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趙彥林看向端坐的王景行,王景行輕輕頷首。 趙彥林瞪了王景行一眼,不高興地甩了袖子,轉(zhuǎn)身往外走。 王景行跟進正廳,詢問:“這人是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就是個吃喝嫖賭的紈绔少爺?!?/br> 王景行沉吟了片刻,才問:“可有我能幫忙的?” 霍瀾音并不想虧欠王景行太多,她說:“暫時還不用。日后若是需要表哥幫忙,我不會逞強的?!?/br> 她如此說,王景行也不好堅持,只是道:“下午去不二樓的時候,我同你一道去?!?/br> 他笑了一下,不等霍瀾音拒絕,輕嘆了一聲,無奈道:“實不相瞞,本來上午就該過去。被表妹拉著做苦力,只好下午才去?!?/br> 霍瀾音垂下眼睛,淺淺笑著。 鑒玉街相鄰的薔城街比起鑒玉街要更熱鬧一些,因為鑒玉街大部分鋪子都在賣玉器相關(guān),而薔城街商鋪的類型更多些。豐白城最大的酒樓九霄樓正坐落在薔城街最熱鬧的地方。 九霄樓頂層視野最好的一間天字房中,衛(wèi)瞻闔著眼坐在藤椅上,右臂的袖子被挽起來,露出的右臂上密密麻麻扎著銀針。他的整條右臂色如墨炭,有些瘆人。 霍佑安坐在一邊啃著蘋果。他一邊吃一邊說:“你找到人了?” 衛(wèi)瞻點頭。 “那怎么不見人影?嘖,我早就覺得這女人不安分。你怎么沒把她抓回來揍一頓。”霍佑安啃著蘋果咔嚓咔嚓。 “她沒有認出我?!毙l(wèi)瞻睜開眼,語氣里帶著慍意。 “這不是很正常?”霍佑安丟開啃了一半的蘋果,伸了個懶腰,“你之前一直戴著面具,連聲音都受了影響。現(xiàn)在恢復如初,反差本就大得很。且全天下都知道你到了西荒,沒人知道在西荒的大殿下不過是個替身。她認不出你不要太正常。不過我倒是意外你沒直接告訴她,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將人扛回來?!?/br> 衛(wèi)瞻看著霍佑安,淡淡開口:“孤豈是如此無禮暴躁之人。” 霍佑安咳嗽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去翻了個白眼。 衛(wèi)瞻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右臂上的黑炭般的顏色正在迅速減退。他忽然問:“你可有今年科舉才子的名錄?” “手邊自然是沒有的。你若想要,明日給你弄來。我聽說今年的狀元郎年紀輕輕被夫子們大為贊揚。叫周……周自……周什么來著……” 衛(wèi)瞻忽然想到一個名字,不確定地問:“周自儀?” “對對,正是這個名字?!被粲影差H為意外地看向衛(wèi)瞻,“你知道此人?” “知道他meimei?!?/br> 衛(wèi)瞻不耐煩地拔去胳膊上的銀針,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霍佑安問。 “找女人?!毙l(wèi)瞻頭也不回。 霍佑安翹著二郎腿在后面打趣:“堂堂皇子要去逛窯子嘍!” 衛(wèi)瞻沒理他。 霍佑安無奈地跟上去:“讓之,你又要去找那只小狐貍啊?!?/br> “我何時說要去找她?” 霍佑安笑:“哥哥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小時候還給你換過尿布……” “砰!” 房門猛地被衛(wèi)瞻踹上,房門差點砸到霍佑安的臉。他的俊臉距離砸上的房門不過一指的距離。 霍佑安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得,我算是看明白了。沒皇后娘娘管著你,你就裝不下去是吧?” 衛(wèi)瞻去了不二樓。 他一步一步走上三樓,每走近一些,霍瀾音的聲音聽得越清楚些。 趙彥林笑嘻嘻地將霍瀾音堵在房中,侃侃而談。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趙彥林更貌比潘安才比夫子家財萬貫的好郎君了!”趙彥林挺胸抬頭地理了理衣襟,“小娘子當真不考慮一下?” 霍瀾音看著從樓梯走上來的衛(wèi)瞻,誠懇道:“別的不太清楚,趙公子身后的那一個人好像比趙公子長得更好看些?!?/br> 趙彥林的一雙毛毛蟲粗眉立刻扭起來。 “誰?誰能比小爺更玉樹臨風?誰?誰?”趙彥林轉(zhuǎn)過身去,卻在看見衛(wèi)瞻的臉的瞬間噤了聲。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趙彥林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衛(wèi)瞻沖過去,嘴里嚷嚷著:“不成!小爺?shù)冒堰@張臉給劃了!” 衛(wèi)瞻遠遠望著角落里的霍瀾音,根本沒有看趙彥林。直到趙彥林沖到他面前,他才隨手握住趙彥林握著匕首的手腕,隨手一丟。