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被祝敖叫過去單獨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才回柏昌意房間。

    “柏叔我回來了……”庭霜說。

    正在沙發(fā)上看書的柏昌意抬起眼：“跟祝哥談完了？”

    庭霜跑過去，往柏昌意大腿上一坐，說：“嗯……談完了……我又跟我爸吵架了。以前我就老跟他吵架，吵完又后悔……”

    “吵什么?！卑夭庖贿厗?，一邊隨手撫摸著庭霜的頸背，年輕男孩微微突出來的肩胛骨和脊椎骨摸起來很性感。

    “以前他看我干的事不順眼，我看他干的事也不順眼，就吵……現(xiàn)在還能吵什么……他好不容易等到我跟梁正宣分手了，不讓我繼續(xù)跟男的鬼混唄……我跟他說，我就是喜歡男的，沒有梁正宣，也有別人，然后就吵起來了……”庭霜嘟囔了幾句，想起來應該跟柏昌意說明一下他的家庭關系，“你也沒想到祝敖是我爸吧……我跟我媽姓。倒不是因為他們離婚改的姓，是我爸我媽結(jié)婚的時候就說好了要生倆小孩，交罰款也生，不管男女，大的跟我媽姓，小的跟我爸姓……結(jié)果在我媽懷二胎的時候，我爸……就，嗯跟別人好上了，對方還懷孕了，我媽發(fā)現(xiàn)之后一氣之下把孩子打了，她那時候其實沒工作，但還是挺硬氣地跟我爸離了婚……那時候我還沒上小學。我爸后來就跟那個阿姨結(jié)了婚，有了我弟。我小時候老罵我爸和阿姨，罵得特難聽，也不愿意帶我弟玩……可能等到上了初中我才對他們好一點。其實我媽早都放下了，過得特別開心。她跟我說，他們上一輩的事我其實也沒那么清楚，別亂摻和?！?/br>
    說到這里，庭霜摟住柏昌意的脖子，特別認真地說：“但是我覺得吧……你要是喜歡上別人了，那你得告訴我，不能瞞著，這是最基本的……沒人能保證永遠，但是保證坦誠總可以做到吧……”

    柏昌意說：“你對我要求還挺低?！?/br>
    庭霜機靈地說：“柏老板，咱們這叫……坦誠保底，力爭永遠?！?/br>
    柏昌意的笑意漫上眼角：“嗯?！?/br>
    庭霜抱著柏昌意嘿嘿笑了一會兒，又苦惱起來：“以后我怎么把我們的事告訴我爸啊……我媽倒是早就接受了，但是我爸要知道了我們的事，估計又得吵一次大的……”

    柏昌意說：“你問過他為什么不接受么?！?/br>
    庭霜一愣，說：“好像沒有……吵架么，只顧得上吼了……”

    一提那事父子倆就吵架，庭霜對親爹又控制不住脾氣，一張嘴就罵，滿嘴都是“管得著么你”，哪還顧得上問為什么。

    “架不是這么吵的?！卑夭庋普T，“吵架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庭霜說，“我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反正一言不合就吵起來了?！?/br>
    柏昌意說：“不許不知道。不知道就現(xiàn)在想?！?/br>
    “嗯……”庭霜想了想，“為了……吵贏？”

    柏昌意說：“錯了。再想?！?/br>
    “唔……”庭霜冥思苦想，“就……反正我就是不想讓他管這事……但他非要管……我想說服他來著……”他說著說著，突然靈光一現(xiàn)，“達成共識。吵架是為了達成共識?！?/br>
    柏昌意說：“嗯那你們剛才達成共識了么?！?/br>
    “沒有……”庭霜感覺他的問題根本無解，“不是我不想達成共識，我也想達成共識啊，可我這個事吧，矛盾太尖銳，觀念根本不一樣，他就是接受不了我喜歡男的，我就是喜歡男的，這，哪有共識？”

