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尊只是說，他們是旅行愛好者，想來一次沙漠穿越，路過老人家后停腳歇息。

    帶頭的人了然，提醒他們，“大漠里很危險，能不去就不去，周邊溜達溜達風(fēng)景也挺好?！彼妥吡薱ao碎心的警察叔叔，老人家又在碎碎念，“這些年國家管得嚴(yán)，像是野羚羊野駱駝什么的都受到保護，盜獵的人不多了但也還是有，今晚這伙人應(yīng)該是年初的時候就  盯上這邊了，那時候我就遇上過一次，但那次他們沒得手……哎，這種盜獵啊，什么時候才能徹底沒了呢？”

    這個問題誰都回答不上來。

    買賣存在一天，殺戮就能延續(xù)一天。

    蔣璃全權(quán)負責(zé)野駱駝。她避開帳篷區(qū)，找了塊空地，以胡楊木搭了簡單的臺子，野駱駝的尸體擱置中央。沙地綠植稀少，只能采到駱駝刺，她便采了些圍在野駱駝周圍，又用一些布頭編了七彩  吉祥結(jié)，掛至在胡楊木上，又掛了只在駱駝頭上。

    老人家看著不解，問她要做什么。

    蔣璃沒隱瞞，說，“在我生活的地方，萬物平等，動物和人一樣，生命都很珍貴，所以，我們會給死去的動作做祭，為它送福，希望它能一路好走?！?/br>
    老人不說話了，但也沒走開，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蔣璃的行為。

    做祭這種事，三分假七分真。滄陵人有信仰，尤其是殯葬這件事尤為重視，事死如事生，所以都要做一些祭祀活動，只是為了往生平安。對于這種事蔣璃不信，人死如燈滅，就算做再大的祭奠死人也  不知道，無非是做給活人看的，讓生者有個心理安慰。

    但她尊重這種習(xí)俗，正所謂入鄉(xiāng)隨俗，她并不想去做那個改變者。滄陵人的善良恰恰就在此了，尊重生命。

    然而，給動物做祭這件事是蔣璃瞎編的，說這番話做這凡事，她只是沖著老人家去的。

    老人的那句“在這生活時間長了，這些個動物就像是家人似的了”的話并非矯情，他常年生活在荒蕪之地，見到的人可能都沒有動物多，自然而然就會更加尊重生命。

    所以，蔣璃出于對生命的尊重來做祭奠是真，打著家鄉(xiāng)的習(xí)俗是假，目的不過就是博個老人的共鳴。

    果不其然，整個過程中老人看得認真，臉色也很嚴(yán)肅，看得出他是打心眼里相信這種祭奠方式。

    儀式的時間不長，十多分鐘，蔣璃是取其精華去之糟粕。儀式前腳剛完事，后腳老人就叫住了蔣璃，示意她有話說。

    這一刻蔣璃的心臟不知怎的就怦怦狂跳，她有預(yù)感，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將會將現(xiàn)狀徹底推翻。

    老人將她叫進了屋里。

    窗外蒙蒙亮，按照原定計劃正是他們幾個出發(fā)入大漠的時間。桌上的蠟燭燃了大半截，蠟液堆了半燭高，光亮不明，搖曳不定。老人所在的房間不大，一些日用品堆了大半個屋子，都是大半生的家當(dāng)，有不少都有些年代了，但老人  還是沒舍得扔。

    蔣璃和阮琦當(dāng)時幫著收拾房間的時候都給有序拾掇好了，所以現(xiàn)在這個屋子里看上去整齊很多。

    土炕上趴著只土貓，毛灰蹡蹡的，后脊梁的一撮毛都干粘了，見蔣璃進來后也沒警覺，就懶洋洋地挑起一只眼的眼皮瞅了瞅，然后又瞌睡去了。

    是前兩天不知道從哪流浪過來的貓，住進這里后就大有安營扎寨的架勢了，性情也說不上有多想溫順，至少不能像寵物貓似的亂摸，就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老人說，他這里有時候就像是動物的收留所，不少的小動物走累了或餓了渴了的都會在他這待上一待，但住不長時間，流浪慣了的動物都不習(xí)慣在固定的地方待著了。

