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秦凡想說哄人沒你這么哄的,那哪兒是哄,那是逼人就范,老子給你臺階你就趕緊下,不下老子饒不了你,他給他教的那些“友善”的溝通方法,祁正切身實踐起來,又詭異又驚悚,什么話到他那兒都帶點威脅的意思,不像求和,像恐嚇。 失策了。 但是見祁正一臉不爽,他憋住了,胳膊搭上他的肩,“行了,先吃飯。” * 午休時間,學(xué)校很快空了。 昭縣一中沒有食堂,學(xué)生老師全是本地人,家離的都不遠,不回家吃的,校門口馬路兩邊全是小飯館,從早餐到晚飯,應(yīng)有盡有。 打她來這兒,沈蘩天天給她做飯,一星期都不重樣,她還沒在學(xué)校附近的飯館吃過飯。 今天是頭一回。 沈蘩一大早就動身,去昭縣最東面看望老朋友,從西梁到最東面,路途算遠,要早點出發(fā),夏藤沒讓她準備午飯,打算自己解決一頓。 校門口小飯館一排排到路盡頭,夏藤左看右看,走出去好一截,最后挑中一家門面還算干凈的。 中午這會兒學(xué)生多,離校門口最近的幾家全都人滿為患,她挑的這家離得稍遠些,起碼有空桌。 夏藤進店,墻上貼著一幅巨大的綠底白字菜單,她仰頭看了一會兒,目光略過各種rou類,停在最后一欄看名字就很寡淡無味的,她過去跟老板說要一碗清湯砂鍋。 老板讓她先坐,撩起簾子進了后廚。 付完錢,她找了一張空桌,坐下,發(fā)現(xiàn)茶水是要自己倒的,她又過去,拉開消毒柜門,里面的架子上鋪著白毛巾,上面放著兩排不銹鋼碗,沒有茶杯。 夏藤回頭往別人的桌上看了看,大家好像都直接用碗盛水,她扭回頭,也給自己拿了個碗。 消毒柜旁邊擺著幾個茶壺,她拎了一個,回到位置。 茶是淺褐色的磚茶,聞著濃,喝著更濃,苦中留香,夏藤喝慣淡茶,這一口下去,眉頭蹙成一團。 她琢磨著要不要出去買瓶礦泉水,門口一陣打鬧聲,“再走都沒飯館了,還不如回溢香居吃。” “天天在那吃膩不膩?換一家換一家?!?/br> 幾個人話就這么說著,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停,二話不說抬腳上臺階,進了一家飯店。秦凡“哎”了一聲跟過去,進到店里眼睛一掃,懂了。 從感覺到他可能會出現(xiàn)到他真的出現(xiàn),不過三秒鐘。 夏藤把頭低的不能更低,恨不得全部藏進衣服立領(lǐng)里,祁正走過去,“別藏了,我在門外就看見了?!?/br> 她脖子一頓,慢慢把臉放出來,然后在凳子上挪了挪,又動了動腿。 祁正看了一眼,對陸續(xù)進來的幾個男生說:“你們坐門口,她想跑?!?/br> 夏藤:“……” 他什么時候這么有觀察力了? 剛才還有幾桌空位的小飯館,現(xiàn)在全坐滿了,還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門口。 后路被封,還是拿水泥給糊死了。 這個排場,他們?nèi)ツ募页燥埖檬悄募依习宓姑埂?/br> 祁正輕車熟路拿碗倒水,他喝這種濃茶倒是眼睛不眨一下,轉(zhuǎn)眼就空一碗,那件黑外套這會兒穿身上了,薄薄一件。夏藤目光沒地兒放,只能盯著自己的茶碗,祈禱飯能趕快上來。 祁正坐她對面,半邊肩靠著墻,“怎么沒回家?” 夏藤看著沉在碗底的茶葉渣,心里想著趕緊上飯,趕緊上飯。 她一直沉默,祁正問:“你和我說句話能死?” 她沒抬頭看他的臉,光聽語氣,她已經(jīng)可以判斷出他不高興了。 這個人一點都沒有變,好壞全隨他意。 千呼萬喚,她的砂鍋終于端上來了。 老板一看進來這么多人,就近問祁正:“吃點什么?” 祁正眼睛往她的碗一瞥,“跟她一樣?!?/br> 其他人點完,一聽他點了個清湯砂鍋,都笑起來:“阿正要改吃素了啊。” 明顯話里有話,祁正也不解釋,他靠著墻,看她忍。 夏藤都快把頭吃進碗里去了,她確實在忍,忍到祁正沒耐心的時候,她就解脫了。 祁正盯著她的頭頂,突然叫她一聲。 夏藤下意識抬頭,他兩胳膊撐著桌子,半截身傾過來,離她的臉不過一指。 夏藤瞬間停住呼吸。 “你是不是以為,你一直這樣裝死,我就會沒耐心,然后放過你?” 夏藤攥緊筷子,沒有移開視線。 “牛逼了,還挺了解我的?!?/br> 他在笑,夏藤感覺不到一點兒笑意。 他笑完,嘴角一收,“你想耗,我就陪你耗,我時間多的是?!?/br> 語氣越輕越嚴重。 夏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走了?!?/br> 她轉(zhuǎn)身就走,門口的男生不知道攔還是不攔。 