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尋常農(nóng)戶家婦人所做。”霍瀾音端起茶壺，倒了兩杯茶，“紀姑娘一路行來累了吧？喝些茶潤潤喉?！?/br>
    “你放那唄?！奔o雅云沒接。

    霍瀾音依言將遞過去的茶盞放回桌子，她端起自己的那一盞茶慢悠悠地品著。

    “我將來是要嫁給太子哥哥的！”

    霍瀾音差點嗆到。

    紀雅云驕驕傲傲地說：“太子哥哥可給你名分了？估計是沒有的。不過你放心，只要你本分聽話，名分這些東西我都可以給你?！?/br>
    霍瀾音抬起眼睛望著紀雅云，遲疑地問：“……那我先謝謝紀姑娘？”

    紀雅云吸了吸鼻子，問：“你身上涂了什么香料，這么好聞的?！?/br>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香料，是幼時生病用藥之后留下的?！?/br>
    “藥的味道？”紀雅云驚訝極了。她微微湊前，想更湊近些去聞，又不好意思。

    霍瀾音還是周瀾音的時候，沒少見姑娘家們的小斗爭。她原以為京中姑娘的手腕會更厲害一些，可是眼前這位……就算是扔到西澤那樣的小地方，恐怕都不夠看的吧……

    要么是被家里養(yǎng)得太好，要么是城府極深。思來想去，霍瀾音也不敢在這短短的接觸中，判斷紀雅云是哪一種。

    衛(wèi)瞻騎馬在霍平疆身側(cè)，他瞥了一眼霍平疆手腕上的麻繩，問：“將軍，夫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怎么突然問這個？”

    衛(wèi)瞻沉默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馬車。他收回視線，道：“為一女子如此，覺得很神奇?！?/br>
    “沒什么可說的。”霍平疆目視前方，面無表情。

    衛(wèi)瞻道：“小郡主重情將軍多時，這回你回京，估計她會討賜婚的旨意?！?/br>
    “殿下當多多慮己。”

    霍平疆話音剛落，后面的馬車里傳來紀雅云的尖叫。

    衛(wèi)瞻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卻見只是一只車轅陷入泥里，讓馬車稍微偏了些。他打馬過去，拉開門向里看。

    紀雅云驚慌失措，霍瀾音神色淡淡。

    “太子哥哥！”紀雅云紅著眼圈，像看見了大救星，像衛(wèi)瞻晚來一步，她就要摔死了似的。

    “停?！?/br>
    衛(wèi)瞻干脆下令停軍歇息。他翻身下了馬，隨手將馬鞭遞給了身側(cè)的士兵。

    略傾斜著的馬車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紀雅云又立刻大驚失色。

    霍瀾音無奈，輕輕扶了她一把，溫聲細語地勸慰著：“紀姑娘，只是很淺的水坑，沒關(guān)系的。我們下去就好?！?/br>
    “哦……”

    霍瀾音先起身，彎著腰往車廂外走。她剛邁出車廂，衛(wèi)瞻上前，握住她的細腰?；魹懸趔@訝地抬眼望了他一眼，對上衛(wèi)瞻目光的那一剎那，她又匆匆移開了視線，將手輕輕搭在衛(wèi)瞻的小臂，任由他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

    “太子哥哥……”

    “下來的時候當心一些?！毙l(wèi)瞻說完，也沒等還在車上的紀雅云下來，順手牽了霍瀾音的手，往不遠處士兵收拾停歇的地方走。

    還在車廂里的紀雅云呆呆望著衛(wèi)瞻的背影，委屈地說：“表哥把她抱下去，不管我……”

    彎心急忙勸：“姑娘別難過。身份有別，那個女人已經(jīng)是殿下的人了，自然能抱的。咱們姑娘還未出閣，大殿下為了姑娘考慮也不能唐突的！”

    紀雅云覺得彎心說得對，和彎心攙扶著下了馬車。

    玄甲兵效率很高地做好了午飯。他們這些人訓(xùn)練有素，即使是吃飯，這樣放松的時刻，也一個個坐得端正。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很專注，也不說話，甚至連吃東西的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一丁點，好似隨時準備迎敵。

