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那……”蘇姝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往他跟前探了探,笑得甚是乖巧,“妾身可算將功抵過?” “一頓你就想抵過?”上一刻面色還算和氣的趙泓,陡然又發(fā)了怒。 “高賀,去通知膳房,”趙泓吩咐著高賀,眼睛卻死死地等著蘇姝,“這個月朕的膳食,鳳棲宮包了!” 蘇姝心底先是一驚,很快便竊竊歡喜起來。 從前還在候府的時候,琴棋書畫,女紅騎射,插花做膳,張氏讓她樣樣都學,卻不是樣樣她都喜歡,所以她學的很累,唯有做飯的時候,她才覺得是輕松的。 一開始大概是因為張氏節(jié)制了她的飲食,唯有在學做飯時她才能解一解饞,雖然一旁也會有人守著只讓她嘗一嘗味道,絕不會讓她再動第二筷,但這對于當時的她來說,能嘗一嘗那些油炸多糖的食物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那時,只要能學一次做飯,在灶房嘗上那么點兒佳肴就夠她開心好幾天,若非是這樣,她想她可能撐不到遇見立夏,更撐不到入宮,早就成一個沒有歡喜的行尸走rou了。 但后來,她熟練掌握了烹飪技巧后,做飯就成了一個她自己的喜好,她很享受那種制作美食的過程,特別是研制出新菜式時,所以趙泓讓她為他做一個月的飯,她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廚,不用擔心立夏說她不務正業(yè)了。 蘇姝看著趙泓,想起了教她廚藝的女師傅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小姝啊,要想栓住男人的心就要栓住男人的胃?!?/br> 這連吃她的飯一個月…… 蘇姝唇邊緩緩浮現(xiàn)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這個男人,這輩子都休想從他手里溜走了。 果真,連吃了蘇姝一個月菜的趙泓再難從司膳房送來的膳食里吃到合自己胃口的東西,并且若是連著個幾天沒吃上蘇姝做的飯,那簡直就跟吃逍遙散上了癮一般,抓心撓肺的難受。 為了吃上兩口解解癮,趙泓不時就來找蘇姝的茬,然后罰她做飯,還義正言辭的道,“朕才不是稀罕你做的東西,你是一國之母朕再怎么惱你也得給你留些顏面?!?/br> 在外人眼里,自從蘇姝入宮,這兩個月一直與皇上爭吵不休,氣得皇上一步都不想踏進后宮,若是皇上出現(xiàn)在后宮,那必然不是在鳳棲宮和蘇姝吵架,就是在去找蘇姝吵架的路上。 但整整兩個月,趙泓在后宮,除了鳳棲宮哪兒都沒去過。 趙泓此舉騙得過一些人,卻騙不了擁有七竅玲瓏心的后宮女子。 從前大家沒有爭寵的欲望,那是以為趙泓對女人沒有興趣,再怎么爭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但現(xiàn)在她們知道了,趙泓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只是對蘇姝以外的女人沒興趣罷了。 既然知道了,正處于大好年華的女子怎愿繼續(xù)在這宮里蹉跎時光,不趁著年輕去爭一爭,再過些年,那就真的沒機會了。 只是,從前蘇姝不在皇宮里,趙泓對她們都沒有一點意思,更何況如今蘇姝就在宮中。 但如果,蘇姝不在了呢。 第34章 天子之怒 八月一到,國祀也就不遠了, 而今年國祀還撞上了大朝會, 屆時七國臨邦來使亦會瞻觀大晁國祀,可謂空前盛大,而到時候蘇姝還要在萬民與七國來使面前獻舞, 但這入宮的兩個月蘇姝都忙著遛狗擼貓下廚玩樂去了, 壓根就沒練過舞, 眼見著國祀將近, 她也不能再偷懶了。 在劉嬤嬤的催促下,蘇姝終于叫人去少司署領了大小不一的幾口紅鼓回來擺在中庭。 