    土炕上有草席，挺干凈的，就是總會有沙粒，蔣璃早就習(xí)慣了，在這里稍微刮點風(fēng)，有時候喝水都能灌進去沙子。

    她擇了一處坐下，跟那只土貓正好斜對面。

    老人在她對面坐下，一只煙袋鍋子拿手里沒點，權(quán)當(dāng)擺弄玩的。老人開門見山，“小姑娘，你為什么一定要找泫石？”

    蔣璃一聽這話，心臟蹦得更厲害了，清清嗓子，沒隱瞞，“為了我愛的人，我的丈夫?！?/br>
    老人遲疑地看著她，“外面陪著你的那個小伙子？他不像是你丈夫。”

    這老爺子眼睛毒啊，果真這些天的林林種種事都沒逃過他眼睛。“當(dāng)然不是，我丈夫沒來?！?/br>
    “男子漢大丈夫，讓你一個姑娘家進大漠冒險？這樣的男人不值得讓你拼命吧？”老人道。

    蔣璃輕嘆一聲，“他走不了，就等著我找到泫石回去救命呢。再者說，大漠這么危險，就算他走得了我也會想法設(shè)法阻止他來?！?/br>
    老人看著她，冷不丁問一句，“如果你真遇上危險了，你認為他會舍命找你嗎？”“會?！笔Y璃十分堅決，“我相信，他愛我就跟我愛他一樣，一絲不少一點不差?！?/br>
    第631章 緣分到了

    如此簡單直接的話讓老人沉默稍許，看著她，又似重新打量，蔣璃的目光沒躲沒避的，就任由老人的眼神考量，沒一會兒他又問，“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大漠里沒有泫石呢  ？”

    蔣璃心里尋思著，當(dāng)我傻嗎？能這么問那就是十有八九都有泫石了，但竊喜的心情不能外露，說出口的話卻是堅決的，“我沒想過，我堅信泫石肯定存在?！崩先藝@氣搖頭，“就算存在，茫茫大漠里你就沒想過危險？你要進的那片沙漠是被上帝遺忘的地方，是魔鬼之地，這個季節(jié)看著沒什么，可深入大漠腹地就不一樣了，一旦  風(fēng)沙起，你都有可能進得去出不來?！?/br>
    “我既然敢來，就已經(jīng)想通了的。”蔣璃簡單干脆。

    老人看著她，遲疑地問，“你了解泫石嗎？”

    “只在古籍和香典里見到的，還有在一幅畫里提取出泫石，只可惜含量太少又夾雜了其他礦料?！?/br>
    “如果泫石是需要你拿命來換的東西呢？”這話沒讓蔣璃怔愣，她反倒笑了，“我的朋友，就是外面的那個姑娘是個原料商，每次尋找稀有原料的時候哪次不是搭上半條命的危險呢？而我，也經(jīng)常會因為所需原料游  走荒蕪之地，所以，危險對我們而言都成了家常便飯。泫石，如果真是要拿命來換的話，那我也認了，只要能救人?！?/br>
    老人聞言感嘆，“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姑娘少了。”

    “我只想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事?！笔Y璃言辭懇切，“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yīng)該算是自私吧?！?/br>
    “一個人能為了另一個人把命都舍出去，怎么還能叫做自私呢？”老人說到這，語氣轉(zhuǎn)低，喃喃，“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蔣璃看得仔細，老人家在說這話時眼里有些落寞，似追憶又似相思……相思嗎？怕是她會錯意了吧？

    事實上老人也沒容她多想多分析，轉(zhuǎn)頭就給了她一枚深水魚雷，炸得她沒心思分析其他。老人說，“我可以帶你去找泫石?！?/br>
    蔣璃怔愣了好半天，拉長了聲音，“真的……”

    “但是我?guī)Р涣四敲炊嗳诉M大漠?！崩先苏諏嵙苏f，“我只能帶你們?nèi)齻€，其他人進大漠就是累贅，大漠不同于其他地方，人越多越麻煩，這話之前我就說過?！?/br>
    看來還是沒相信饒尊的話啊，老爺子真以為她會帶著一群人進大漠，她在他眼里得多不靠譜呢？

