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嬋嬋在這里發(fā)什么呆?” 秦嬋在涼亭坐著的功夫, 霍深恰巧走過來。 她收斂了思緒,迎到霍深跟前, “臣妾閑著無事, 胡思亂想而已?!?/br> 霍深點頭, “只是冬日太涼, 你得找個暖和的地方坐著?!彼D(zhuǎn)動幾下僵硬的肩膀, 對秦嬋道:“在御書房批了一天奏折,憋悶得很, 你陪我隨便走走吧?!?/br> 秦嬋應聲,跟在他身側(cè)。 “皇上可還有印象,咱們在王府的內(nèi)書房時, 您說過的話……”秦嬋低著頭,心事縈在心尖,忍不住低聲嘟囔。 就是在那時,霍深鄭重對她許下承諾。 “記得。我說過, 我這一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她再小的聲音,霍深都聽得清清楚楚。 秦嬋猛然一驚, 發(fā)覺自己竟在恍惚之中把心事宣之于口。這樣的話, 在此時此刻被重新提起, 總顯得不合時宜。是她失態(tài)了。 但是, 聽皇上這樣說, 秦嬋還是心安了不少。至少他沒有否定,那他的心意就還沒有變。 “怎么,你可是在擔心什么?”霍深一向敏銳, 總能察覺到秦嬋細微的情緒變化。 秦嬋不想欺瞞他,也確認了他的心意,便覺著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的必要。 她眼珠兒一轉(zhuǎn),欲說點別的來打岔,“臣妾想起舊事,故而提上兩句?;噬峡炜?,宮里的紅梅開得多好。” 花苞與花瓣被前些日子下的雪浸過,嬌艷無匹,映得后頭的宮墻色彩都明媚起來。 霍深順著秦嬋指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梅花,又隨口似的道:“嬋嬋,我?guī)闳€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秦嬋有些詫異。在這深宮之中,有什么地方能稱得上好玩。莫不是出宮? 她抬眼望著逐漸西沉的太陽,挑這個時間出宮,總覺得不大可能。 “怎么樣,去不去?”霍深牽起她的手,上挑的眼角蘊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秦嬋沒多想,很快答應了?;噬想y得有這樣的興致,她豈有不應之理。 霍深勾起唇,讓穆榮找兩套民間百姓穿的樸素衣衫,與秦嬋換上,又牽一匹快馬,兩人共乘,縱馬出宮。 “抱緊了,可別跌下去?!被羯钐嵝阉?/br> 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兩側(cè)景色飛快向后閃。 秦嬋坐在霍深的背后,使勁兒摟住他溫熱的腰,震驚得說不出話。 皇上竟然真的帶她出宮了。 這著實太大膽了,皇上九五之尊,只帶著她一人跑出來,若遇到了危險可怎么辦…… 秦嬋滿心都是擔憂,忽地看見不遠處的樹枝微微搖動,卻不見鳥雀飛起,頓時了然。 皇上身邊常年有暗衛(wèi)跟隨,不乏像毛珵那樣身手極高之輩,此時不知有多少高手正在暗中保護著他們,是她多慮了。 不過,皇上這是要帶她去哪兒? 馬蹄急奔好一陣,行至岔路時,恰巧看見個小小面館,煙囪中冒著氣,走至近處,人聲清晰。 霍深勒馬問:“餓不餓?” 這時正是飯點,秦嬋確實餓了,但她怕霍深在宮外吃東西,吃到不干凈的損傷了龍體。她把她的憂慮說出來。 霍深笑聲低沉,轉(zhuǎn)過半身去刮她的鼻子,“你放心,不會有事的?!?/br> 霍深說,他們是偶然出宮,任誰都不能預料到,當今皇上和皇后扮做一對民間夫婦,騎馬途徑荒村小店吃面。 “只是,出門在外,嬋嬋得叫我夫君?!被羯钴S至馬下,把秦嬋扶下來。 秦嬋咬著下唇點頭,可不能讓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面館內(nèi),溫暖的水汽從廚房大鍋中蒸騰著鉆到外屋,兩人撩起門簾兒進門,眼前便似罩上一層白霧。 三兩食客圍著一張桌坐在板凳上,埋頭吃面忙著趕路。 老板娘見又有客人來了,從衣襟抽出擦桌的長條布,麻利擦出另一張桌,熱情地讓兩人坐下。 “兩位客官要吃點什么?咱們這有牛rou面,打鹵面,清湯面,有熱酒熱菜,也有茶?!崩习迥飶纳砗罅喑鰝€大茶壺,取兩只海碗倒?jié)M淺黃色的粗茶。 “我這小店比別家都實惠,茶水自便,不收錢?!彼呛堑夭敛潦中?,眼角的幾條皺紋更深了。 秦嬋很緊張,身子繃得僵硬,吞幾下口水對霍深說,“夫,夫君,你看,你想吃點什么?!?/br> 霍深隨口答:“兩碗牛rou面?!?/br> “好,客官稍等?!?/br> 不大會兒功夫,兩碗牛rou面就被端上來,面多rou塊大,撒著芝麻和香蔥,面湯是晶瑩的淺棕色。 霍深拿起筷子嗦兩口面,還對秦嬋道:“娘子多吃點,也好長胖些?!?