瞧著這些個紅鼓,蘇姝心底頗有些五味雜陳,這些紅鼓讓她想起了以前在候府的日子,其實若說那時候有多辛苦,也并沒有,身體上的訓練強度她早就習慣了,難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不過自從立夏進了府后, 日子也沒那么難熬了。 如今看到這些紅鼓,雖不說讓她懷念曾經(jīng)在候府的日子, 畢竟有了更好的生活后,誰還會去懷念從前,只是也不排斥那些回憶了,不管是研習,練舞, 還是關于張氏與蘇崇晟的回憶。 當然,她并沒有那么偉大,因為如今過得好了就原諒他們對她做過的事,她沒那么大度,但她能擁有如今的生活,很大程度是要感謝他們的,不然她何來的本事坐在這個位置? 若不是他們要她樣樣精通,她一個未來的皇后怎可能去學下廚做飯這等粗活,而若她不會做飯,她還真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法子能長久的留住趙泓的胃,以及他這個人。 在抹了中間的那個打鼓足足一刻鐘后,蘇姝終于跳了上去,她要再這么神情注視的摸一會兒,立夏就要上去瞧瞧她家娘娘是不是有啥毛病了。 蘇姝已有兩個月未跳朝云舞,但當她一站上紅鼓,無需片刻回憶,她的身體便開始舞動了起來,似乎朝云舞的每一個動作都被刻進了她的骨子里,只要她的血液還在流動,她便不會忘記。 蘇姝雖最喜歡的是下廚做飯,但她的舞技更是一絕,她有著修長纖細的四肢,盈盈可握的腰身,跳起舞來翩若驚鴻,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無法形容的優(yōu)雅與絕美。 身輕如燕的她更是輕易便能一些人或許要花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做到的動作,仿佛天生就是為舞而生。 立夏見過她著羽衣于鼓上起舞,那時的她就像玄鳥所化的神女翩飛于天地之間,真真美的不似人間可有。 此時站在中庭的還有立夏毓棠和一貓一狗,其中也就立夏見過蘇姝跳舞,而且看了不下百變,但她還是怎么都看不夠,一臉的如癡如醉,更莫說第一次看見蘇姝舞姿的毓棠了。 毓棠表情沒有立夏夸張,只是靜靜看著蘇姝,靜到仿佛連呼吸都靜止了,只剩下目光隨著蘇姝跳動。 蘇姝的舞姿美得似乎連胖虎面團也看入了迷,面團就不說了,面團一直是個很安靜的小家伙,就蹲在地上用尾巴蓋住自己的兩只爪子,靜靜的看著蘇姝,寶石般蔚藍的眼睛里倒映著蘇姝的身影,漂亮得不像話。 但胖虎就不同了。 胖虎作為一只狗,雖然體胖如豬,卻依舊好動,一刻也停不下來,中庭里原本種了好些花草,全被他給糟蹋摧殘了,但這家伙現(xiàn)在也是安靜的蹲在一旁看著蘇姝在鼓上起舞,吐著舌頭笑得像個兩百斤的傻胖墩。 一時間,中庭里只聽得見風吹葉動的聲音,夕陽斜斜落下來,將他們的影子微微拉長,說不出的安靜與美好。 蘇姝跳完后,立夏如常拍她的馬屁,毓棠還是安安靜靜現(xiàn)在一旁,胖虎則見她下了鼓,自己卻蹦了上去,在幾個大骨小鼓上頭跳來跳去,逗得立夏蘇姝哈哈大笑。 可笑歸笑,蘇姝還是怕它摔下來,便讓毓棠去將它抱下來,畢竟它那個體格,她可抱不動。 毓棠領命,上前去抱它,胖虎不愿下來又蹦上了正中央最大的那個鼓上頭,就在它搖著尾巴洋洋得意之時,鼓面突然裂開了一條大口子,它直接便從鼓面上摔了下去,嗷嗷的叫聲立馬從下邊兒出來,聽它聲音似是摔得很疼。 毓棠沒有片刻遲疑,運起輕功欲跳進裂開的鼓里把它抱出來,卻在行至半空時陡然翻騰了一周落在了鼓的另一側。 蘇姝見毓棠表情震驚,覺出了不對勁,忙忙也奔了過去,在看到鼓的底面后,蘇姝整個人愣住了——底面上竟密密麻麻鋪上了數(shù)十根一寸多的長釘。 蘇姝怔愣之時,毓棠已經(jīng)快手將胖虎給撈了起來,雖然胖虎掉了下去,但幸虧它是腳掌落地,胖虎雖算狗里邊兒體格極大的了,但它的腳掌比起人來還是要短得多,所以可以站在長釘之間的縫隙里,只是腳掌邊緣及腹部擦破了些皮,但若是方才蘇姝掉了下去,就不可能有這么幸運了。 看著地面那些森然的長釘,蘇姝心底一陣發(fā)寒,有人想要她的命。 如果是她掉下去,就算不喪命也會終身殘廢。 