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漣漪一怔，抬頭望著他，這些年的守護，她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個無知無覺的人，在沈家她能平平安安度過這些年，依靠的無非是他罷了。雖然竇氏偶爾刁難，但是到底看在他的面上不敢大鬧，若是沒有他撐腰，如今沈府恐怕早已沒了她的容身之處。何況洛梨的婚事亦是他一力成全，不說別的，就說這點，她心中也是滿滿感激的。

    他送她的禮物，雖然當(dāng)著別人并未多看一眼，但是只要入了抽屜的，她都有好好的珍藏。

    早聽人說平城兇險，沈?qū)挻巳ィ嗍切闹徐话病?/br>
    沈?qū)捒粗郎厝岫鴳n傷的眼波，情不自禁伸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一股淡淡的溫暖馨香傳入鼻中，這樣的氣息，是這么多年他可望不可求的。

    “侯爺逾矩了。”洛漣漪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聲道。

    片刻之后，他便放開了手臂，自嘲道：“僅此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了?！?/br>
    洛漣漪垂下了眼簾，嘆了一聲：“侯爺此去千萬保重，畢竟，你是沈家的頂梁柱?！表斄褐坏梗髲B傾塌不過片刻之事。

    沈?qū)掄嵵攸c頭。

    洛漣漪從袖中拿出一枚黃色的平安符遞到他跟前：“這平安符那是漣漪上次去寺廟替侯爺求的，侯爺是漣漪的兄長和家人，漣漪希望侯爺早日平安歸來。”

    沈?qū)捯徽?，她從未送過他什么，雖然她說是以家人的身份求的，可是說到底她心里是在乎他，擔(dān)心著他的。

    他顫抖著手接過她的平安符，仿佛拿到了世界上最好最珍貴的禮物一般。

    他深吸一口氣，道：“多謝?！?/br>
    洛漣漪輕輕搖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

    沈?qū)捒粗种械钠桨卜?，心底卻涌出了從未有過的喜悅。他珍而重之的將這符放進(jìn)了隨身的錦囊之中，他便是上戰(zhàn)場也會貼身戴著。

    他轉(zhuǎn)身回院子時，林子里緩緩走出一個女人。

    “賤人！”竇氏眼底放出陰冷的光芒。沈?qū)捤跁浚[約見到書房還有燈光，本是想起來看看，誰想到他居然晚上不睡覺跑來找這女人了。

    她用力掐著手心的葉子，掰成碎末一點點落在了地上。

    看著一本正經(jīng)，背地里還不是狐貍精？倘若不是她跟出來，怎么看得見這女人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要不是她這么吊著侯爺這些年，怎會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竇氏心里將洛漣漪狠狠罵了一回，心道，若不是看在侯爺?shù)拿?，我早就將你找個借口攆出去了。既然這次被我看見了，斷然不能手下留情。女兒是王妃，侄女嫁給麒麟子，還想勾著侯爺？想一家榮光？想的倒是美！倘若不是因為你侄女鬧騰，我家青嵐怎會死？

    她想起竇青嵐的死，頓時新仇加舊恨，恨不得立即收拾了姓洛的一家。但是不行，她是沈家主母，機會很多，卻不能落人口舌，她得好好籌謀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區(qū)安靜如雞，笑哭~

    第69章 胭脂

    十里相送，終將一別。沈胤騎馬送了沈?qū)捄腿首右恍腥酥敝潦镩L亭才往回走。

    洛梨見他回來神色凝重，擔(dān)心的問：“怎么了？”

    沈胤搖頭：“我總覺得這次陛下的任命有些奇怪。晉安本無大事，卻不叫我去。沈曦亦是向圣上請旨出戰(zhàn)，也被回絕了。沈家的人，都不許跟去，你說，是不是有些蹊蹺？”

    洛梨聽他這么一說，心里也打著鼓，疑惑的問：“倘若陛下知道你的身份，難道不是應(yīng)該針對你嗎？你的意思是，他現(xiàn)在打算針對侯爺？”

    沈胤道：“我雖非侯爺親子，但是我的身份到底是沈家長子。我同沈家，一榮俱榮一辱倶辱。陛下必定也考慮到這點，倘若陛下現(xiàn)在打算使用各個擊破的法子，也可以說的通。我們必須開始提防了?！?/br>
    洛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六月中，天氣越發(fā)炎熱。

    菊香苑中，沈如煙正翹著腳丫子坐在紫檀圓桌旁看著閑書，圓桌中央擺著一塊碩大的冰塊，她手邊擺著兩副畫軸，都是剛才丫鬟送過來晉安公子的圖像，可惜她都看不中，瞧了兩眼就扔在一邊，繼續(xù)看她的志怪筆錄。

