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暖暖的、熱熱的，她倒是還挺喜歡的。

    兩人起身后便去向成王跟王妃請安，凌慕遠(yuǎn)沒有食言，上午便帶著凌波回了青華苑看望洛漣漪。

    洛梨怕姑母一個人在青華苑寂寞，一早帶著阿元過來看她，正好遇到過來的世子和凌波，真是大吃了一驚。

    晉安的習(xí)俗，三朝回門，沒想到世子爺?shù)故莻€不守常規(guī)的，成婚第一日便帶了凌波回來。

    洛漣漪看到凌波更是喜出望外，看到女兒綰了發(fā)髻，從天真嬌憨的少女已然成了成王世子妃，心中感慨，一時淚水都涌了出來。

    中午，凌慕遠(yuǎn)便留在了青華苑，洛梨和阿元也留下了，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吃了一頓飯，下午凌波又陪著母親聊了許久的天，才在母親的催促下回了成王府。

    洛漣漪對洛梨輕嘆道：“看著凌波嫁了個好人家，我這顆心終于放下了。”

    洛梨微笑：“姑母不必?fù)?dān)心寂寞，我每日送阿元過來，有他陪著你呢。”

    洛漣漪寬慰的笑了：“好?！?/br>
    **

    此時，沈曦騎馬走在從大理寺回來的路上，然而他的心情并不好。

    母親竇氏入了大理寺，成了全城的焦點，陛下讓三司會審，他除了探監(jiān)，根本沒有任何援手的機(jī)會。如今證據(jù)確鑿，恐怕難逃刑法。尤其是圈地放火一事，算是戳著朝廷的逆鱗，恐怕真無寬恕的可能。

    他心里清楚，祖母既然發(fā)話就不會再管。而沈家，除了他，恐怕個個都恨不得母親不得出來。

    他方才又去見了舅舅，但是當(dāng)看到舅舅那張冰冷的臉時，便曉得讓他援手毫無希望。竇青嵐之死讓竇沈兩家已經(jīng)徹底決裂。

    他突然覺得有些疲累，母親就要送上斷頭臺，而他卻毫無辦法，他并沒有寄望能夠讓她脫罪，只希望免她一死而已?。≡?jīng)權(quán)力通天的沈家，如今竟連這點都做不到了嗎？

    昨日他向陛下請戰(zhàn)，卻被斥責(zé)，正如盛棠所說的，如今他想要重掌兵權(quán)，真是比登天還難。

    此時的他，感覺到異常無力。

    他無精打采之際，卻見一輛華麗的馬車慢慢行駛著，馬車前后左右簇?fù)碇S多金甲護(hù)衛(wèi)，架勢十足。

    他見那金與車頂，便知道是皇家出行，正準(zhǔn)備從一邊擦過，卻見那馬車停下，一人揭開簾子，對他展露一個笑容。

    “世子，好久不見！”

    沈曦轉(zhuǎn)頭看，原來是三皇子凌泰，正是他，奪走了沈家的兵權(quán)，害得父親行蹤不明。

    可是如今，他卻是整個晉安最榮光之人，手握十幾萬大軍的軍權(quán)，氣焰囂張的早已壓過了太子。

    他冷冷一笑道：“三殿下好悠閑??！”

    “一起喝杯酒？”凌泰勾唇微笑。

    “不必了。”他拒絕。

    “我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要給你，難道你不想要嗎？”凌泰神秘的說。

    沈曦一愣，重要的東西？給他？

    第74章 善惡

    晉安最華麗的酒樓里，二樓的包間外頭層層金甲護(hù)衛(wèi)守著，外人不得入內(nèi)。

    沈曦看著對面身著蟒袍的男子，他有著梟鷹的眼睛，豹子一樣的身形，狡猾卻精銳，讓人不敢小看。

    比起溫潤病弱的太子，眼前這個皇子對人的威懾力更加強(qiáng)大。

    “喝酒?！绷杼┑挂膊荒眉茏樱H自給沈曦倒了一杯酒。

    “想當(dāng)初，沈世子血戰(zhàn)沙場，也是一枚英雄豪杰，如今請戰(zhàn)卻被父皇斥責(zé)，是否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他貌似不經(jīng)意的說了一句。

