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那天的最后,祁正只說了一句。 “你走的時候別告訴我,我就當這兒的夏藤死了?!?/br> …… 夏藤避世的這幾天,事態(tài)加劇。 許家沒和許潮生商量,為保許潮生的名聲,把夏藤推出去頂鍋,各種所謂的黑料與帶節(jié)奏的言論暴增,輿論開始趨于偏激化,網(wǎng)絡民眾說風就是雨,對夏藤的人身攻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許潮生和丁遙的名字,淹沒在了更大的浪潮之中,逐漸不被提及。 像一場精妙絕倫的電視劇,每天都能扒出點新料,沒有人喊停,就永遠不會停。 王導的新電影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映了,夏藤作為曾經(jīng)的備選女主角之一,話題度自然又提高一個度,為捧此次電影女主角穆含廷,又是一番運作,多家資本下場,夏藤像條被錘爛的過街老鼠,名聲發(fā)惡,發(fā)臭,人人嗤之以鼻。 事情變得愈發(fā)過分,他們扒出了她的所在的縣城,扒出了她現(xiàn)在上的學校,甚至扒出了她外婆家的地址。這座未被沾染半分城市氣息的小城,突然被大眾的眼睛盯上,涌進來一堆妖魔鬼怪。 學校門口開始不斷有帶著相機的陌生人出現(xiàn),甚至有人混入其中,沈蘩走在路上被鏡頭懟著臉拍,再到后來,各種各樣的東西被寄到西梁,死老鼠,花圈,惡作劇的帶血的斷指,最過分的一次,他們p了沈蘩的遺照,在門口放了一堆白蠟燭。 信息從何得知,不知道,這是個身份信息透明化的時代,公眾人物沒有隱私可言。 偶爾有一兩句微弱的聲音,斥責這些行為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很快,浪花一打,消失得無影無蹤。 況且,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她找誰說理去?更可悲的是,就算說了,也解決不了半點問題。 事情愈演愈烈,嚴重至此,陳非晚把爛攤子處理一半,不得不騰出時間回一趟昭縣。 她于深夜到達夏藤所在的賓館,上樓,到對應的房間號敲門,門從里面打開,出現(xiàn)在眼前的卻不是夏藤,而是一個男生,個頭很高,她得稍微抬點頭才能看清楚。 陳非晚沒有收拾行李箱,只拎著一個包,她奔波一天,面上滿是疲態(tài),但眼睛是準的。 她上下打量他,男生先開口了,“阿姨好?!?/br> 陳非晚有一秒沒說話,但也只是一秒,她沒理他,直接走進房間,“你還真給我在昭縣談了個男朋友?” 第47章 夏藤在房間里縮著,這兩天祁正都陪著她,搶了她的手機,沒有讓她看到任何不好的信息,雖然眼不見為凈,但她心里一直不踏實。直到今天早晨,她接到陳非晚的電話,她要親自回來接她,夏藤才得以看到外面那些幾乎要爆炸的言論。 聲討,辱罵,瞎編的黑料,許潮生與丁遙,還有最近正當紅的穆含廷……無一不是踩著她。 原來,已經(jīng)嚴重成這樣。 她做了那么多心理準備,一念之間,全部崩塌。 祁正不讓她看,她就把自己鎖進廁所,不知道看了多少,又看了多久,他在外面喊她,砸門,她什么也聽不見,黑暗無聲將她吞噬,她能感覺到心臟的下沉,血液在變涼。 祁正準備下樓喊人來開門時,夏藤出來了。 出來后,她便坐在沙發(fā)邊,一句話也沒說過。 不哭不鬧不笑,這一回,她徹底失去了力氣。 …… “他是我同學?!毕奶倌救坏鼗卮鹨痪洹?/br> 陳非晚把包放床上,想說什么,祁正先一步開口:“有什么跟我說吧?!?/br> 她的狀態(tài)太差了,他看不下去她再被折騰。 陳非晚這才拿正眼看他,夏藤的眼睛繼承于此,但遠不及她母親眼中的閱歷與氣勢。祁正被這么盯著,沒有一絲露怯,他經(jīng)得住。 思忖片刻,她又回頭看夏藤一眼,眼神示意他去外面。 走廊上,祁正安靜站著,少有的在長輩面前有所收斂。他突然想,夏藤和他大姨獨處時,肯定是縮著腦袋的。她那么慫,就沒見她硬氣幾回。 陳非晚穿高跟鞋,也沒眼前的少年高,她問:“叫什么名字?” “祁正?!?/br> 陳非晚眉毛一挑,想起來了,蘇家的。 當年他父母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她在城中上學,每逢回來都能聽人嘮上兩句,她不喜歡背后說人閑話,沈蘩又是個軟心腸,旁的罵,她覺得可憐。由此,陳非晚對祁家也沒那些偏見。 這么一想就明白了,祁正身世跌宕起伏,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和夏藤,受著同樣的罪。 倒是沒想到,昭縣還有這樣的孩子,是她疏漏了。 