    霍瀾音坐在衛(wèi)瞻身側(cè)，默默吃著東西。這一個月，她從起先的不適應(yīng)，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比較適應(yīng)與軍隊同行。

    最初，她震驚于玄甲軍吃飯的速度，趕忙練習(xí)加速，生怕沒吃飽就要啟程。只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衛(wèi)瞻吃東西還是慢悠悠的，并不管那些玄甲軍早就吃完收拾好，他徑自悠閑著?；魹懸粢仓匦赂聛?，能好好吃飯了。

    軍中都是男子，雖說玄甲軍值得信任，可是霍瀾音這一個月，每日周圍都是黑壓壓的一群男子，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別扭。所以她只要下了馬車，便寸步不離地跟在衛(wèi)瞻身側(cè)。

    霍瀾音正吃著飯，米飯上忽然多了一塊鮮菇?；魹懸艨戳诵l(wèi)瞻一眼，衛(wèi)瞻面無表情地吃著飯，將她的目光無視?；魹懸羰栈匾暰€，默默將鮮菇吃了。

    “殿下對你真好?！奔o雅云有點酸酸的。

    霍瀾音有點心情復(fù)雜。

    ——衛(wèi)瞻不吃鮮菇。

    不過她并不討厭鮮菇，還挺喜歡的。

    她還沒想好如何回紀雅云的話，紀雅云已經(jīng)不理她了。紀雅云轉(zhuǎn)過頭看向了衛(wèi)瞻，她扁著嘴，不開心地說：“太子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的。我是真的不要嫁給二殿下！”

    衛(wèi)瞻“嗯”了一聲，道：“是不能嫁?！?/br>
    紀雅云開心得笑了。她坐在對面，離得稍微有些遠，沒聽清衛(wèi)瞻接下來的話，霍瀾音卻聽清了。

    他說：“別害我弟。”

    這一次，霍瀾音是真的嗆到了。

    第113章

    霍瀾音接過鶯時遞來的木杯，喝了口水。

    衛(wèi)瞻瞥了她一眼。

    紀雅云離京自然不會只帶著彎心一個小丫鬟，還帶了幾個侍衛(wèi)，甚至帶了一個廚子。雖然她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狽，可是路上很是挑剔，更是不可能吃軍中的東西。她嫌棄。

    軍隊停下來做飯的時候，她帶著的廚子也在單獨給她弄吃的。

    霍瀾音和衛(wèi)瞻已經(jīng)開始吃了有一會兒，彎心才端著紀雅云的精致食物過來。紀雅云優(yōu)雅地吃著東西，眼睛忍不住往霍瀾音身上看。她一會兒覺得霍瀾音長得好看，一會兒覺得是霍瀾音身上這身衣服好看，才將她顯得格外漂亮。

    “我喜歡你身上這套衣裳。”紀雅云直接說出來。

    霍瀾音心下由衷不好的預(yù)感。她微笑著，說：“紀姑娘身上的裙子剪裁得體，繡紋精致。鵝黃搭著茶白的配色既暖又柔，襯得紀姑娘既端莊溫柔，又可愛靈氣?！?/br>
    “是嗎？”紀雅云低著頭去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嗯，我也覺得是好看的。這可是京中青鸞閣里出來的。你知道青鸞閣嗎？不僅件件要定做，還要排隊呢。不過我不用排隊！”

    她彎著眼睛笑，又甜又驕傲。

    紀雅云望著霍瀾音，臉上的臉慢慢淡了。她的眉頭逐漸皺起來，不太高興地說：“可是……我還是覺得你身上這件好看。我想要?！?/br>
    霍瀾音心里一沉。

    “你說只是尋常人間的婦人所做，那應(yīng)該也不值什么錢。我拿青鸞閣的裙子跟你換好不好？兩條？我沒穿過的，讓青鸞閣的娘子給你量體裁衣，按照你的喜好來做。唔……這個也給你！”

    紀雅云拆了脖子上的項圈。純金的項圈上嵌著進貢而來價值不菲的紅寶石。

    “我……”

    衛(wèi)瞻忽然開口：“你穿綠色不好看。”

    紀雅云一愣：“是嗎？真的嗎？”

    她朝霍瀾音連連擺手：“那我不要了！”

