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癟了癟嘴道，忿忿道，“一想到從前小姐您因?yàn)槟莻€(gè)老妖婆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奴婢就生氣！今日終于叫那老妖婆也遭了報(bào)應(yīng)，奴婢看她不躺個(gè)十天半個(gè)月定是下不了床了?！?/br>
    “哼，活該！”立夏叉腰挫著牙狠狠罵道，“疼死她個(gè)老妖婆！”

    蘇姝瞧著她這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有些想笑，微嗔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事情都還沒弄清楚，你都敢在我面前喚她老妖婆了。”

    立夏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撅起小嘴道，“她不是您的親生母親這不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藛??！?/br>
    蘇姝目光微微一怔，神色漸漸沉了下去，“是……”

    她垂下眼瞼，似乎看著地面，又似乎什么也沒看，半晌，緩緩道，“但我還想，知道得更清楚一點(diǎn)?！?/br>
    “小姐……”

    “我沒事，”蘇姝抬起頭來，神色恢復(fù)平常，開口問她，“我讓你保管的東西呢？”

    立夏拍了拍腰，“在這兒呢。”

    “明天記得也帶身上。”

    “您要?jiǎng)邮至?？”立夏瞪大了眼，一臉的驚訝，還帶了些許的期待。

    “嗯。”

    ……

    第二日，劉嬤嬤還是卯時(shí)過來叫蘇姝起床，但她過來的時(shí)候蘇姝已經(jīng)洗漱完畢了，劉嬤嬤便將身后的丫鬟又都打發(fā)了回去，屋里便只剩下她，立夏與蘇姝三人。

    “小姐的腳傷可好些了？”劉嬤嬤慰問道。

    “已無大礙，只是走著還有些許疼痛，母親的傷勢還好嗎？”

    劉嬤嬤輕嘆一聲，“夫人可是被小姐害慘了，怕是得養(yǎng)上好一陣子的傷，但夫人卻還掛念著小姐，特讓奴婢探望探望，昨日夫人是在氣頭上話才說的重了些，可心底卻是為著小姐好的，小姐規(guī)矩未做好，夫人昨日憂心了一夜，怕您入宮的時(shí)候出了岔子，又想著小姐腳傷未愈，夫人思來想去，想了一夜才想出一個(gè)松快的法子，讓小姐在這三日內(nèi)再將《宮訓(xùn)》、《內(nèi)訓(xùn)》和《女徳》默寫個(gè)三遍，如此定然就妥了?！?/br>
    聞言，蘇姝心中響起一聲冷笑，從前便是這樣，張氏前腳痛罵她一番，后腳劉嬤嬤便來為張氏說好話，替她澄辯，說什么張氏怕她入宮被人欺負(fù)才會對她如此嚴(yán)厲，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如今再聽著這些話，蘇姝只覺好笑。

    這三本書光是《宮訓(xùn)》一本就夠抄上整整一天的了，三本一起在三天之內(nèi)默三遍，怕是手都要寫斷，蘇姝卻只道，“嬤嬤無需多言，我自是知道母親是為我好的?！?/br>
    說完，她轉(zhuǎn)頭向立夏吩咐，“立夏，你出去告訴她們，我今日要默書，動靜都小些，沒事不要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打攪我思緒?！?/br>
    見蘇姝起身準(zhǔn)備默寫，劉嬤嬤福了福身子，“那老奴便不耽擱小姐了?！?/br>
    “還請劉嬤嬤等一等。”

    劉嬤嬤剛欲轉(zhuǎn)身卻被蘇姝喊住，她回過頭來，“小姐還有何事？”

    門外傳來立夏遣散丫鬟的聲音，蘇姝起身緩緩走向劉嬤嬤，“我有一件私密事想要請教嬤嬤?！?/br>
    “小姐有何需求直言便是，說請教就太言重了?！眲邒叽故卓粗K姝絲毫無礙的雙腿，目露疑惑。

    此時(shí)立夏已經(jīng)進(jìn)得門來，將大門一關(guān)，這屋里便密不透風(fēng)了。

    聽到門關(guān)上的沉響，蘇姝唇角一勾，行至劉嬤嬤跟前。

    “我想問……”蘇姝語中帶笑，聲音慵懶，一邊說著一邊繞著她緩緩踱步，待行至她身后，蘇姝抬手將發(fā)間一直金簪拆了下來，而下一刻，她手里鋒利無比的簪尾就比在了劉嬤嬤脖子上。

    劉嬤嬤只覺頸上一疼，低頭瞧見一根金簪停在她脖子上，嚇得立馬便要破嗓大叫，卻被蘇姝當(dāng)頭一喝，“住嘴！”

    劉嬤嬤是這侯府里的老人了，什么場面沒見過，豈是一小小稚女能唬住的，但也不知為什么，被她這一喝，劉嬤嬤就當(dāng)真乖乖地住了嘴，過了好半晌才努力使聲音不至于顫抖的道，“小，小姐，你這是做什么？”