陳非晚沒多廢話,她還有很多事要忙,“網(wǎng)上有人拍了你的照片,不過還沒鬧大,這事兒我想辦法壓下去,你這幾天多注意,如果實在有不怕死的找上門煩你,你可以直接報警?!?/br> 他和事件沒有關系,若是不慎被牽扯,走法律途徑是最有效的,也能最大力度的給夏藤省去麻煩。 雖然有點抱歉,但陳非晚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什么都別說,因為每個字都會被扭曲,然后無限放大。能懂嗎?” 祁正點頭。 “這兩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別讓你……”陳非晚頓了一下,把“別讓你父母擔心”咽回去,道:“還沒放假吧,別耽誤你上課?!?/br> 祁正不想走,可是她mama來了,他沒有再留下的理由。 “你……”祁正聲音很啞,他咳了咳嗓子,“要帶她走了么?” 問完就后悔。 不該問的,他不想聽到答案。 “處理些事情,就這幾天吧。”陳非晚路上走了一天,腳跟疼,她靠著墻,“再呆下去,等著被扒到祖墳么?” 說到這個就來氣,她罵道:“這群人,真他娘的不要臉?!?/br> 祁正啞然。 她和她媽,完全不是一個性格。 沉默片刻,陳非晚沒再找話說,無聲地趕人。 祁正領會到,想進去和夏藤說聲再見,還是作罷,他討厭這樣的離別,不如什么也別說,或許還有機會留給下次。 他轉身要走,陳非晚叫住他,最后問了一句: “你們,沒在一起吧?” 在沒在一起,都得分開,她要聽的是男孩的態(tài)度。明事理,就別給夏藤找麻煩。 祁正背影停住,停了很久,久到腦海里上演完一幕又一幕,停在今晚夜空下的山頂。他聽見自己說: “沒,我們不熟?!?/br> * 祁正沒走,賓館對面的馬路邊有片樹叢,他在樹底下站著抽煙。 衣服很厚,夏藤買的,但再厚也禁不住深夜的寒風,抽空兩包煙,腳邊全是煙頭,祁正凍得雙腿幾乎失去知覺。 一呼一吸全是煙味,他聞得想吐。又不肯走,全身僵硬,只能維持站立的姿勢,到最后,連呼出的氣都是冰的,他看了眼手機,凌晨三點,他在樹下站了兩個多小時了。 只剩最后一根煙,點燃的時候他想,抽完這根就走。 于是舍不得放嘴里,看著煙頭燃燒,煙霧全部散進風中。 快要燃到頭時,賓館門口停下一輛黑色的車。 祁正抬眼,感覺自己眼皮都快凍住了。 幾分鐘后,賓館走出兩個人。 陳非晚擁著夏藤出來,二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夏藤始終低著頭,臉埋在圍巾里,隔著這么遠,他能感覺到她仍然沉浸在極低的情緒中。 陳非晚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夏藤半只腳踏進去,動作進行一半,突然不動了,她回頭看了一眼,像在找什么,可最終眼前有的也只是一片茫茫夜色。 陳非晚催她,她回身,彎腰上車。 祁正沒有躲,他知道她沒看見他,她回頭的方向不對。 可是,她找了,就夠了。 * 為了那一眼,祁正回去后重感冒,發(fā)燒飚到三十九度。 他回的是西梁的家,一進門人就暈過去了,幸虧碰上祁檀在,沒死在自個兒家門口。 祁正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祁檀跟廠里請了假,又打電話給學校老師請了假,田波接到他主動打的電話,反應可謂相當?shù)摹笆軐櫲趔@”。 祁檀也算是體驗了回做家長的感覺。 祁正醒來又睡過去,反反復復,再次醒來,已是隔天下午。 一次休息了個夠,又發(fā)了很多汗,他不是嬌貴命,一覺睡醒,高燒竟然退了,只是渾身骨頭像被重新組裝過,生疼生疼。 祁檀上街買了粥,瞅著他醒了,拿鍋里給他加熱了一下,盛碗里端進他房間。 祁正扭頭看見給他送粥的祁檀,一時沒分清他倆到底誰發(fā)燒了。 祁檀打開窗戶通風,“你咋搞成這個樣子了?我見你昨晚上凍得跟個冰疙瘩一樣?!?/br> 祁正用勁從床上坐起來,端起床頭柜的碗喝粥,有點燙,他喝的很慢。 祁檀難得多了句嘴,“年紀輕輕這么折騰,老了就是受罪?!?/br> 祁正從碗里抬起眼,“你說你么?” “……” 這話意有所指,祁檀閉嘴不答。 “有個事兒,我好奇?!?/br> 祁正喝完粥,把碗擱回床頭柜,手背抹了把嘴?!按蟪鞘胁缓妹?,當年為什么留在這?” 祁檀動作一停,看向他,他和祁正正常交流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兒子在想什么。 “問這個干嘛?” 祁正緩緩喝出一口氣,“就問這一次,說吧?!?/br> 還能為什么? 祁檀靠著窗戶邊,對著窗外,“因為你媽?!?/br> 提及這個人,二人皆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