祁正搖了下頭,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看著她逃。 * 放學(xué)鈴一響,一天要結(jié)束。 一下午相安無事。 祁正秦凡和隔壁班的翹了晚自習(xí),他們今晚好像有活動,早已不知所蹤。 夏藤長長舒了一口氣,裝好書包準備回家,剛出班門,身后有人叫住她。 “夏藤。” 她回頭,是個挺眼熟的女生,她想了下,好像是隔壁班那個黃毛的女朋友,黃毛是祁正那一幫狐朋狗友中的一個。 思及此,夏藤問:“什么事?” “你跟我過來一下?!迸鷽_她招招手,夏藤猶豫了一下,跟上去。 她把她帶到女廁,推開門,里面煙霧繚繞的,人人夾著煙,門口還站著倆放風(fēng)的,看模樣不像本年級的。 里面幾個女生,都是年級里叫的上名字的混混,名聲都不怎么好,在年級里橫行霸道也沒人敢招惹。夏藤能有印象,是因為她們當(dāng)中有幾個是祁正那幫狐朋狗友的對象,比如帶她過來的這位,就是黃毛的女朋友。 夏藤沒覺得自己惹到過她們,眼睛再一轉(zhuǎn),看到了門后面瑟瑟發(fā)抖的高雅歌。 她有點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高雅歌整個人都在顫抖,披頭散發(fā),估計是辮子被扯亂了,眼鏡歪斜著半掛在鼻梁上,一高一低。 她縮在角落里,頭低著。 黃毛女朋友走過去揪住她的衣服,把她扯到夏藤面前,“你跟她道歉?!?/br> 高雅歌處在驚嚇狀態(tài),突然被人這么一扯,馬上就哭了出來。 夏藤只覺得大腦在“嗡嗡”響。 這個場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的。 “讓你道歉,你哭個屁??!”一個叼著煙的女生不耐煩,推她一把。 高雅歌一推就倒,一跟頭摔地上,眼鏡飛出去。 她在地上爬著,兩手摸索著找眼鏡,那女生要上前踩,夏藤先一步撿起來了。 她把高雅歌扶起來,眼鏡塞回她手里。 這一舉動,讓高雅歌在絕望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緊緊攀住夏藤的胳膊,眼淚和鼻涕一起往下流,一個勁兒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夏藤對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如果祁正知道是我先把東西亂放上去的,我就完了……” 真是個糟糕的道歉。 她害怕死,所以就要推她出去替她擋槍。 “對不起……對不起夏藤……你讓她們放我出去吧好不好?我想回家……” 抽煙的女生大罵出聲:“你媽的讓你道歉你就道歉,廢話再多你今天別想走?!?/br> 高雅歌抖的更厲害了,眼淚全流在夏藤的校服上。 夏藤想把胳膊抽出來,高雅歌緊緊攥著她不放手,隨著她想擺脫的動作,高雅歌從嗓子里冒出一聲重重的哭腔。 固然她生氣,但高雅歌罪不至此。她不需要逼迫來的道歉,這樣她占理也會變成不講理。 如果不是做錯的人自己反省到錯誤,那這個道歉又有何意義。 夏藤說:“行了,你走吧?!?/br> 高雅歌哭的斷斷續(xù)續(xù),“啊?” 黃毛女朋友倏地看向她,“你沒搞錯吧,就這么讓她走?” 夏藤沒理她,拉著高雅歌走到門口,“你回家吧?!?/br> 高雅歌還不能相信自己脫險了。 黃毛女朋友問:“你想好了?” 夏藤:“嗯。” “等等?!眲偛帕R人的女生走過去,把高雅歌的皮筋扯下來,給她重新扎了個辮子,她狠狠一勒緊,給高雅歌扎的頭皮緊繃,然后理好她的碎發(fā),“如果不想有下一次,回家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聽懂了嗎?” “聽懂了,聽懂了?!备哐鸥桀濐澪∥〉狞c頭,一直后退,退到樓梯口,轉(zhuǎn)身就跑。 那女生不屑的嗤笑一聲,轉(zhuǎn)回來,上下打量夏藤,“沒想到你還挺寬宏大量啊?!?/br> 夏藤知道她這話什么意思,懶得解釋,小小的空間充斥尼古丁的毒氣,她呆不下去。 女生又道:“怎么對阿正就那么不依不饒?你還看人下菜碟啊?” 夏藤離開的步子一頓,眼睛直直看過去,“知道高雅歌為什么要給我道歉么?” 女生無視這句話,跟那邊的姐妹們調(diào)笑,“誰說白蓮花沒人喜歡?這不連阿正都淪陷了,沒想到阿正喜歡這一款,姐妹們,我以后要轉(zhuǎn)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