新奇地四下望,仿若孩童一般雀躍,腳步卻那樣遲滯,又像個老人。 在后院小徑上一步一步走,頭頂樹梢一晃,枝椏上殘留的積雪撲簌簌落下來,將寧姒的頭發(fā)也染白了。 寧姒嗷了一聲,伸手去摸,姜煜好笑地攔住,而后為她一一拂去。 “今年冬天也走得晚?!睂庢ο肫饍赡昵暗哪莻€花燈節(jié),冬天也走得晚,護城河上還有厚厚一層冰,姜煜在岸上,她的冰面上,兩個人牽著手慢慢走。 那時十分滿足,只覺得再快活不過,后來才知那年江南等地遭了雪災,不少百姓饑寒交迫,過了十分艱難的一年。如今又見寒冬不走,寧姒難免憂心,“父親還有哥哥仍在西北,也不知凍著了沒有,什么時候才回京?!?/br> 姜煜擁著寧姒,“你懷有身孕之后我立馬給父親去了信,想必他無論如何也會快一些回來,他很早就想抱孫了。” 這時,遠處忽地傳來一陣琴音,是以往從未聽過的曲子,意境平和,只是在熱鬧的節(jié)日里顯得有些寂寥。 姜煜駐足聽了一會兒,“應當是母親即興所作,這時的母親最不喜旁人打擾,我們走那邊?!?/br> 而后扶著寧姒走上水榭,湖心亭中三面都置了屏風,寧姒走近亭子,桌上鋪了軟綢,其上置了果盤茶壺,桌旁一圓凳一美人榻。 姜煜摟了她的腰,慢慢將她放躺在美人榻上。 往湖面一看,一盞盞河燈擱在冰面上,由近及遠,一直延伸到湖對岸,燈火輝煌仿若天河。 姜煜坐在她身旁,捉了她的手把玩,“好看嗎?” 怎么會不好看,簡直是將燈市搬進了將軍府。 寧姒輕輕點頭,而后勾勾手指示意姜煜過來些,待姜煜湊過來聽她說話,寧姒卻仰起小臉親他一口,“很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