    沈如煙一面看書一面吃著冰鎮(zhèn)楊梅，時不時叫身后丫鬟打扇打的用力些，饒是如此，還是一個勁兒的嚷熱。

    張娘子端著一個紅木盒子過來，里頭裝著各色胭脂水粉，見趙姨娘不在，便對她說：“這是分給二房的胭脂水粉，方才趙姨娘說了，讓她先看看?！?/br>
    “咯，擱著吧，我娘回來我告訴她便是?！?/br>
    張娘子點了頭，退了出去。

    沈如煙瞥了一眼，自語道：“二房的？我倒要看看，她們都用的什么好東西？”

    她扔了書，便隨手拿了一盒胭脂在鼻前嗅，氣味芬芳，味道果然與她房里的不同，倒覺得手中這盒似乎更香些。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將這盒跟自己屋里的那盒換一換，冷不丁的趙姨娘撥開簾子進(jìn)來，瞧見她這樣嚇了一跳。

    “你做什么？”趙姨娘急忙搶下她手里的胭脂，眼底帶著幾分驚慌。

    “娘，你不是說要幫我對付青華苑那幾個人嗎？怎的胭脂都給她們好的？不是應(yīng)該挑些劣等的送過去嗎？”沈如煙很是不服，嘴巴撅的老高。

    趙姨娘急忙將手中那盒牡丹花盒面的胭脂收了起來，嗔道：“別亂動！誰是誰的，都是有份例的，你若弄亂了，便不好收拾了。”

    沈如煙不服氣的撒著嬌，扯著她娘的衣服叫道：“娘——，我不依了，你倒是替我做點事??？難道你好了傷疤忘了疼？”

    趙姨娘坐下來握著她的手，狡黠一笑：“我怎會忘了疼？那么好的女婿都丟在那兒呢。你呀，好好看看這些公子，早日挑個合適的嫁出去才好，人家都出嫁了，就你一個呆在家里，簡直是招人笑話！”

    沈如煙冷哼一聲：“都不好看！瞧不上！”

    趙姨娘“哎喲”一聲，揉著額角道：“我的小祖宗，你說不好看的，分明就是拿著成王世子做比較呢。你也不想想，有他長得美的，這晉安能有幾個？何況晉安漂亮公子少，那些郡主啊、公主啊，一個個手腳又快，好的都挑走了。你再挑剔，越發(fā)沒有看的入眼的了?！?/br>
    沈如煙一聽更是氣得跺腳。

    她瞅著紅木盒子里的胭脂水粉，蹙眉道：“我就不想給青華苑好的，我倒些水和在里頭，看她們怎么用?！?/br>
    趙姨娘急忙攔住她，這丫頭毛躁，說得出還真做得到。

    “不行！”她急道，“這胭脂很特殊?！?/br>
    沈如煙瞧見她娘這樣子，不由得吃了一驚：“娘，你什么意思？”

    趙姨娘擺擺手，神色晦暗，低聲道：“小孩子，不要摻和進(jìn)來，你只需要知道，這胭脂，是夫人專門給青華苑特制的?！?/br>
    特制的？什么意思？沈如煙張了張嘴，又看了看那胭脂，眼底浮起疑惑之色，眼珠轉(zhuǎn)了一圈，似懂非懂的，終于肯乖乖的坐下了。

    洛梨接了阿元下學(xué)直送到了青華苑，順道進(jìn)去看看嫁妝備的如何。眼看著凌波的婚事將近了，她也替凌波高興。只可惜凌波出嫁，英武侯卻不在，到底感覺少了點什么。

    才進(jìn)院子，便聽得東廂房里傳來一陣咳嗽聲。洛梨心中一緊，急忙進(jìn)去看。

    凌波扶著她娘慢慢靠在榻上，洛梨急忙問：“這是怎么了？”

    洛漣漪見她進(jìn)來，笑了一下，說：“沒事的，大約昨晚著涼了。”

    如今是六月天氣，夜晚炎熱，輕易不會著涼。洛梨心里著緊，急忙過來坐在榻邊替姑母診病。

    她細(xì)看了洛漣漪的臉色，嘴唇上面仿佛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灰，脈搏亦是比往日虛弱一些?？墒堑降资鞘裁丛?，她一時還真看不出來。

    “姑母近來身體感覺如何？”洛梨試探的問。

    “時常頭暈，大約年紀(jì)大了的緣故?！甭鍧i漪輕嘆道。

    洛梨不以為然，姑母年紀(jì)還不過三十，怎會因為年紀(jì)而頭暈？

    凌波在一旁道：“我娘還老是忘記事兒，記性比以前差很多。”

    洛梨一愣，“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凌波仔細(xì)想了想：“我感覺，大概七八日之前便有點厲害了。你說我娘是不是得了什么健忘癥，得補補腦呢？”

    洛漣漪嗔了她一眼：“哪里需要補什么？大約是晚上沒睡好，才會如此。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喝幾副安神茶也就罷了?！?/br>
    洛梨思忖了半晌，她可不這么認(rèn)為，脈搏遲緩無力，面色發(fā)灰，舌苔有隱約深紫色，種種跡象綜合來看像是中了毒的感覺。只是這毒不明顯，所以暫時沒顯現(xiàn)厲害來。但是慢性的毒，一旦積累到一定的量，驟然爆發(fā)，后果是極為可怕的。