    “好，我明白。”蔣璃擺正態(tài)度，心早就怒放了。老人擺弄了一番煙袋鍋子，又補了句，“事先聲明，雖然我?guī)銈內(nèi)齻€進大漠，但你們的安全你們要自己負責(zé)。沙漠深處，無法預(yù)料的危險太多，我不能保證能帶你們出來  ?！?/br>
    “老人家您放心，我會跟大家講明，一旦真遇上危險，您不會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br>
    老人將煙袋鍋子往炕上一放，“好，準(zhǔn)備物資，進大漠。”

    時間事如此。

    上一秒山窮水盡，下一秒也許就柳暗花明。

    對于老人家的決定，三人既興奮又是意外，原以為十天的等待都化為泡影，不想上帝還是留了扇門給他們。

    為此阮琦摟著蔣璃的小細腰說，“還是你有辦法啊，一招做祭終究還是打動了老人家，雖說說野駱駝死了很令人難過，但不得不說這也許就是上天給安排的契機?！笔Y璃手旁攤著手機和芬蘭刀，刀子下壓著沙漠地形圖，她伸了個懶腰，然后軟癱無骨地靠在阮琦身上，“老人家心誠又心軟，這些天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一直在暗自觀  察我們，我們是不是歹人老爺子心里早就有數(shù)，野駱駝的確是最好的結(jié)緣事件。”

    饒尊坐在旁邊，道，“既然老爺子同意帶路，那咱們就事不宜遲，所有的物質(zhì)我來準(zhǔn)備，你倆養(yǎng)精蓄銳?！?/br>
    手機響了，是蔣璃的。

    蔣璃拿過手機看了看，跟饒尊說了聲辛苦了，然后起身出了房間。

    饒尊拉過阮琦的手，于掌心里把玩，卻悶著頭不說話。阮琦偏頭看了他半天，笑了，“怎么突然苦大仇深的？剛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呢？”

    “那是做給夏夏看的?！别堊疠p嘆，“進大漠找泫石是她的愿望，她都豁出去了，你也愿意跟著，我就只能奉陪到底?！?/br>
    阮琦注視著他，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饒尊也著實是有話說，“琦琦，不管怎么樣一定要注意安全，當(dāng)然，我也會盡最大可能去保護你和夏夏，但是自己也一定要多注意才行，必要的時候要先顧著自己，聽明白  了嗎？”

    阮琦心生動容，主動摟住他，然后越摟越緊，都恨不得將自己融化在他懷里。饒尊便輕笑，“突然這么正式，我都不習(xí)慣我自己了?！?/br>
    “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么？”

    阮琦放開他，與他對視，“我以為你想說，等從大漠回來我們就結(jié)婚?！别堊鹧劬镎Я粒腿缇`放在夜空里的煙火，笑容盈了眼，溫暖又性感，“我其實很想說，而且也是這么打算的，但是這種話在臨行前說出來了是不是不大好？影視劇里不  是常有這種橋段嗎？說回來成親的往往都回不來——”

    阮琦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就可以了，多余的話不用說，我也害怕這種橋段?！?/br>
    饒尊一愣，緊跟著爽朗大笑。

    空曠沙地。

    天際已吐了亮，細長的那么一條，像是臥龍似睜非睜的眼。白與黑的廝殺，不動聲色卻從未停止過。

    蔣璃給陸東深打了電話。怕是陸東深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么大的悶虧，所以自打蔣璃回國后就每天一通電話，剛開始陸東深接電話的時候還有點小別扭，哼唧說，還用打電話嗎？我的情況你該了  如指掌吧。

    她就故意氣他說，這樣才能顯出我的無所不在，多好。當(dāng)然，對于這件事陸東深氣歸氣，最終還是擔(dān)心她安危的，每次電話里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注意安全，蔣璃總會跟他唉聲嘆氣：人家老爺子還沒答應(yīng)呢，我想瞧著大漠  孤煙直也沒戲啊。

    陸東深心里就放下一層，說，沒答應(yīng)也是好事。此時蔣璃打電話也沒顧上時差和對方有沒有在忙，而陸東深接電話也快，幾乎是一聲響過就接通了，他直截了當(dāng)，“千萬別告訴我，你們在沒有領(lǐng)隊的情況下執(zhí)意進大漠。

