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庭霜:“我會經(jīng)常給你打電話?!?/br> 柏昌意:“好?!?/br> 庭霜:“我會一直很想你?!?/br> 柏昌意:“嗯?!?/br> 庭霜發(fā)動車:“我準備走了?!?/br> 柏昌意說:“注意安全。” 庭霜看了幾秒道路前方,突然推門下車,緊緊擁住柏昌意,說:“……謝謝?!?/br> 柏昌意擼了兩下庭霜那頭扎手的刺毛,說:“謝什么?謝我還沒見上你幾天就肯放你出去瘋玩三個月?” “嗯……也不完全是這個。”庭霜不知道該怎么說。 柏昌意笑說:“我懂,去吧?!?/br> 庭霜點點頭,親一口柏昌意,鉆進車里。 柏昌意站在原地,看著雪地上的車轍漸漸伸長。 院門沒關(guān),vico跑出來,蹭柏昌意的腿,又朝車開走的方向叫了兩聲。 柏昌意摸了摸vico的頭,說:“進去吧,空巢兒童?!备疫@個空巢老人一起。 一月七號,柏昌意回學校上班,上班后沒幾天他就收到了庭霜的第一封信,郵票和郵戳都還是德國的。 傍晚,柏昌意坐在壁爐邊,用裁紙刀拆開信封,取出信來讀。vico也湊過來,用鼻子碰那頁信紙。爐火明明暗暗,映得紙上的字搖搖曳曳——親愛的柏老板,我到阿爾卑斯山腳下了。 我住在山下的農(nóng)場里,在這里能遠遠看見勃朗峰的雪頂。 現(xiàn)在是晚上,我在爐火邊給你寫信,壁爐里的柴是我自己劈的,我腳邊有一只——這段你不要給vico看,以免他認為我在外面有私生子——我腳邊有一只剛滿一歲的牧羊犬。 昨天我熟悉了一下農(nóng)場的環(huán)境,今天跟人一起放了一天羊,休息的時候我躺在草地上,有只很大的山雀竟然飛過來踩我的臉,我跟它搏斗一番,最終敗北。 離開城市的感覺很奇妙。 在人多的地方我覺得我像個必須跟周圍都配合得上的零部件,跑到?jīng)]什么人的地方反而覺得自己更像個人。 今天白天,我看著羊群,想人跟它們的區(qū)別。 沒想出來。 羊身上有股怪味。 山里的星星很亮,很多,就像我們那次開車出去在山里看到的一樣。 庭信紙的背面還有一幅用鋼筆隨手畫的速寫,寥寥幾筆勾勒出壯闊連綿的雪山,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不知是天上繁星還是人間燈火。 柏昌意將信讀了三四遍,方收進信封里。 約半個月后,他又收到一箱子熏香腸,箱子里附了紙條,庭霜的筆跡,說是他在農(nóng)場里學做的香腸,讓柏昌意吃。 在整個一月,柏昌意收到了十封信。庭霜幾乎保持著每兩天就寫一封信的頻率,跟柏昌意講些瑣事。 他去擠奶,擠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那是只公羊,而且,他擠的也不是能出奶的地方……之后他洗了半個小時手。 他去登山,遇到暴風雪,和同伴被困在山上一夜,大家圍在一塊巨石后,強撐著精神講話,等待希望。 清晨,暴風雪停了,他們看見聲勢浩大的鹿群從巨石的另一側(cè)經(jīng)過,鹿群如山脈,鹿角如山巔巨木的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和靜止的雪山融為一體。 收到這封講暴風雪的信后,柏昌意雖然知道庭霜早已平安下山,可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把人訓了一頓。 接那個電話時庭霜正在從奧地利穿越阿爾卑斯山脈去意大利,公路兩側(cè)雪山高聳,云在山腰,他老老實實聽完訓,打開車窗,讓柏昌意跟他一起聽窗外呼嘯的風聲。 “柏昌意,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一個人開車穿越阿爾卑斯山脈?”他在風中大聲問。 “是?!卑夭庥悬c無奈地說,“ting,但那時候我沒想過,有人會為我的安全擔心?!?/br> 庭霜連忙說:“我絕對不做危險的事了?!?/br> 柏昌意說:“做之前先想想我?!?/br> 庭霜關(guān)上車窗,放慢車速,低低“嗯”了一聲。 