    蘇姝繞到她身前來，臉上仍帶著笑，語聲輕柔的與她道，“劉嬤嬤，你最好別動。”

    “把你嗓門兒也給我收起來，若是引來了其他人，”蘇姝臉上的笑容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凜冽氣息，兩道目光冷冷投過來，似劍般鋒利清寒，“我立馬就把這簪子刺進(jìn)你喉嚨，說你意圖刺殺?！?/br>
    說完，她唇角又緩緩上揚(yáng)起來，補(bǔ)充道，“前些日子，我剛受人刺殺，只要我將你刺死在這里，再說是你受人唆使意圖刺殺，相信沒有人會懷疑?！?/br>
    劉嬤嬤干干咽了咽唾沫，看向蘇姝的目光顫得厲害，“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何以如此！”

    蘇姝扯了扯嘴角，短促一笑，“我不如此，你怎會說實(shí)話?！?/br>
    劉嬤嬤面色驚惶不定，“小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蘇姝沒有回答，而是抬起頭來向早已關(guān)上門過來的立夏使了個(gè)眼色。

    立夏會意，從腰間摸出一個(gè)小瓷瓶，從瓷瓶里倒出一顆土黃色的藥丸，隨后上前一步，捏住劉嬤嬤的下巴便往她嘴里塞了下去。

    劉嬤嬤抬起一只手捂住脖子，兩只眼睛睜到了最大，臉色煞白的問她們，“你……你們給我吃了什么？！”

    “當(dāng)然是毒藥?！?/br>
    聽到“毒藥”二字，劉嬤嬤雙腿一軟便摔在了地上，捂住拼命干嘔起來。

    蘇姝居高臨下地輕瞥著她，抬手將金簪重新插回了發(fā)髻上，動作優(yōu)美而緩慢，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味道是不是很甜？”蘇姝揚(yáng)唇淡淡一笑，看著已經(jīng)放棄掙扎癱坐在地上的劉嬤嬤，似漫不經(jīng)心的道了句，“你孫子甚是喜歡呢?！?/br>
    劉嬤嬤猛地抬起了頭來，兩只眸子里頃刻滾出兩行淚來，她兩手并腳爬過來扯住蘇姝的裙擺，痛聲哭喊道，“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訴，全都告訴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孫兒，他才四歲啊！”

    “呃……”蘇姝眨了下眼睛，歪頭一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現(xiàn)了?！?/br>
    “這種毒藥是太后娘娘賜予我的，說是有這毒解藥的人，這世上不超過三個(gè)，人若是吃下一顆，三月之內(nèi)不服下解藥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聞言，劉嬤嬤再次癱軟在地，臉上血色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蘇姝繼續(xù)道，“這解藥分兩種，一種可以完全解了此毒，還有一種是每三月服一次暫且抑制毒性，須一直服用，直到施毒之人愿意給你第一種解藥?！?/br>
    她尋了只椅子坐下來，“如果你表現(xiàn)的好，我可以考慮給你孫子第一種解藥。”

    劉嬤嬤聽了，忙忙道，“小姐您盡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老奴也是愿意的！”

    “現(xiàn)在還用不著你替我上刀山下火海，你只需告訴我，”蘇姝的表情忽然冷下來，“我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

    劉嬤嬤瞳孔驟然放大，“小姐，你怎么會……”

    “我既問了你自然是知曉其中一二，但我要清清楚楚的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br>
    說到這兒，蘇姝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漸漸收緊，手背上筋脈凸起，雙目定定的看著她，聲音沉冷，“劉嬤嬤，你是聰明人，既然服了藥，從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實(shí)情，千萬不要試圖替旁人遮掩，也不要遺漏了什么細(xì)節(jié)，不然……小心你的命，還有你孫子的命。”

    說完，她將頭偏向一旁，面無表情，“心狠手辣，這是你們教我的?！?/br>
    她聲音輕飄飄的，沒什么力度，聽著卻叫人渾身發(fā)寒。

    “開始吧?！?/br>
    劉嬤嬤垂下頭，不敢有片刻的猶豫，“小姐您的親生母親……也姓蘇，叫蘇媚兒，是曾經(jīng)帝京的十大名妓之首?！?/br>
    “當(dāng)年……”

    作者有話要說：　　涼涼老爹是個(gè)美人，親娘也是個(gè)美人，這才剩下涼涼這樣一個(gè)大大滴美人

    第7章 真相二

    蘇媚兒這個(gè)名字，在當(dāng)年可是響遍了整個(gè)大晁，到如今世間還在傳唱著她作的詞曲，在不少已過而立的書生口中也還不時(shí)能聽到這個(gè)名字。

