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庭霜嘿嘿笑:“那你快點。” 柏昌意剛一上車,庭霜就宣告主權似的摟著人吻,吻完以后自己反倒找不著東南西北,看了半天地圖才想起來沒有目的地,想往哪兒開就往哪兒開。 海風陣陣,車沿著海岸線一路向前。 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海潮一陣一陣地涌上來,不斷帶走海灘上的腳印和車轍,留下無數顏色各異的貝殼和碎珊瑚。 “哎,幫我裝一下自拍桿?!蓖ニ獜目诖锬贸鍪謾C給柏昌意,“架在前面,拍我們倆?!?/br> 沙灘車沒有擋風玻璃,自拍桿從前方伸出車外,手機前置攝像頭正好將兩個人都拍進屏幕里。 庭霜抓抓被風吹亂的頭發(fā),看著攝像頭,模仿記者報道的口吻說:“2029的柏昌意和庭霜你們好,這里是2019年的庭霜。” 說完,他給柏昌意使眼色:到你了。 柏昌意想笑,于是把頭轉向一邊,看海。 庭霜催促:“咳?!?/br> 柏昌意無奈,只好配合:“……這里是2019年的柏昌意。” 庭霜繼續(xù)播音腔:“現在是西歐時間的下午……不知道幾點,我們在南荷蘭的——嗯,一個我不會荷蘭語發(fā)音所以說不出名字的海灘上。目前我穿著白色的t恤和藍色的沙灘褲?!?/br> 庭霜再次給柏昌意使眼色:到你了。 柏昌意:“……” 庭霜:“咳?!?/br> 柏昌意:“……我穿著泳褲。” 庭霜對著攝像頭聲情并茂地補充:“他穿著大紅色的泳褲并招來了許多不如我的男男女女?!?/br> 柏昌意忍不住笑。 庭霜也跟著笑了一會兒,才開始說正題:“拍這段視頻主要目的是:我要告訴2029年的柏昌意,我——”手機屏幕一黑。 祝文嘉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cao?!蓖ニR了句,掛掉了祝文嘉的電話。 正錄到關鍵時刻,就這么斷了。 “重錄吧?!蓖ニハ鄡岳锟戳艘幌?,剛才的視頻還在,重錄一個,把兩個視頻剪輯到一起就行。 他剛要開始錄像,祝文嘉又打電話過來了。 柏昌意說:“先接電話?!?/br> 庭霜接起電話,口氣有點沖:“祝文嘉你是又跑紅燈區(qū)去了還是又租城堡刷爆卡了?” 電話那頭半天沒聲響。 “說話啊?”庭霜說,“不說話我掛了啊?!?/br> 祝文嘉還是沒說話,對面只有呼吸聲。 庭霜有點不好的感覺。他沒有真把電話給掛了,而是重復道:“祝文嘉,說話?!?/br> 良久,祝文嘉才喊了一聲:“……哥?!?/br> “嗯?!蓖ニf,“我聽著?!?/br> 祝文嘉又不吭聲了。 “你是不是闖什么禍了?”庭霜放緩了語氣,“沒事你跟我說,別怕?!?/br> “……不是?!弊N募握f,“是……爸。上個周末,他出去吃飯,喝了酒……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腦出血……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醫(yī)生說可能,可能……” 庭霜的耳朵里有一塊什么東西堵了一下,突然感覺聽不見了。他甩了甩頭,跳下車走了兩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被海水浸濕的沙子上。 “哦,你在哪?英國嗎?”他機械地說,“快訂機票回去,我也訂最早的機票回去?!?/br> “……我在醫(yī)院?!弊N募握f。 “你在醫(yī)院?”庭霜感覺腦子有點木,“你回國了?” 問完他才漸漸反應過來,上個周末出的事…… 今天都周三了。 “怎么沒人告訴我?”庭霜說,“為什么你都回國了才告訴我?” 祝文嘉:“我——”沒等祝文嘉講完,庭霜就掛了電話。 “我要回去?!彼酒饋恚裰粵]頭蒼蠅似的轉了半圈才發(fā)現柏昌意就站在他身后。 “機票訂了,今晚十點的航班。”柏昌意說。 第六十九章 成長1 回到酒店,庭霜沖掉身上的沙子,去收拾行李。 “箱子你帶回家吧,我只帶手機錢包證件就行?!蓖ニ戳丝捶块g里的東西,“還有充電器?!?/br> “我跟你一起走?!卑夭庹f,“東西我來收?!?/br> 庭霜呆了一下,說:“噢……” 從沙灘上回來以后他的反應就有點遲鈍。 手機屏幕上有祝文嘉發(fā)來的解釋信息:我也是回了國才知道的。 庭霜坐在地上,看了屏幕好久,才打下一行字:有什么情況隨時告訴我。 