/br> 秦嬋紅了紅臉,生怕旁邊那桌人朝他們這邊看,看出端倪,便埋頭進比她的臉大了一整圈的面碗里,夾起最上邊堆著的牛rou塊,塞進嘴里細細嚼。 吃完了牛rou,又吃幾根面,秦嬋就吃飽了,從袖子里掏出小手絹擦嘴。 霍深好笑地指指自己的下巴,提醒秦嬋這里沒擦干凈。秦嬋手忙腳亂,復又掏出手絹重新擦。 “不吃了?”霍深問。 “不吃了?!蹦赣H從小教導她播種不易,不要浪費食物,但凡是夾到她碗里的東西,她必會吃光。 只是民間的小飯館講究不多,量足才好,她實在吃不下了。秦嬋赧然,剩了這么多實在浪費。 霍深那碗已經(jīng)見底,秦嬋的面幾乎沒怎么動。 “你夫君還有胃口,能幫你吃完。”霍深知道她不剩食物的習慣,把秦嬋那碗面挪到自己這兒,繼續(xù)吃。 秦嬋捂著guntang的面頰,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噬暇谷辉诔运5臇|西…… 老板娘憑幾十年開面館,閱人無數(shù)的直覺就能發(fā)現(xiàn),這對夫妻不是普通人,要是沒猜錯的話,準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 看這股親密勁,應該是新婚不久。 她笑瞇瞇地走過來,與他們聊天:“二位客官可是去前面姻緣樹許愿的?” 姻緣樹? 秦嬋有些茫然,霍深倒是回答說了是。 老板娘心道她猜的果然沒錯,眼下又沒有別的生意要忙,正閑得慌,當即嘮起嗑來:“姻緣樹可靈了,你們小夫妻去那參拜準沒錯,定要夫妻兩人一起在樹杈掛上一枚桃木牌,牌上寫明祈愿,誠心默求,愿望就會實現(xiàn)。那姻緣樹是一棵五人合抱的百年桃樹,據(jù)說月老下凡時會在那里歇……” 秦嬋怔怔聽著老板娘的話,又看一眼霍深。原來皇上是要帶她出來許愿的么。 老板娘熱心又能說會道,說極羨慕他們新婚的小夫妻,恩恩愛愛的,日子過著甜。 秦嬋沒先前那么緊張,便也與老板娘隨意攀談幾句。 “嗨,瞧我,光顧著說話。你們要去,可得快點,再晚天都黑了,夜路不好走啊?!崩习迥锩鸵慌拇笸?。 霍深從身上摸出到民間時特意帶著的碎銀子,付了面錢就與秦嬋重新上馬。 那棵姻緣樹據(jù)此不遠,趕在夕陽落山前兩人來到了樹下。 因時節(jié)尚冷,桃樹未開花,但樹干粗壯,數(shù)不清的樹杈伸展如蓬,依然壯觀。 姻緣樹邊有個小房屋,掛著“賣桃牌”的幡子,是位白須老人在看店。 霍深帶她去買了一塊要價最貴的,據(jù)說是做工和材料都極佳的。 雖然在兩人眼中,這塊桃牌看不出有多好,但勝在像普通百姓一樣,用的都是普通的東西,求一份普通人的心愿。 “一生一世一雙人。” 霍深提筆在桃牌上寫下這句話。 系牌子須得兩人一起,秦嬋和霍深各執(zhí)一端紅繩,要往稍近的樹枝上系。 可是,縱然秦嬋拼命踮起腳尖,發(fā)現(xiàn)還是夠不到那根樹枝。 她急得不行,恨不得長出兩只翅膀飛上去。 霍深笑出了聲。 他往下蹲,單膝扣在地面,伸出一只胳膊,“來,你坐上來,我把你抱高點。” 秦嬋往后退,有些結(jié)巴:“皇……不,夫君,我會壓壞你的……” 這怎么使得,她整個人坐在他臂彎里,怎么舉得起來。 霍深只顧笑:“太小瞧你夫君了?!?/br> 他單臂一攬,直接抄起了人,惹得秦嬋失聲尖叫,低低扶著霍深另側(cè)的肩膀,一回神,發(fā)覺皇上撐著她的力道很足,很穩(wěn)。 終于夠到了樹枝,她半刻不敢耽誤,生怕壓壞霍深,快速與他系好署上祈愿的桃牌。 待系好后,霍深把秦嬋放下來。 “鬼神之說不可盡信。”霍深捏著她的手。 “夫君說得是?!鼻貗软园担膊桓抑竿苡卸囔`驗。 “所以,我會用一生來證明。嬋嬋,我此生只愛你一人,你也要這樣愛我。”霍深俯身捏上她的下巴,說得很霸道,又直擊她的心。 秦嬋眼角盈淚,卻沒怕他。 她只覺得心里被填得滿滿的,快要溢出來。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再久一點。 而霍深,他雖霸道,最后的話更像是一種威脅,似乎,若秦嬋不照他說的做,就饒不了她。 但他心里很清楚,即使是她打破了誓愿,他也根本不能傷害她一分一毫,他做不到。 * 春日晴麗,冰雪消融,秦律站在山腳下,望著山頂?shù)膹V濟寺躊躇不已。 他在這里已徘徊數(shù)日。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上山,去見他日夜想念的人,他咬牙,終于踏出了那一步。 青荔與往常一樣,穿一身素衫坐在殿內(nèi)不起眼的角落里,默誦經(jīng)文。 “青荔?!?/br> 她隱約聽到一聲輕喚,略略發(fā)怔,回頭就看見了秦律。 她的吃驚沒有持續(xù)多久,就起身對他恭敬行禮:“大公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