立夏見她二人表情奇怪也跑了過去,趴在鼓沿上往里一瞧,立馬驚得瞪大了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這這這……誰干的?!” 蘇姝沒有搭理她,伸手在未破損的鼓面上用力一摁,不出預料,那鼓面如同紙糊的一般直接塌了下去,若不是她體態(tài)輕盈,掉下去的便是她了。 但即便她體態(tài)再怎么輕,這種用紙糊出來的鼓面能撐多久?頂多她再跳上個兩三次也一定會破,如果沒有胖虎,她真的十有八九會沒命。 “立夏,”蘇姝神色澹然,眸底厲色卻如同刀般寒光凜凜,令人不敢直視,“通知典獄司?!?/br> 典獄司是專門負責宮中刑事的司署,里邊兒都是宦官,查起宮里的案件來也比較方便。 這事兒既通知了典獄司,趙泓那邊兒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高賀心底也是一驚,這么多年風平浪靜的后宮竟然也會出這等事,還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作案手法,但這樣的作案手法雖會留下諸多線索,卻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的法子,若不是皇后走運,被胖虎給擋了災,后果不堪設想。 而幕后之人既然敢做的這么絕這么狠,應當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的,不出意外,最后倒霉的只是一群嘍啰罷了,想要揪住真兇,難。 高賀都不大敢自己去通報給趙泓聽,事關蘇姝,他必將大怒,而他一發(fā)怒,他就倒霉了。 想到這兒,高賀忙將這事兒丟給了小安子,稱病回去窩著了。 不明白其中厲害的小安子急忙跑去稟告了趙泓,結果險些被當場嚇得尿濕褲子。 小安子從未見過那樣憤怒的皇上,平時的他雖也愛發(fā)火,但這一次,他才算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之怒。 那時的趙泓并不像平常發(fā)怒那般暴躁發(fā)狂,甚至面上一絲發(fā)怒的表情都沒有,但他周身散發(fā)的戾氣卻令整個大殿如墜冰窖,凍得人發(fā)抖,仿佛空氣都被凝結冰凍。 小安子在此之前也不知道人的眼神能夠可怕到那種地步,視之如見煉獄。 當日幾乎整個少司署的人都下了獄,典獄司的牢房一時飽滿,還提了一波去大理寺審問。 后來據(jù)值守的人說,那日的典獄司與大理寺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到處都是慘叫生,一聲比一聲凄厲,牢內的刑具沒有一個是干凈的,全都沾滿了粘膩的黑血。 其他人都算好的,那些接觸過鼓的人,特別是制鼓的工匠,為了撬開他們的嘴,避免他們因私不供,行刑的官吏幾乎用盡了他們所知道的酷刑,沒一個能從頭堅持到尾,有人甚至直接活活給痛了。 當時趙泓還就在主刑室,整個過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底更毫無悲憫,神色始終陰鷙冰冷。 小安子當時也在,看著那一幕幕血腥而殘忍的場景,小安子只覺腿肚子一陣陣發(fā)軟,到最后直接抱住一個獄史大哥不敢看了,回去之后還連做了大半月的噩夢。 中途好些人堅持不下去倒是供了些人出來,可問他們細節(jié),他們又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審問到最后,所有人都似已然被折磨瘋癲,只會說饒命二字,是沒法繼續(xù)審問下去了,而其他人也沒審出個所以然。 到半夜,趙泓也失了耐心。 “不用審了。” 趙泓起身冷冷道,面沉如霜。 “那這些人……”典獄監(jiān)有些拿不定主意,既然審不出,那這些人按理是該放了的,但要說他們無辜,卻也不無辜,就算他們沒有參與作案,那也有失職之責,今日皇上既然都親審了,那自然是只能罰重不能罰輕的,但到底要怎么個處理法,他不敢胡亂揣測圣意。 