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是誰潑的糞?你叫她來,我與她當(dāng)面說!” “這我怎么知道?總歸是你行事不端,才鬧出這些事來?!壁w禮不耐道,他一雙賊眼打量著俊俏的年輕寡婦。 膚色這般白凈,體態(tài)也很婀娜,現(xiàn)今沒做丑事,今后也保不準(zhǔn),這樣想著,他一點也不覺虧心了。 只可惜,到底是自個兒名義上的母親,不好上手,不過等發(fā)了這注絕戶財,多的是美人可享,清吟小班里不都是柔順貌美的女子么? 他胡亂想著,聽得潘二娘在罵:“虧心缺德的玩意兒,你出去,你出去,不要臟了我的地兒?!?/br> 趙禮冷哼一聲:“便是我出去了,你當(dāng)逃得了么?識趣些就自個兒出了趙家門罷,你又沒為趙家留下一兒半女,咱家還是能容你走的,吃著趙家的飯,卻要去勾搭jian夫,等族老們上了門……” …… 這邊潘二娘白著臉暗自氣苦,那頭周老板正同幾個狐朋狗友在豐泉樓吹牛打屁。 單老二夾了一塊醬燜鴨,用筷子舉著仔細(xì)端詳了一會兒,遺憾道:“豐泉樓的鴨子沒有五福樓的好,忒油了些?!?/br> 他又呷了一口黃酒:“這酒勁兒也不足?!?/br> “嘿,你個單老二,難不成還真是來吃飯的不成?”周老板戲謔道,他飛快在來往的年輕女招待身上脧一眼,“這是賞花地,不是飯店?!?/br> “嘿嘿……”眾人都意味深長的笑起來。 豐泉樓大廚手藝平平,跟五福樓沒得比,原先沒女招待時,生意一直半死不活的,眼看著就要開不下去——事實上這兒的老板差點兒連褲衩都要虧掉了。 沒奈何,老板只得把這吞金子的酒樓給賣掉,然而終究是沒出手,因為就在這危難關(guān)頭,一位有著大智慧的恩公指點了幾句,從此豐泉樓便有了女招待,半死不活的酒樓立馬便起死回生。 直到現(xiàn)在,豐泉樓的老板還恭恭敬敬的稱那位恩公為“先生”呢。 那些女招待都是樣貌美麗的貧家女子,美麗,能吸引無數(shù)好色的“食客”,貧苦,讓這些女子不得不吃了暗虧。 在這兒做女招待,被揩油是常事,有時人家專同她們說一些下流的葷話,有時也擰一把屁股,摸摸腿和胸,可若為此辭了工,一家子就得去喝西北風(fēng)。 女招待們幾乎都是這么自我安慰的:總算沒落到下三爛的去處,只不過被摸摸而已,又不是掉快rou,等還了債/攢夠錢/爹娘病好/交夠弟弟學(xué)費就收手不做了。 然而,干上幾年后,很少有姑娘不滑向更深處的。 豐厚的薪資和賞錢,抵掉了一切羞恥與不安,從難堪到麻木到滿不在乎,只要周圍有一個人墮落,墮落者就會像病毒一樣,傳染更多的好女子。 方姐是豐泉樓的一名女招待,相比其他大多念過兩年書的女招待來說——是的,事情就是這么可怕,能念書的女子,大多是家境好又受寵的女兒,可一遭落了難,就成了個賤物,擺在貨架上任人賞玩,方姐沒念過書,她打一落地家里就窮得四壁光,沒過上一天好 日子,可憑借著一張老天賞的臉,她進了豐泉樓。 要知道當(dāng)時一起應(yīng)聘的二十多個姑娘,有十幾個都念過書,甚至有幾個還是小學(xué)畢業(yè)了的,可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女子,硬是靠著美貌把這些有文化的姑娘們擠了下來。 啊,那些念過書的姑娘,甚至為失去一份賣笑的工作而氣得嚎啕大哭呢。 一個人,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就不再是人了,她變成了一個什么物件兒,只要有錢,不管是臟的還是臭的,物件兒都能叫人隨意使喚。 方姐來了豐泉樓后呢,她能吃得起好飯,穿得起好衣,臉上也能涂脂抹粉。 她是個有成算的姑娘,也并未想著有潑天富貴,只想趁著年輕,攢一筆傍身錢,回鄉(xiāng)下買兩畝地,也他娘的做回地主老爺。 周老板的目光粘在她身上,方姐今日穿了件大開叉的綠牡丹旗袍,側(cè)邊兒一直開到腿根,尋常人是不敢開這么高的,她盤著一團蓬松如云的發(fā),烏黑黑輕飄飄,十分美麗,臉上搽了細(xì)白勻凈的粉,肌膚柔軟細(xì)膩,行走間腰肢輕軟如柳條。 