打完卻又刪了,改成:等我回來。 發(fā)完消息,他點開瀏覽器,搜索:腦出血。 無數詞匯沒有章法地涌進他的眼睛里:急性期病死率,高血壓,吸煙,情緒激動,后遺癥,突發(fā),去世。 “準備走了。”柏昌意把手伸到庭霜面前。 “……嗯?!蓖ニ咽诌f給柏昌意,讓他把自己拉起來。 坐車去機場,一路上的時間很難捱。 候機的時間也很難捱。 庭霜想去抽根煙,想到剛才查腦出血的時候看到的內容又忍住了。 “我后悔了。”他忽然對柏昌意說。 柏昌意沒有說話,等他繼續(xù)。 “我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蓖ニ皖^看著自己雙腳間的地面,“我后悔出國讀書了。我也不該氣他。” 他說幾句,安靜一陣,柏昌意一直聽著,什么也沒有說。 “我去下洗手間。”庭霜說。 他去了挺久,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個紙袋子。 “我買了雙鞋。”他對柏昌意扯出一個笑,眼睛里帶著一點希冀,好像他的命都懸在這個問題上,“你說他能穿上嗎?” 柏昌意看著他:“能,當然能。” “屁?!蓖ニ汛油厣弦蝗?,“我連他穿多大碼的鞋都不知道。我一年就給他打一個電話,現在他媽在這兒難過給誰看?他出了事,不怪人家不告訴我。” 他發(fā)了一通火,也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別人?;鸢l(fā)完,沒有了憤怒做掩飾,脆弱便再也隱藏不住,他把頭靠在柏昌意肩上,低低地說對不起。 柏昌意摸了摸他的頭:“去吃點東西?!?/br> 庭霜搖頭。 他沒胃口。 在飛機上的十一個小時他幾乎什么都沒吃,也睡不著,就一直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直到太陽從東方升起,升到看不見的地方。 柏昌意知道他需要的不是食物,也不是睡眠,他需要一個人去想一些事情,然后成長,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 祝文嘉和司機在機場等他們。 “爸怎么樣?”一見面庭霜就問。 祝文嘉說:“還沒醒?!?/br> 不是好消息,至少也不是更壞的消息。 祝文嘉看了一眼柏昌意,問庭霜:“你們吃飯了嗎?我們是先去醫(yī)院還是——”“去醫(yī)院?!蓖ニf。 “我也這么想的,估計你也沒心思去其他地方?,F在兩點半?!弊N募慰戳艘幌聲r間,對司機說,“我們快一點?!?/br> icu探視規(guī)定嚴格,只有每天下午開放一個小時的探視時間,從三點到四點,一次最多兩個人探視。 車上,祝文嘉坐在副駕駛,庭霜和柏昌意坐在后排。庭霜看見車上放的照片,一張小小的合照,祝敖,翁韻宜,中間是小時候的祝文嘉。祝文嘉出生以后,每年他們都要拍全家福,庭霜從小就不肯去,祝敖怎么威逼利誘他都不肯去。后來他長大了一些,和翁韻宜關系緩和了,也愿意跟祝文嘉玩了,但他們都習慣他不去照相了,沒人再問他要不要去拍全家福,連他自己都覺得全家福里加了他反而別扭。 現在他看到車上的全家福,突然感覺自己像個沒有家的人。他父親有自己的家庭,他母親也有自己的家庭…… “ting”柏昌意喊。 “嗯?”庭霜回神,低頭看見柏昌意的手機相冊。 里面整頁整頁的全是他們的照片,還有他們兒子。 “對了,你跟你那個朋友說了要麻煩她再多管幾天咱們兒子嗎?”庭霜問。 “當然。我們回去以后把這張照片放車上?”柏昌意不著痕跡地攬過庭霜的腰,“還是這張?” “都行?!蓖ニ那哪罅四蟀夭獾氖郑拔叶家?。” 祝文嘉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么,也注意到了車上的照片。他把全家福拿下來,放進車上的儲物柜里。 “祝文嘉你干嘛?”庭霜笑了一下,“沒必要。” “這兩天我媽……把這種照片擺得到處都是,還一直哭?!弊N募螖[弄了一下儲物柜的把手,“我看了更難受?!?/br> 庭霜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可以理解。她肯定難過?!?/br> “我不想看她哭?!弊N募握f。 庭霜說:“你少給她惹事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