    沈曦握著酒杯的手僵住，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底。

    “我告訴你一個你怎么都猜不到的事情。如何？”凌泰端起酒杯，眼中戲謔的看著沈曦，仿佛一只逗弄鳥兒的養(yǎng)鳥人。

    沈曦并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但是卻很好奇他要說的話。

    “殿下請說?！?/br>
    “你們大概都在猜測，父皇要對付你們沈家，是不是？”

    沈曦一驚，垂眸道：“不敢?！?/br>
    “其實不是，”凌泰伸出手指搖了搖，看到對方少年雙眸綻放出亮光，滿意的說：“他憎恨的人不是沈?qū)?，也不是沈家，而是沈胤！?/br>
    “我大哥？”沈曦著實吃驚，擱下了酒杯，“為何？”

    凌泰輕笑：“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沈胤的身世?！?/br>
    “身世？”

    “沒錯，這就是你們沈家這么倒霉的原因。沈胤不是你父親的兒子，他其實是……”

    沈曦睜大了眼睛，他其實早已聽說這個傳聞，卻沒想到是真的。

    “他其實是戰(zhàn)王的兒子?！?/br>
    沈曦驚得呆住，一時間渾然如同木雞一般。戰(zhàn)王，一個久遠(yuǎn)的名字，卻是戰(zhàn)神一般只存在于傳說之中。

    “坊間傳聞，都說是我父皇殺了戰(zhàn)王，當(dāng)然這不是事實。如今戰(zhàn)王的兒子偷偷的長大，你覺得他不會聽信謠言而參加復(fù)仇嗎？所以啊，父皇日夜擔(dān)憂，便想干掉沈胤。你們沈家只是跟著倒霉罷了。”

    沈曦震驚之中還未回過神來。

    “我給你一樣你最想要的東西，”凌泰循循善誘，“我給你兵權(quán)?！?/br>
    沈曦恍然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蹙眉道：“三殿下這話怎么說的？兵權(quán)豈是你想給能給的？”他如今再大，也大不過陛下，陛下都不愿意給，他能做得到？

    “你，”凌泰指指他，“我，”又指了指自己，“我們達(dá)成一個合作。你趕了沈胤出門，讓他身敗名裂如同喪家之犬，我便承認(rèn)你沈家的地位，從此之后，你同我，便是一條線的。你看如何？”

    沈胤麒麟子之名也是依仗著沈家，一旦被趕出去身敗名裂，便什么都不是。

    沈曦瞇眼看著他，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光芒，他很清楚，三皇子現(xiàn)在是在挑撥，是在拉攏。他拉攏自己，亦是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是為了皇權(quán)，而自己是為了兵權(quán)。

    “我如何相信殿下？”沈曦問。

    凌泰輕笑：“沈曦啊沈曦，你如今還沒看清楚局勢嗎？你如果沒有了我，便一無所有。但是如果我沒有了你，只是少了一個幫手而已。你忠心于我，自然會得到應(yīng)有的一切，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兵權(quán)，得到沈家的榮光和未來。我只是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你拋下一條救命的繩索，你不接著，你就完了，沈家也完了。想想，當(dāng)初英武侯多么英武無敵威震天下，卻因為一個沈胤功敗名裂。而你沈曦，一接手沈家，便大廈傾頹，世人不會明白這是因為沈胤，只會說，沈曦?zé)o用！”

    最后四個字，如同鐵錘重重捶打在少年的胸口，他緊緊的皺起了濃眉，喉頭上下滑動。

    “你沒得選了，沈曦，”凌泰輕飄飄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很快的做出決定，因為，機(jī)會稍縱即逝。我給你十個數(shù)，倒數(shù)開始?！?/br>
    “十、九、八、七……”

    當(dāng)他數(shù)到“五”的時候，聽到一聲清脆而篤定的聲音：“我答應(yīng)你！”

    凌泰揚(yáng)唇得意的笑，拉攏沈曦干掉麒麟子，這將是他走向無上皇權(quán)的第一步。

    **

    沒兩日，坊間流傳著一個傳言，連小兒口中都傳揚(yáng)著這樣的兒歌。

    “沈氏麒麟戰(zhàn)王子，

    王子欲起天將覆。

    天將覆，東方明，

    乾坤倒轉(zhuǎn)又一朝！”

    沈胤本是戰(zhàn)王子，如今悄然長大準(zhǔn)備謀反的事情傳的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這些傳言自然也傳進(jìn)了沈家，下人們聽到議論紛紛。