趙泓面無表情,單單說了一個字,“殺?!?/br> 典獄監(jiān)心中一驚,他們印象中的皇上雖脾氣古怪暴躁,卻并不是個嗜殺之人,這些人里有不少是無辜被牽連之人,一概同處斬首,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委實不是這位君王的風格。 他是真的動了怒。 除了這些人,被下令斬首的還有這些人的直系親族,這個命令下達之后,一時震驚朝野。 在這之后,即便是還以為皇上不喜皇后的人也知道了,不管如何,皇后不論如何都是這宮里第二尊貴的女人,誰敢忤逆或者傷害皇后那就是在挑釁帝權,藐視皇威,而這恰是一個帝王最不容許的事。 但趙泓壓根兒沒想過什么帝不帝權,皇不皇威,只是這些人動了不該動的人。 他知道他們之中有諸多無辜,特別是他們在宮外的親人,但他要殺雞給猴看,讓后宮那群女人安分些,讓其他人不敢再做幫兇。 他很清楚真正的兇手是哪些人,如今已是他最大的手下留情,如果蘇姝真出了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 這兩個月,他都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寵幸蘇姝,就為她招致如此禍患,直接下了死手,難道要他以后冷落蘇姝? 不可能。 只有懦弱無能的男人才會用這種法子來保護自己的女人。 第35章 大碴子味兒軟萌迷妹 這件案子最終并沒有找出幕后真兇,典獄監(jiān)雖未查出幕后真兇, 但烏紗帽還是保住了的, 不會像戲本子里那樣,查案的要破不了案,就會被摘了帽子或者砍了腦袋, 這查不出來的案子就多了去了, 要是一樁查不出就殺一個官員, 這當官的就算沒人有一百個腦袋, 不出十日滿朝官員都得下去見閻王。 但少府就沒這么幸運了,凡接觸過紅鼓的人皆被斬首,親族連坐,少府被罷職,里頭的宮人也換了大半。 這前前后后處理這事兒也只花了短短幾日,并非是敷衍了事,實在是什么也查不出來,而且國祀大朝會即將舉行, 少府手里要干的活還很多, 也是拖不得的。 但這么大的動靜竟然會查不出來實在叫人匪夷所思,蘇姝猜想不是幕后之人手段了得用了什么天衣無縫的法子, 就是這紅鼓中的長釘是在很久之前便布下了。 若是前者,這宮里有本事將手伸到少府里頭的怕只有那三位了,但若事后者,但凡手里有些銀子,再打點得妥當些便誰都是有可能的。 可誰會這么處心積慮的要置她于死地, 而且還很可能蓄謀已久。 這檔子事過后,宮里頭不管是宮女太監(jiān)還是嬪妃,對蘇姝都是畢恭畢敬的,當然除了榮妃,其他人在她面前能不露惶恐之色都已經(jīng)算膽大的了,更有甚者,見了她腿都要發(fā)顫,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這尊菩薩。 雖有人想至蘇姝于死地,但只有千日抓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蘇姝該干嘛還是繼續(xù)干嘛,不過再多個心眼罷了。 她向來深居簡出,夏日炎炎,蘇姝更是不怎么出門,偶爾的一次出門去壽康宮,在路上遇見熹嬪,熹嬪也養(yǎng)貓,那天就抱著她的貓,感覺似乎熹嬪向她的貓也灌輸了什么皇后很可怕的思想,那貓咪一見她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連耳朵都寫著害怕。 蘇姝也是很無奈,這期間趙泓更是派人將鳳棲宮圍得跟鐵通似的,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她要出個門后邊也是跟了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馬,那走在宮里跟要去抄家干仗似的,別人能不怕嗎。 出于無奈,蘇姝覺得自己這段時日還是再盡量少些出宮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