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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國·歸程(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69節(jié)

第69節(jié)

    會是什么呢?

    這一系列想法在頤非腦中跳動,最終全被他壓了下去?!澳悄憔屯ㄖ麃?。我們九月初五出發(fā)去蘆灣,希望他來得及。”

    “若來不及呢?”

    “若來不及。你留在這里看著她。我自己北上?!?/br>
    朱龍權衡了一下,覺得還是秋姜更重要,便點頭接受了這個安排。

    頤非覺得手腳有了些許力氣,便起身下榻,蹣跚地走到秋姜面前。

    他注視著她看了許久,最終默默地幫她蓋上被子,吹熄了一旁的蠟燭。

    睡吧。

    不管如何,先養(yǎng)好傷。

    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黑暗中,頤非摸索著回榻去睡了。而一直沉睡著的秋姜卻輕輕睜開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棱照在墻上,光影交織,邊界模糊,分不出黑白。

    她盯著面前的墻,似乎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

    ***

    此后的半個月,秋姜跟頤非就在朱家鋪子老老實實地養(yǎng)傷。頤非的毒很快就排清了,恢復了活力。秋姜卻一直咳嗽,手腳冰冷,酷暑天還要挨著火盆取暖,恢復得比想象的慢。但她卻似一點都不急,還變著花樣的想吃新的菜肴。

    頤非哀嘆道:“我不會做飯!我只會吃!”

    “我知道你不會。但有人會?!?/br>
    “誰?”頤非將猜測的目光落到一旁搗藥的江晚衣身上。江晚衣愣了愣,道:“我只會煮粥?!?/br>
    最后,坐在角落里磨劍的朱龍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頤非驚訝道:“朱爺擅廚藝?”

    結論是:朱龍真的擅廚藝!

    無論秋姜點什么,他都做得出來,味道還挺好。

    頤非吃了幾口,贊道:“朱爺高才?!?/br>
    “我已很多年沒下過廚了?!?/br>
    于是頤非又贊:“寶刀不老?!?/br>
    一旁的江晚衣忍俊不已,而秋姜安靜地吃著飯,蒼白的臉上帶著某種恍惚,像在追憶些什么。

    頤非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她道:“你在想什么?”

    “想四兒和公爹?!?/br>
    “他們怎么了?”

    “他們都很擅長廚藝?!鼻锝f到這里看向朱龍,“他們都死了。”

    江晚衣頓時一口飯嗆在了喉嚨里,趕緊灌了好幾口茶才止住,再看向被“間接詛咒”的朱龍,朱龍果然不悅地瞪著秋姜:“真對不住了,我還沒死。”

    “我明天想吃干筍老湯鴨。”秋姜放下筷子,一臉冷傲地離開了。

    朱龍當即就要摔碗,被頤非連忙攔?。骸皠e跟病人計較,朱爺您多擔待。我去給買鴨子,我最會挑鴨子了?!?/br>
    江晚衣好奇道:“三皇子還會這個?”

    “曾跟鴨子一起住過一段時間?!鳖U非想起當時的遭遇,很是一言難盡。

    紅玉一直被關在柴房中,頤非去審問她,她睜大眼睛道:“七兒為什么不來?叫她來!她不來,我一個字也不說!”

    秋姜卻偏偏晾著她,就是不去見她。

    紅玉壓了一天天的怒火,嘴上起了好幾個大火包。江晚衣無意中看見了,便搗了幅藥給她抹上。

    紅玉認出了他,很驚訝,繼而不屑道:“怎么哪都有你?”

    “你見過我?”江晚衣并不介意她的無禮,敷藥的動作依舊輕柔。

    紅玉立刻否認:“沒有?!边^了一會兒,又道,“聽說你見人就醫(yī),不管對方是何身份,是好人還是壞人。看來果真如此。”

    江晚衣笑了一笑:“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你傻唄?!?/br>
    “在外游走,難免遇到各種麻煩。若我只治好人不治壞人,那壞人看見我,不會手下留情。可我是個只要你有病就給你醫(yī)治的大夫,壞人就會想著日后也許會用上我,便會有所顧忌?!?/br>
    紅玉一愣。

    江晚衣敷完藥,收拾藥箱起身道:“放寬心思,按時吃飯休息,三日后便好了?!?/br>
    紅玉瞪著他,眼看他就要邁出門檻了,忍不住道:“就算你這次醫(yī)治了我,將來落在我手上時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江晚衣沒有回頭,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飄然而去。

    紅玉注視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再然后,被另一張放大的笑臉所取代。

    紅玉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后一挪——只見頤非不知何時進了柴房,此刻正從橫梁上倒掛下來笑嘻嘻地看著她。

    “你要……”她的話還沒說完,頤非已將布團塞回了她口中:“聽見沒有?放寬心思,少說話多睡覺?!?/br>
    手腳依舊被捆嘴巴被塞的紅玉氣得鼻子都歪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了,雖說時有磕磕絆絆,但比起之前的危機四伏,此刻的平淡便呈現(xiàn)出了難得的安寧。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當薛采來時,這種安寧就會被打破。而打破之后等待他們的是什么,誰也不知道。

    ***

    八月的最后一天,一場颶風登陸瀲滟城。

    官府敲鑼打鼓地做了提醒,全城戒嚴,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從朱家鋪子的二樓窗戶望出去,樓前樓后難得地陷入同樣的沉寂。

    頤非趕在風來前買了兩大籮筐菜屯著,剛進屋,雨就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很快就將窗紙砸破了,眾人不得不找了好些獸皮釘在窗上。

    朱龍隔著獸皮的縫隙往外一看,天一下子黑了。

    他是璧國人,常年住在璧國帝都,還是第一次趕上這種颶風天,當即皺眉道:“這個要持續(xù)多久?會對海上有影響嗎?”