周老板喊道:“方姐,方姐你今日用的什么香?把我的魂都要勾掉了?!?/br> 方姐遠(yuǎn)遠(yuǎn)的白他一眼,嫌棄的揮了揮手,像趕走一只討厭的蒼蠅一般,手腕上系的雪白絲絹輕盈的飛揚,如飄飛的柳絮在身周浮動,她很不耐的直接離開了。 這也并不奇怪,方姐實在生得美麗,如今她是這兒的鎮(zhèn)樓花,尋常人也不得她的服侍的。 而周老板一行只略有幾個身家,連常來這兒吃飯也不能夠,更別提能有多少賞錢了,方姐能理他才怪。 周老板也不著惱,事實上方姐精得很,真正的貴客她才不敢發(fā)脾氣呢,只有周老板這一流的,便是美人踢他一腳,他也覺得這腳丫子香得很。 熊三大笑道:“老周,人家不稀得理你哩,你要賞花,花卻不給你賞?!?/br> 周老板擺擺手道:“這樣的名花也賞她不起?!?/br> “可惜了,美人雖好,卻只能干瞧兩眼?!?/br> 說到美人,周老板忽然猥鄙一笑:“你們還記得做喪葬的趙大么?” “怎么不記得?一個大大的倒霉鬼,好不容易掙下偌大一個家私,還沒來得及享用,就叫閻王爺叫去了,聽說家私盡落入同族之人手里了?!?/br> “他人都死了這么久了,還能有什么新鮮事?” 周老板道:“我講他干什么,今兒說的是他老婆。” 他慢悠悠的捻了兩顆花生米,扔進口里,慢慢磨著,在幾人催促的神色下,起了談興:“近來出了件奇事,據(jù)說不曉得潘寡婦勾搭了誰家婆娘的老公,被人潑了糞在大門上?!?/br> 他不曉得這件事其實是他老婆做的,聽了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惋惜不知是哪個手腕如此高超,竟勾上了這漂亮寡婦,因自個兒沒落著這塊好rou吃,還覺著有些遺憾。 這樣的艷色談資總是受人偏愛的,不光長舌婦們要常說,就是男子,也愛在酒桌上將其當(dāng)作下酒菜。 熊三樂道:“我當(dāng)初還羨慕趙大來著,討了這么個漂亮老婆,誰料到……這綠帽子可戴得……” 周老板作出一副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夸夸而談:“我早看出來了,生得好的女人就是不安分,趙大這才死了多久?不過也難怪,她前頭那個不也沒守住么?討老婆,就不能討寡婦,尤其是漂亮的小寡婦?!?/br> 單老二忽地湊過去,不懷好意的挑挑眉,含糊道:“你就……沒得手?” 介于男子的奇怪自尊心,周老板當(dāng)然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想吃rou卻沒落著,只道:“她倒是勾過我,可到底年紀(jì)大了,不比小姑娘年輕,我卻看不上,倒是她那女兒,生得水靈?!?/br> “你嘗過了?”眾人發(fā)問。 “這……這個嘛……” “嘁……原來沒得手,那你說來做什么?!贝蠹移鸷逡话愕谋梢乃?/br> 周老板酒勁上頭,漲紅了臉,梗著脖子道:“早、早晚的事,那樣一個娘,生得出什么好種?” “再不是好種,你不也沒得手么?” “早、早晚的事……” …… 外頭的這些流言傳得厲害,潘二娘簡直出不得門,就算買個菜,人家也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遠(yuǎn)遠(yuǎn)的在后頭指指點點。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懷疑了:我是真的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是我哪句話太輕浮,哪個動作不端莊,才惹來旁人非議? 她羞慚得連上街都要遮著臉了。 然而,族里德高望重的婦人來呵斥她時,她也照著女兒的囑咐,堅決不承認(rèn)。 容真真說:“本就是沒做過的事兒,承認(rèn)什么呢?只要沒當(dāng)面抓著你,流言也就是流言而已,清清白白的人,臟水潑到身上難道就能留下印子嗎?如今浸豬籠和沉塘的陋俗已廢止了,他們總不敢光明正大殺人。” 潘二娘咬死不承認(rèn),族老們果然拿她無法,說到底只是一瓢糞,又能證明些什么? 