    她又彎著眼睛甜甜笑著，問：“太子哥哥，那我穿什么顏色好看呀？”

    衛(wèi)瞻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沒理她。

    紀雅云小聲嘟囔：“又不搭理人……”

    不過她只沮喪了一瞬間，立刻又笑起來，開開心心地吃東西。

    霍瀾音低著頭，捏著勺子攪著碗里的粥。想起從小到大，母親給她煮的粥。原來這世上的食物最美味不過出于母親的手——這話是真的。自從離開西澤，她再也沒有吃過那種味道。

    想到母親如今在京中不知身體如何，不知在周家可會被欺負……她輕輕蹙起的眉心勾勒幾分愁思。

    紀雅云不經(jīng)意間抬頭，發(fā)現(xiàn)霍瀾音黛眉輕蹙失神的樣子。她愣了愣，心想莫不是她說的話讓霍瀾音不高興了？

    她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嗎？

    紀雅云反思了一下。

    難道是因為她跟霍瀾音要衣服，她就生氣了？她都沒嫌棄她穿過，還用東西換的呢。還是因為她提到青鸞閣？是了，霍瀾音又不是京城中人，興許只是小地方的人。她提到了青鸞閣，讓霍瀾音誤會了她看不清她？還是她自卑了？

    紀雅云一時之間沒想明白，不過這也不重要。

    她起身，繞過折疊桌，走到霍瀾音身邊，將酥rou卷遞到霍瀾音口邊，笑著說：“喏，這個很好吃的。你嘗嘗看！”

    鼻息間都是酥rou的味道，霍瀾音胃中一下子翻江倒海，有些惡心得想吐。

    衛(wèi)瞻煩躁地接了那塊酥rou卷，吃了。又口氣不善地道：“你安分些罷！”

    紀雅云呆了呆，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做錯了。她望著衛(wèi)瞻，有些手足無措。

    霍瀾音接過鶯時及時遞過來的木杯又喝了一口水，胸腹間的酸意才好了些。她歉意開口：“多謝紀姑娘，不過我只吃素食。沒能嘗到紀姑娘家中廚子的手藝，著實遺憾?！?/br>
    “哦！原來你信佛！”紀雅云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坐好。

    霍瀾音笑笑，也不解釋自己并不是信佛。

    閉目養(yǎng)神的霍平疆睜開眼，有些意外地看了霍瀾音一眼。

    吃過飯，衛(wèi)瞻和霍平疆在遠處樹下說話。

    霍瀾音朝不遠處的衛(wèi)瞻望了兩次。

    霍平疆道：“那姑娘有事找你?！?/br>
    衛(wèi)瞻回過頭去，剛好對上霍瀾音第三次望過來的目光。他直接朝霍瀾音走去。霍瀾音也起身，迎上衛(wèi)瞻。她走到衛(wèi)瞻面前，略踮起腳，湊到衛(wèi)瞻耳邊，小聲說了句簡短的話。衛(wèi)瞻聽了她的話，臉上沒什么表情，直接轉(zhuǎn)身朝著軍隊駐扎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霍瀾音默默跟在他身側(cè)。

    紀雅云雙手托腮，望著這一幕。

    “我有點羨慕?！彼f。

    彎心急忙勸：“姑娘不羨慕，她將來的身份還要靠姑娘您給呢！將來等您過了門，大殿下也會對姑娘這么耐心溫柔。不不不，是只對姑娘這么耐心溫柔。其他人都要靠邊站，都要仰仗您的鼻息過日子！”

    紀雅云開心地笑了。

    她原本的貼身丫鬟不是彎心。原先那個丫頭總是說她不愛聽的話，總是說什么要矜持，還反反復(fù)復(fù)地勸她守規(guī)矩，不讓她去找太子哥哥。她聽了煩，才冷了原先那個，提拔了彎心。她喜歡彎心，彎心嘴巴甜，總是說她喜歡聽的話。

    她喜歡所有人都哄著她。

    如果太子哥哥也哄著她那就更好啦！

    霍瀾音叫走衛(wèi)瞻，是因為……要去方便。

    這荒郊野嶺，又有那么多當兵的。她總不能自己走遠，就算是帶著鶯時，也有些不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