    但是這只是她的猜想，青華苑里的飲水和食物，大家都是一起吃的，倘若中毒，不可能洛漣漪一個人中毒吧？

    正想著，外頭有張娘子的聲音。

    “今夏的胭脂水粉送過來了?！毖诀叻A告道。

    洛漣漪撐著身子坐起來，“讓她拿進(jìn)來吧?！?/br>
    張娘子笑著捧著紅木盒子進(jìn)來，將盒子擱在桌上，笑瞇瞇道：“二夫人好，少夫人好，凌姑娘好！這是今夏的新鮮胭脂水粉，如今最流行的香氣和顏色呢?！?/br>
    幾人看著有趣，都圍了過來，張娘子將幾個精致的陶瓷盒子擱在洛漣漪面前，道：“這些是添了牡丹香藥的胭脂水粉，顏色老成些，香氣也貴重些，是給二夫人的。這些顏色艷麗的，是如今晉安少女最流行的款式，是給凌姑娘的?！彼痔ь^看了洛梨一眼：“光華軒的份例另有人送過去了?！?/br>
    洛漣漪點點頭，給了賞錢，便讓她退下了。

    凌波拿起她娘那盒牡丹的胭脂打開聞了聞，喜道：“娘你這盒真的好香?。☆伾埠每?！表姐你聞聞?！?/br>
    洛梨接過來也嗅了嗅，味道的確濃郁和芬芳，色澤也很艷麗。

    凌波疑惑道：“趙姨娘不是記著咱們的仇嗎？怎么倒像是沒動靜？”

    洛漣漪微微一笑，將她手中的胭脂拿了回來蓋上了盒子，道：“她cao持沈府家務(wù)多年，在下人跟前也是有聲望的人，倘若胡亂分派失了公允，會落人口舌的。她便是心里有氣，做事還是有分寸的。我在沈府多年，也未曾見過她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呢。”

    凌波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但愿吧！”

    洛梨看看外面天色，料到沈胤該回來了，還得回去陪他吃晚飯，便告辭回家去。

    到了家中，果然已經(jīng)送來了胭脂水粉，就擱在她的梳妝臺上，她打開來看，見是新品的玫瑰香氣的，據(jù)說這款式在宮中也極受歡迎。

    她心中有事，拿起來不過嗅了嗅，又?jǐn)R回了梳妝臺。

    晚飯時，兩人在院子里吃飯，漫天彩霞染紅了天邊。

    沈胤見她吃的少了，不滿的擰起了眉，“多吃點?！?/br>
    洛梨搖搖頭，擱下筷子：“不吃了?！?/br>
    見她似乎有心事，他也擱下了筷子，問：“怎么了？”

    “姑母生病了，我總覺得心里不安?！甭謇嫒鐚嵳f道。

    男子疑惑的看著她：“為何不安？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洛梨搖頭：“不一樣，我看姑母的樣子像是中毒的跡象，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中的毒？也沒法確診她毒性的性質(zhì)。”

    沈胤看她煩惱的樣子，伸過手去揉了揉她的頭頂，嘆道：“你就是心思太重，不著急，慢慢來。我們阿梨冰雪聰明，一定能找到答案的?！?/br>
    洛梨被他這話逗笑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呀，就知道哄我，我就是太笨了，不然肯定看一眼，便知道問題在哪兒了?！?/br>
    “不笨不笨?！彼嘀念^頂，輕言慢語的哄著她。

    洛梨想起一件事，但是欲言又止，到底沒有說出口。她怕說出來沈胤覺得太過怪異。

    她時常做夢，夢見的是一些片段，只是在那片段之中，總是有她的存在，仿佛是她自己真實經(jīng)歷過的一般。但是她清楚，那些事情，比如火燒婚房，被毒的不能動彈，并不是她經(jīng)歷過的。

    夢中的事情往往又會往現(xiàn)實中延伸，比如火燒婚房中的那個瓷瓶，她那次果然在老太太那看到了，老太太也如夢中一般讓人擱進(jìn)了齊玉軒。正是因為那個瓷瓶，當(dāng)時她便打消了嫁給沈曦的念頭。

    又比如竇青嵐的事情，婚房之夜她并沒有中那個毒，但是竇青嵐還是隨身帶了那個白瓷瓶，并且試圖向她下毒。

    這些片段，既如她親身經(jīng)歷過的，又會真實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如同讖言一般，有時候，讓她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現(xiàn)實哪個才是夢境。

    沈胤見她發(fā)呆，微微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臉：“醒醒？又睡著了？”

    洛梨恍然回過神來，伸手打了他一下，他笑著拉住她的手，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叮囑道：“倘若你真的確定有人在毒害你的姑母，告訴我，我會替你把那個人揪出來。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不要見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