    小孩越說越暴躁。

    柏昌意順了順庭霜的頭毛，指點：“這一層沒有共識就去底下一層找共識，如果還是沒有，就繼續(xù)一層一層往下找。只要是人，最底層永遠有共識?！?/br>
    庭霜想了一會兒，說：“我和我爸的底層共識……是，我們是有一個基本共識，他想要我過得好，我也想要我過得好，他肯定不能想著讓我過得壞……但是為什么他偏偏覺得我跟男的一起過就不行？”

    柏昌意說：“那你為什么不問他？”

    “我……”庭霜的毛慢慢軟下來，“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一吵架，我就只顧著發(fā)脾氣了，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確實應該問問他到底怎么想的……下次不吵了，有話好好說……”

    柏昌意說：“在我這挺懂事，怎么出了門就不懂了？”

    庭霜把頭埋進柏昌意的懷里，說：“誰有你這么好啊……你怎么這么好……”

    埋了一會兒，抬起頭，兩人接了個長長的吻。

    親完，庭霜瞥見沙發(fā)上柏昌意剛剛在看的書，拿起來，說：“你看的什么書？我們一起看啊?！?/br>
    他讓柏昌意靠在沙發(fā)扶手上，自己坐到柏昌意懷里，兩人疊在一起，四條長腿一起伸到沙發(fā)的另一邊扶手外面。

    窗外燦爛的陽光從他們背后照進來，剛好打在書的封面上。

    “《how　democracies　die》……唔，《民主是如何死亡的》……好嚴肅……”庭霜把書塞到柏昌意手里，“估計我看不懂……你看吧，我在你懷里睡會兒……”

    于是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靠在柏昌意胸上，閉上了眼睛。

    柏昌意一只手圈著庭霜，一只手拿著書。

    翻開書的第一頁，只見扉頁寫著的真正書名并不是包在外封上的《how　democracies　die》，而是《how　to　haing　a　much　younger　man　correctly》。

    包書皮是個好習慣。嗯。

    第三十二章 我保證下章跟柏一樣長

    柏昌意在庭霜睡醒前翻完了那本書，覺得一般。

    嗯有空親自寫一本更好的。

    ——寫了不少教材的柏老板內(nèi)心如是說。

    庭霜睡到傍晚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柏昌意已經(jīng)在看另一本書了，就睡眼朦朧地翻過身來，趴在柏昌意身上一邊親吻一邊說：“唔……剛才那本你就看完了？”

    “嗯。”柏昌意回吻。

    “那本書講了什么啊？”庭霜問。

    柏老板內(nèi)心極其不嚴肅：講中年人怎么招架你這種小朋友。

    而嘴上十分嚴肅：“講民主制度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發(fā)展與衰落?！?/br>
    “噢……”庭霜說，“你看書好快啊……我看書特別慢……”

    柏昌意說：“看書不圖快?！?/br>
    “我感覺我德語和英語都好差……看自己的專業(yè)還行，想看點別的就特別費勁……”庭霜喪氣地感嘆，“我好廢……柏老板我要怎么跟上你的步伐啊……”

    這話聽在柏昌意耳朵里等于撒嬌。

    跟被干得沒力氣了的時候說“柏老板抱”差不多意思。

    “費勁？你看的什么？”柏昌意問。

    庭霜回憶了一下，說：“我記得我在書店買過一本打折的《尼采全集》……巨厚的一大本……我試著看了一下《der　wille　zur　macht》，中文是怎么翻譯的來著？《權(quán)力意志》？反正就看得很艱難，基本看不懂……”

    柏昌意說：“尼采別說你不懂，相當一部分德國人都不懂?！?/br>
    “這樣啊?！蓖ニ獑枺澳俏覒摽袋c什么？”

    “來?！卑夭馀呐耐ニ膫?cè)腰，讓他起來，“今天有時間，我們?nèi)杲o你挑兩本書?！?/br>
    庭霜在柏昌意身上不動：“可是今天周日?！?/br>
    周日上帝不工作嘛，商店基本也都不開門。