    江晚衣端詳了一番,答道:“看這形勢大概要一到兩天,從東北海上而來?!?/br>
    頤非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看來小狐貍的運氣不怎么好?!毖Σ纱丝虘摼驮跂|北海上飄著呢。

    朱龍不可思議道:“相爺是你的靠山,也算你半個主子,他出事了,你有什么可樂的?”

    頤非搖頭道:“這世上還沒人能做我的主子。倒是你,我知道你隸屬白澤,曾是姬嬰的心腹。但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一身本事,怎么就甘心屈居為奴呢?”

    朱龍怔了一怔,臉上閃過很多古怪之色,最后變成了黯然。

    頤非從菜筐中摸出兩壺酒,點了一盞燈,拍拍坐榻道:“來來來,颶風聲中話生平,邊喝邊聊?”

    朱龍皺眉道:“我不飲酒?!彪m這么說,卻還是過去坐下了。

    江晚衣也入座道:“我酒量不怎么好,就當作陪吧?!?/br>
    頤非扭頭看向站在窗邊看景的秋姜:“你來不來?”

    秋姜還沒回答,江晚衣已道:“她不能飲酒。”

    秋姜挑了挑眉,頤非便不再叫她,徑自給江晚衣和朱龍斟滿了酒,道:“真是令人懷念的颶風天啊。我自飲一杯,你們隨意?!闭f罷,將酒一口飲盡。

    江晚衣舉杯同飲。朱龍盯著琥珀色的酒漿,又看了眼黑漆漆的窗戶。風雨中的小屋,總是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而這種安全感,令人不知不覺地放松了許多。朱龍想了想,最終拿起酒杯輕呷了一口。

    頤非注視著杯中酒,講解道:“這酒名‘是務’,‘唯酒是務’,意思是只有酒是樂趣。聽不到雷聲,看不到泰山,不覺寒暑,忘卻利欲。這世上的雜然萬物,都不過是漂流在大河上的浮萍?!?/br>
    “好酒?!苯硪沦澚艘宦?。

    朱龍什么也沒說,默默地又抿了一口。

    頤非問道:“姬嬰生前喝酒嗎?”

    朱龍想了想,回答:“公子偶爾喝?!?/br>
    “醉過嗎?”

    “只醉過一次?!?/br>
    “那他真是個可憐之人。喝酒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不醉。不醉,喝水喝湯不好嗎?喝什么酒呢?”

    朱龍垂下頭,將杯中的酒一口悶了,低聲道:“他不敢醉。”

    “所以我說他是可憐之人?!?/br>
    秋姜一直靠在窗邊,雙手托腮看著外面的風雨,此刻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圍燈飲酒的三人一眼,目光最終停在了朱龍臉上。

    朱龍拿起酒壺給自己倒?jié)M,忽笑了起來:“可憐?不不不,你們不了解他。公子不覺自己可憐,更不要人覺得他可憐。尤其你這種人,不配可憐他?!?/br>
    朱龍是薛采派來接應頤非的,此前在璧國時,兩人打過幾次交道,除了執(zhí)行命令外,鮮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因此,直到此刻,頤非才知道他居然看不起自己,但也并未生氣,只是笑吟吟地揚眉道:“哦?我為什么不配?”

    “你喜歡姜沉魚,不是么?”

    頤非的笑容頓時一僵,莫名有些慌亂地去看秋姜,秋姜本在看朱龍,聽到這句話也似一怔,轉(zhuǎn)頭看向他。

    兩人目光交集,各自無言。

    反是一旁的江晚衣詫異的啊了一聲。

    頤非立刻否認:“沒有的事!”

    朱龍呵呵笑道:“你們都喜歡她,可她只喜歡公子!所以,你們有什么資格可憐公子?”

    江晚衣目光閃動,不知想到了什么,低聲道道:“確實,‘她’也只喜歡姬兄?!闭f著,也將杯中酒一口悶了。

    頤非看著秋姜道:“我真沒有!只是當年想拉攏姜家,謀士建議聯(lián)姻罷了,后來也沒成,再說,都是過去的事了!”

    秋姜詫異道:“璧國的皇后喜歡姬嬰?昭尹知道嗎?”

    她的關注點怎么在那個上?頤非一時間不知該松口氣,還是該失落。

    “昭尹當然知道,所以才強行下旨將姜沉魚納入宮中,就跟當年強納曦禾夫人一樣!”朱龍說得怒起,將酒杯握得直響。

    江晚衣連忙敲了敲他的手道:“息怒,息怒。都已是過去的事了。”

    秋姜再次詫異:“曦禾夫人又是怎么回事?難道她也喜歡姬嬰?”

    朱龍的眼眶不知怎地紅了,怒道:“她本是公子的情人!若不是昭尹,若不是他……”只聽咔擦一聲,那杯子最終還是被朱龍捏碎了,碎片扎了他一手。江晚衣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拿來藥箱為他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