趙彥林高大的身軀立刻沿著樓梯滾下去,將整個閣樓震出響動來。 霍瀾音驚訝地望向衛(wèi)瞻。 四目相對,衛(wèi)瞻的目光是冷的。 這就是她要的生活?忙碌與自足的同時,伴著辛苦和拮據(jù),更要費心費力地周旋在這群無賴與紈绔之間。 值得嗎? 第74章 趙彥林滾到樓下,“哎呦、哎呦“”地叫喚著。 霍瀾音急忙跑到樓梯口,朝下看去。 趙彥林弄出的響動驚動了其他人,店中伙計急忙跑出來看,趙老板趕忙趕過,親自將侄子扶起來。 “有沒有事?快站起來看看?!?/br> 趙彥林一下子蹦起來,抱著趙老板嚎啕大哭:“二叔!嚇死我了,疼疼疼,屁股疼啊——” 趙老板瞧他還能蹦,知道沒什么事兒,松了口氣。他抬頭望向站在樓梯上面的衛(wèi)瞻和霍瀾音,無奈地搖搖頭,拍著侄子的背,將他扶走:“好了好了,這就給你請個大夫瞧瞧……” 霍瀾音轉(zhuǎn)過頭望向衛(wèi)瞻,壓下那種古怪的熟悉感覺,解釋:“趙家公子自小被寵大,驕縱紈绔,可是膽子小得很。雖然整日咋咋呼呼的,但是他有做壞事的心沒有做壞事的膽子。剛剛并非真的要用匕首劃花你的臉。他就是……虛張聲勢以為能嚇到你?!?/br> 說到這兒,霍瀾音不由忍俊不禁。她彎著唇側(cè)過臉去。 “他在欺負你?!毙l(wèi)瞻審視著霍瀾音唇角的淺笑。 “還好,他嘴上皮一些罷了。左耳進右耳出,我也沒覺得如何?!被魹懸籼а廴タ葱l(wèi)瞻,剛好對上他的目光。她有些意外地移開視線,問:“紀公子可找到你家夫人了?” “找到了也沒什么用。” “若公子當真對夫人一往情深,都尋了那么久,怎能半途而廢呢?沒有說不開的誤會,只有被時間磨光的感情。公子要珍惜啊。”霍瀾音笑笑,走回窗下坐下,重新認真修補著玉簪。霍瀾音有時候會接一些鋪子里修補玉器的活兒。 衛(wèi)瞻的目光追隨著她。 可惜,她沒有心,更沒有感情。 衛(wèi)瞻沉默了片刻,說:“我不能在這邊久留,恐怕和她沒什么緣分了?!?/br> “什么事情這么急,不能再等等?”霍瀾音垂著眼睛,認真修補著玉簪。 “聽說前太子遇刺身亡,京中有變,家父讓我回京。”衛(wèi)瞻遠遠望著她。 霍瀾音的手一抖,手里的小刀戳破了指腹,鮮紅的血珠兒沁出來。 樓下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王景行急匆匆地跑上來,焦心地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有沒有怎么樣?” 霍瀾音急忙用帕子擦去指腹上的血珠兒,手指蜷縮進掌心藏起,說:“沒什么事,趙家公子不小心摔下去了?!?/br> “沒事就好?!?/br> “表哥怎么過來了?” 王景行松了口氣,才解釋說:“今日過來跟趙老板談生意?!?/br> “哦,想起表哥說過打算做玉石生意?!被魹懸粲行┬牟辉谘?。 王景行點點頭,沒多解釋。 霍瀾音想再問紀公子哪里聽來的消息,可是她望向樓梯口,已經(jīng)不見了紀公子的身影。 “紀公子何時走的?”霍瀾音站起來,從窗戶向外張望著。 王景行猶豫了一番,試探著問:“表妹似乎對紀公子有些不同?” “我有些事情要問他。”霍瀾音皺著眉,沒聽出王景行語氣的不尋常。 王景行多看了霍瀾音一眼。 晚上臨睡前,霍瀾音坐在梳妝臺前慢悠悠地梳著沐浴過后還沒有干的長發(fā)。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些走神。 手中握著的梳子插在發(fā)間已經(jīng)很久,“吧嗒”一聲落在地上,霍瀾音才回過神來。她低著頭看著落在地上的梳子半天,才彎腰將它撿起來。她重新直起身子,拉開銅鏡下的小抽屜,拿出望山。 “他真的……死了?” 霍瀾音輕輕將望山握在手心。 分明前些日子她還注意到茶肆里的閑人談?wù)撍搅宋骰娜耘f作威作福,怎么會那么突然就…… 不可能啊。 “是紀公子胡說的吧?” 可是紀公子瞧著像是京中望族,這種消息會比普通百姓知道得更快吧? “紀公子應(yīng)該沒有理由騙人的吧?” 可是…… 一同經(jīng)歷過追殺,她曉得他的本事,怎么可能會那么突然就遇刺呢? 霍瀾音垂下眼睛,攤開手心,目光凝在掌心的望山。 心里忽然就煩起來。 當初離開西澤前,周父將她叫到書房說話。周父將話說得漂亮,可那些話里又藏著多少私心?周父倘若真的疼愛她這個“女兒”,那些她和姚mama住在漏宅被奴仆欺凌的日子又算什么? 疼愛的確是有的,只是夾雜了太多的利用。 有時候霍瀾音會去想,倘若不是衛(wèi)瞻剛巧來到西澤,周父要用她這枚棋子,也許她只會回歸奴籍。 報答周家十六年的養(yǎng)育之恩是真的。不想連累京中周自儀的仕途是真的。想要利用衛(wèi)瞻逃離西澤也是真的。 她做他的藥引,是她與周家的糾葛罷了。霍瀾音恩怨分明,從來沒有遷怒過衛(wèi)瞻。甚至曾感謝他的到來,給她逃走的機會。 而為他完整做完一百日的藥引,是她所能做的全部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