    紅豆驚慌的跑進(jìn)了光華苑，看到洛梨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道：“少夫人，不得了了！現(xiàn)在外頭都說……說公子不是沈家的，還說公子要謀反！”

    洛梨如同遭了晴天霹靂，倏然站起來，臉色都白了：“公子現(xiàn)在在哪兒？”

    “在竹林練劍呢。”

    洛梨急忙扔下了手中的繡繃，拎著裙子急匆匆的向著竹林去了。

    才到竹林，卻見兩個人在對峙，她一個急剎步，定住了腳跟，悄悄躲到了一叢竹子后頭，看看他們在說什么。

    沈胤收了劍，淡淡的望著沈曦。

    青衫少年公子一手按著腰間的劍柄，一邊冷冷看著白衣男子：“那童謠，你可聽到了？”

    清俊絕塵的白衣男子淡定望著他，緩緩道：“聽過如何？沒聽過又如何？”

    沈曦冷笑一聲：“沒聽過，我現(xiàn)在念給你聽?！彼蛔忠痪淠畹溃骸吧蚴削梓霊?zhàn)王子，王子欲起天將覆。

    天將覆，東方明，乾坤倒轉(zhuǎn)又一朝！”

    洛梨在竹子后面聽得心驚膽戰(zhàn)，到底是誰編的這曲子，這曲子一出，不是要人命嗎？

    “嚓！”的一聲，沈曦抽出了玉華劍，直指男子咽喉，紅了眼斥道：“你本非沈家子，可是父親卻因為你生死不明！而沈家也是因為你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沈胤嘴角泛起一絲漣漪，淡聲道：“我的確不是沈家子。伯父收養(yǎng)我，我心存感激。他如今生死不明，我心中亦是擔(dān)憂。只是……”他櫻紅的唇角揚(yáng)起一絲嘲諷。

    沈曦緊緊握著長劍，劍尖又向他進(jìn)了幾分，怒道：“只是什么？”

    男子一雙清冷又明澈的眼眸看向沈曦，他緩緩道：“沈曦，你要明白一點。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在世人眼里，善會因為強(qiáng)權(quán)因為偽裝而變成惡，惡會因為權(quán)力因為謊言而變成善。但是它們的本質(zhì)是永遠(yuǎn)不會變的。

    伯父因慈悲收養(yǎng)我，是善。陛下為了皇位屠我父王，是惡。這個永遠(yuǎn)都不會變。

    而你，因為沈家暫時的失勢便抹殺了伯父的一片善心，為了權(quán)勢便善惡不分是非不明，因為陛下的惡，來指責(zé)我保存你自己，我倒要問問你，你捫心自問，在你心里究竟誰是誰非！孰善孰惡！”

    沈曦緊緊咬著牙，眼底隱隱泛著血紅，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冷笑道：“如今走到這個地步，廢話不用多說，你我終將決個你死我活！”

    沈胤淡然看他：“你不是我的對手?！?/br>
    “那就試試看……”

    劍將出時，一個白衣女子飛身出來，沈曦一驚，立即回轉(zhuǎn)收劍，洛梨攔在了沈胤的跟前，叫道：“沈曦，他是你的兄長，你難道忘記在戰(zhàn)場上，你們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你忘記在河邊，他曾經(jīng)為了你自封經(jīng)脈用自己在拓跋的手里換了你的命！你都忘了嗎？”

    沈曦怔然，眼底隱隱泛出朦朧水光，他如何不記得？他救過他，不止一次。他從拓跋煌的手下將他救了出來，又在戰(zhàn)場上救他于水火之中。當(dāng)初他們兄弟二人也是兄友弟恭并肩作戰(zhàn)的。

    即便是中間隔著一個洛梨，他也沒有同他反目成仇。

    但是現(xiàn)在不行了，他不能讓沈家為他殉葬，他需要兵權(quán)，非常需要！

    “對不起！”他重新舉起了玉華劍對準(zhǔn)了他，咬牙道：“拔出你的銀霜劍！”

    沈胤看向他：“我不會拔劍。你不過是要我走而已。既如此，我離開便是。從今往后，我沈胤，同你沈家再無半分瓜葛！”

    洛梨震驚的抓住他的手：“相公！”

    沈胤目光溫煦的望著她：“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