    柏昌意說：“火車站有書店開門。”

    “那我馬上?！卑l(fā)現(xiàn)可以出門約會的庭霜興奮地從柏昌意身上下來，去行李箱里找衣服來換。

    “這件怎么樣？”他只穿著一條包裹得很緊的黑色內(nèi)褲，左手拿著一件粉色襯衣，右手拿著一件藍色寬松連帽衫，在柏昌意面前來回擺弄，“還是這件？”

    柏昌意看著庭霜從內(nèi)褲邊緣延伸出來的一截腰胯，聲音低沉：“你今天還想不想出門？”

    庭霜連忙把連帽衫套上，又迅速找了條不到膝蓋的休閑短褲穿上：“我好了?！?/br>
    兩人下樓，沒坐車，走路去。

    落日前的街頭，庭霜走在前面，東看看西看看，時不時回過頭。他很少穿短褲，這天偶爾穿一次，兩條筆直的長腿在陽光下便顯得更誘人。

    青春。生動。鮮活。

    柏昌意走在后面，視線就一直落在庭霜身上，時而出言提醒一句，以免走路不看路的小孩撞到什么。

    走出一段路，已經(jīng)看不到酒店，庭霜才轉(zhuǎn)過身，朝柏昌意伸出手：“柏老板。”

    兩人就這么牽著手，聽著不遠處紅色磚墻的教堂里傳來的鐘聲——傍晚六點。

    夏天就是在這一刻正式開始的。

    周日的火車站依然很熱鬧。

    咖啡店，花店，書店，藥店，紀念品店……人來人往。

    兩人進了書店，柏昌意給庭霜挑了兩本劇情類，一本帶圖的月球知識科普讀物，一本帶圖的德國地理知識普及讀物。

    “哎柏老板你看——”庭霜注意到那本地理書旁邊的架子上放著一疊很大的歐洲立體地圖，地圖旁邊還配了很多小旗子。

    他拿起一根小旗子插在漢諾威的位置：“我們在這里?！?/br>
    要是他們像這次來漢諾威一樣，以后每去一個城市，都插一根小旗子就好了……

    以后每去一個城市……

    以后……

    庭霜突然驚覺，他已經(jīng)在想以后了。

    想和身邊的這個人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買一張這種地圖吧？”庭霜提議，“以后看著地圖就能想起來……我們一起去過哪里。”

    “嗯?！卑夭庠跉W洲地圖旁邊找到世界地圖，拿了一張，讓庭霜抱著，“這個?！?/br>
    于是柏昌意拿著四本書，庭霜抱著一張碩大的立體地圖并一盒小旗子，一道結(jié)賬出書店。

    “晚上想吃什么?！卑夭鈫枴?/br>
    “唔……”庭霜正在思考，忽然被旁邊一家眼鏡店櫥窗里的太陽鏡吸引了注意力，“我們再去看看眼鏡吧？”

    夏天太陽刺眼，確實應該買一副太陽鏡……

    而且，如果可以和柏老板買情侶款就更好了……

    進店以后，庭霜一眼就看中了一款金色細邊淺藍色鏡片的太陽鏡——此款明雅暗sao，堪稱太陽鏡中的柏昌意。

    庭霜內(nèi)心蠢蠢欲動：“柏老板你試試這個?！?/br>
    戴上一定很性感。

    柏昌意看了一眼那太陽鏡，說：“沒度數(shù)，戴不了?！?/br>
    庭霜說：“你眼睛多少度??？”

    見柏昌意沒回答，庭霜又說：“沒度數(shù)就沒度數(shù)，你就戴一下試試看什么效果嘛。我想看。”

    于是柏昌意摘下眼鏡，放到一邊的玻璃柜臺上，去換那副太陽鏡。

    庭霜趁機把柏昌意的眼鏡拿起來，戴上瞧了瞧，感覺眼前的物體一片模糊：“天啊，柏老板你戴的是老花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