    “蔣璃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東深，你是昏倒了吧？”

    第632章 她很不好

    手機那頭沉默了少許，又笑言，“一個楊遠，一個靳嚴(yán)，在集團里任著高職，本來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結(jié)果現(xiàn)在成了哼哈二將?！?/br>
    蔣璃一手拿手機，一手叉腰，來回來的在沙地上走，“他們現(xiàn)階段的本職工作就是看好你，隨時清楚你的身體狀況。”除了每天一通跟陸東深的膩歪電話，楊遠和靳嚴(yán)每天都要向她報備陸東深的情況，尤其是楊遠，她給出的指示就是要隨時隨地地清楚陸東深的身體狀態(tài)，不能差上個一星  半點兒。

    在給陸東深打電話前，她收到的是楊遠的訊息，跟她說的就是陸東深昏倒一事，然后補上句，最怕蝴蝶效應(yīng)，所以行事要快，完事當(dāng)心。

    楊遠沒明說，但蔣璃很清楚明白他口中的蝴蝶效應(yīng)是什么意思。對于一個剛剛坐上權(quán)力交椅的人來說，容不得半點狀況發(fā)生。

    陸東深低笑道，“既然這樣，我想楊遠也跟你說了我沒什么事?！?/br>
    “你明白我和楊遠在擔(dān)心什么。”

    “從陸門集團創(chuàng)辦開始，權(quán)力交椅就一直沒好坐過，人性這樣，今天不是因為昏倒的事明天也會找出其他紕漏，想明白這點，其實也就沒什么好緊張的了?！?/br>
    蔣璃嘆氣，“讓你坐穩(wěn)交椅雖說是我的希望，但我更擔(dān)心的是你的身體。東深，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一定要當(dāng)心再當(dāng)心，不要一頭扎進工作里不出來?！?/br>
    “沒辦法，老婆棄我而去，只能工作打發(fā)時間?！?/br>
    “陸東深！”

    “遵命夫人。”陸東深馬上轉(zhuǎn)變口吻，“我會牢記夫人的話，放心。”

    真能放心才出鬼了。蔣璃就地蹲下來，一邊摳著沙地上的駱駝刺，一邊對陸東深匯報自己即將進入大漠的行程，“既然老人家肯引路，那泫石是鐵定存在了，而且一看他就是知道泫石的所在位  置，這么一來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呢。”

    陸東深在那頭沉默，許久后說，“一定要注意安全?！?/br>
    蔣璃輕輕“嗯”了聲。

    天際的那只眼睜開了，光亮乍現(xiàn)，將天邊的黑暗擊退得所剩無幾。她覺得臉頰溫暖，轉(zhuǎn)眼朝著天盡頭看過去，亮得耀眼，如新生的希望。

    她想他了。

    結(jié)束通話后，陸東深久久陷入沉默。

    楊遠還在他辦公室沒離開，始終在跟公關(guān)部溝通，這邊桌上座機不間斷地響，陸東深整個人躺靠在沙發(fā)上沒動，壓根就不理會電話響不響。于是楊遠就成了滿屋子亂飛的人，一會手機一會座機的，事情雜多但也有條不紊，只是辦公室里終于能安靜會的時候，楊遠才長長舒了口氣，走到沙發(fā)前，叉著腰看著陸  東深道，“這幫記者，鼻子比蔣璃還靈?！?/br>
    陸東深坐起來，冷不丁說，“我得去找她?！?/br>
    “??？”楊遠怔愣了一下，“找誰？蔣璃嗎？”

    “她馬上進大漠，我越想越覺得危險?！标憱|深面色凝重。

    他耳邊一直回蕩著她的那聲“嗯”，輕輕淺淺的，就像是柔弱的貓，好像時刻在昭示著自己的無助和孤獨，他覺得她需要他在身邊，尤其是要面對那么危險的境遇。

    楊遠毫不客氣地潑了盆冷水給他，“你現(xiàn)在去找她？做夢吧你，暫且不說你現(xiàn)在走不開，就算能走開你身體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