只要拖下去,流言總有消散的一天。 她們是這么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終于又回來了,接下來更新應(yīng)該會比較穩(wěn)定 大家可以去看看我的隔壁文《當(dāng)然是選擇包容他/她》 歡樂沙雕向 特別快樂,適合像我一樣的沙雕 第36章 縱然為近日那些污爛事兒而糟心,可學(xué)還是得上的。 容真真本以為學(xué)里能舒心些,可沒想到煩心事一樣不少。 倒不是同學(xué)之間有欺負(fù)排擠之類的行徑。 一來班里男同學(xué)多些,很不愿欺凌“弱小”,傳出去叫人笑話。 二來女同學(xué)僅有四個,彼此間也自覺抱團,相親相愛,互相幫助。 真正讓容真真煩心的只有錢! 讀書是件燒錢的事,不是交了學(xué)費就萬事大吉,平日里的花費更是學(xué)費的幾倍十幾倍,例如置裝費報刊費雜費……都是不得不交的,合起來也有十幾塊。 要知道,一個有著兩個壯勞力的中產(chǎn)之家,年入也不過一兩百大洋,更何況容真真她爹的財產(chǎn)被霸占,而潘二娘的收入不過剛夠她們糊口,趙禮又把店里的收入看得死緊,因此拿這一筆錢出來很不容易。 更可預(yù)見的是,日后這樣的花費必定還有很多。 家里越是困難,容真真就越不愿回去要錢,每次從娘那兒拿錢,她都覺得自己仿佛在吸娘的血。 她想找個活干,好補貼補貼家用。 做小買賣肯定是不成的,平京各處的地盤已被分得明明白白,年紀(jì)小時去搶活還不會被怎樣,現(xiàn)下這年紀(jì)再去做這個,人家就要趕盡殺絕了,前兒不剛有個被打折腿的么? 可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平日又要上學(xué),哪里找得到活兒做? 所幸她聽聞學(xué)校圖書館要招臨時管理員——其實這也是學(xué)堂為接濟貧困學(xué)子而行的善舉。 館里是有正經(jīng)的圖書管理教師的,招聘臨時管理員只是為了打打下手,每日花一個時辰整理整理書籍,一月就有兩塊大洋的薪資。 兩塊大洋對容真真來說已經(jīng)不少了。 妞子在仁和醫(yī)院做護工,每月才一塊五,現(xiàn)在她換成了夜班,倒是能有雙倍月薪,但那活兒可真是又受累又受氣,要不是生計艱難,誰愿意去干這個? 容真真寫了申請書,又經(jīng)了兩輪審核——申請的人有十幾個,但職位只有一個,才得到了這份工作,她能通過,不光是念在她家里確實困難,也念在她平日成績優(yōu)異,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得了工作,又去圖書館熟悉了一會兒,容真真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漆黑了,妞子近來上夜班,不同她一塊兒走,因此她要獨自回家。 經(jīng)過甜水胡同,這兒依舊是沒有燈的一段路,容真真不由加快了腳步。 往常走了千百遍,從未出過事,可今日偏就生了事端。 一只胖得起了褶子的大手從黑暗中伸出,搭上了她的肩! “誰?”容真真下意識驚呼,扭身便要躲開。 可那手更快,如鐵爪一般將她掰回,一股惡臭的酒氣撲面而來,叫她惡心欲吐。 她猛烈的掙扎起來,大聲疾呼:“放開我,救命!救命??!” 一只手勒住她的腰和雙手,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唔……”她作聲不得。 一道熟悉而油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裝什么裝?跟著你那蕩|婦娘,連這個也不知道?老子才不信!” 她聽出來,是同一條街的周老板!那個總用惡心目光打量她的肥豬! 容真真眼里淌出淚來,她瘋狂的掙扎著,在心底用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言語詛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