二月的第一封信,郵戳來自佛羅倫薩。 柏昌意在早晨出門的時候從信箱里拿到信,到辦公室才拆開看——寶貝兒,我在一個咖啡大師班里學習拉花設(shè)計,晚上我在咖啡館里彈吉他,和人聊天。 我住的地方就在這個咖啡館的樓上。我隔壁住了一個研究藝術(shù)史的學生,她帶我去看了圣若翰洗禮堂門上的浮雕,比較isano和ghiberti的作品有什么不同。 她自己也畫畫,想雇我給她做一天人體模特,我拒絕了。 我覺得我身材沒你好。 我去看了很多美術(shù)館和博物館,但那些藝術(shù)品我都不太記得住,我記住的反而是在佛羅倫薩的街頭,一個滿身顏料的老太太在石頭做的地面上畫畫,畫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的一個局部。 我早上從那里路過,她在畫,傍晚我去河邊跑步再經(jīng)過那里,她還在畫,好像快畫完了。 等我跑步回來,地面只有洗刷后的水跡,人群散了,以后可能沒人知道這塊人人都能用腳踩的地方也有維納斯誕生過。 那天晚上我在咖啡館唱了《開車去北方》,雖然沒人聽得懂我在唱什么,但我把歌詞里的“光陰不可平”改成了“光陰亦可平”。 我周末想去一趟羅馬。 庭果然下一張明信片就是從羅馬寄來的了。 庭霜知道他看過的這些東西柏昌意都看過,但他還是想再跟柏昌意講一遍。 三月底,希臘。 經(jīng)過一個月,庭霜對于這里的魚市已經(jīng)有了了解,他在三月的信里畫了各種魚類和蚌類。 他還花了兩周去愛琴海觀察海龜。 他的頭發(fā)長回了出發(fā)前的長度,皮膚被海風和陽光浸成了蜜色。 他準備返程回德國的那天,附近的海岸邊正好擱淺了一頭鯨。他為了去看那頭鯨,耽擱了行程。他的計劃本來是開兩天車,周日到家,然后第二天周一,他正好跟柏昌意一起去上這個學期的robotik第一節(jié)課。 但是為了看那頭鯨,他可能面臨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那個問題—— 第一節(jié)課就缺席。 他想改飛機,偏偏沒有合適的航班,只能開車趕回去。 周日上午柏昌意給他電話,問他到哪里了,他說快到了。下午柏昌意沒等到人,又打了個電話,問他怎么還沒到家,他說就快到了。 到了晚上,還是沒見到人,柏昌意沉著聲音問他到底到哪里了。 他看了一眼導航地圖,說:“寶貝兒,你先別生氣。我真的快到家了?!?/br> 柏昌意說:“你先告訴我,你在哪。” 庭霜只好如實說:“我到匈牙利境內(nèi)了?!?/br> 柏昌意:“……” 庭霜:“親愛的……我們可以明早學校見?!?/br> 柏昌意:“你打算連續(xù)開一整夜車?” “我今天白天在車上睡了好幾個小時,不會困的?!蓖ニ÷曓D(zhuǎn)移話題,“你不知道近距離見到一頭鯨有多震撼……后來我看著他們把它送回海里了?!?/br> 柏昌意一口氣上不來,想說你以后再也別想這么一個人跑出去,但到底還是把這話壓了下來,只說:“你給我開慢點?!?/br> 庭霜在黑夜中開車,偶爾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再繼續(xù)開。 直到朝陽從他的身后追上他。 他在八點十分的時候把車停到了學校門口,下車便朝s17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走廊上一片寂靜,他看一眼手表,剛過8:15。 他連忙推門進去。 剛進教室的柏昌意掃了一眼教室里的學生,發(fā)現(xiàn)庭霜不在,下一秒,教室門忽然被推開,撞到了他。 柏昌意回過頭。 一瞥之間,只見推門的男孩風塵仆仆,眼神清亮,卻一點疲色也沒有。 兩人的目光只交匯了一秒,庭霜去找座位,柏昌意走向講臺,兩人擦肩的時候,牽了一下手,只是轉(zhuǎn)瞬,沒讓任何人察覺,就松開了。 庭霜坐下來,從口袋里拿出柏昌意給他的那支鋼筆,開始聽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