    當(dāng)初的帝京十大名妓，又被人喚作“金陵十絕”，個(gè)個(gè)艷色姝絕，毓秀纖裊，有人柔媚入骨，有人茂質(zhì)仙儀，有人聲若天籟，有人畫蘭一絕，各有各的風(fēng)情，但與蘇媚兒比起來，便只可作相襯綠葉了。

    見過蘇媚兒的人，無人不為其神魂顛倒，傳聞里，她頎而白如玉肪，纖腰盈盈可握之，三千畫筆繪不出她一分艷色，世間詩詞描不出她半點(diǎn)風(fēng)情。

    “十五年前，老奴是見過她的，至今猶記其姿容?！闭f道這里，劉嬤嬤語聲感慨，抬頭看向蘇姝，“小姐您生得與她真的很像，您的身姿，容貌，都與她十分的相像?！?/br>
    蘇姝眼瞼半垂，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只道，“說下去。”

    彼時(shí)，她聲音有些清冷，沉沉扣人耳膜。

    劉嬤嬤又繼續(xù)道。

    一年，先皇微服出宮，曾見過蘇媚兒一面，一見傾心，要她納入宮，但大晁極重尊卑，一個(gè)煙花柳巷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了宮中，可這消息一傳出來，蘇媚兒突然便失了蹤，像是人間蒸發(fā)。

    如果不是后一年，一女子抱一嬰孩，手持蘇府令牌上門，她如何也想不到這位名動一時(shí)的美人，竟是被侯爺用金屋給藏了起來。

    當(dāng)時(shí)那女子自稱是蘇媚兒，還稱手中所抱嬰孩乃侯爺之女的時(shí)候，張氏聽了，氣得險(xiǎn)些當(dāng)場拔刀將她殺了，因?yàn)樗墒窃?jīng)皇上想要的人，侯爺如此，是與皇上搶女人！

    而且那個(gè)時(shí)候，侯爺還只是個(gè)小小的御前侍衛(wèi)，蘇家也只是一個(gè)普通官宦人家，他竟然就如此冒險(xiǎn)同皇上搶女人，張氏直道定是她給侯爺灌了迷魂湯，嚷著要?dú)⒘怂?，連同她懷里的小孽畜。

    而蘇媚兒卻道她要離開京城，此番上門來是因她不能讓她的女兒成為同她一樣的浮萍，女人貌美，是福也是禍，若無家世倚靠，一旦稍有閃失，便會同她一樣被賣入青樓，又或引賊人覬覦，所以她將孩子給抱了來，她說這孩子身上既流著蘇家的血，請求蘇家給這孩子一個(gè)庇佑。

    當(dāng)時(shí)侯爺并不在府中，而張氏已經(jīng)有了八個(gè)月身孕，下人們?yōu)榱瞬蛔屗龤獾脛恿烁位鸨銓⑺o扶了下去，讓蘇媚兒在飛羽閣等著，這事兒讓侯爺回來再做定決。

    “當(dāng)時(shí)老奴也曾好奇，她既是侯爺養(yǎng)的外室，此事直接同侯爺講便是，何須將孩子抱進(jìn)府來這一趟鬧騰，后來侯爺回來我才知道，原來她雖是侯爺從皇帝手里搶來的女人，卻并不受侯爺?shù)膶檺??！眲邒吒袊@道。

    聽聞侯爺回來，張氏立馬又趕去了前堂，說是如何也不會讓那賤蹄子入府，是她扶著張氏去的，但他們還沒走到前堂，就在后院聽到了兩人的爭執(zhí)。

    她聽得清清楚楚，侯爺當(dāng)時(shí)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那個(gè)孩子入蘇府，更不想再見她蘇媚兒一面，讓她既想離開京城，就帶著這孩子一起滾。

    后來，蘇媚兒就被侯爺強(qiáng)行壓回了城外的莊子。

    盡管如此，張氏還是因著蘇媚兒的事同侯爺好幾番追問，她想知道他既不喜那蘇媚兒又何故賠上他們?nèi)业男悦鼘⑺o搶了過來，侯爺卻始終不答，從前張氏與侯爺雖算不上舉案齊眉，但至少夫妻和睦，便是從這件事起，兩人的感情開始出現(xiàn)了裂縫。

    再后來便是雁蕩山圍獵，先皇遇刺。

    侯爺當(dāng)時(shí)仍舊是先皇身邊的侍衛(wèi)，先皇既遇刺，侯爺定也陷險(xiǎn)，張氏得了消息，當(dāng)夜便小產(chǎn)了，折騰了一夜才將孩子給生了下來，孩子雖是生下來了，但卻被診出先天不足，極易夭折。

    一年后，這孩子果真就沒了。

    “所以，我才被接進(jìn)蘇府的，對嗎？”蘇姝沉聲問她。

    劉嬤嬤面色猶豫，低低垂下頭去，咬了咬牙才緩緩答道，“是……”

    “他這樣做，就不怕事情敗露，被定個(gè)欺君之罪嗎？！”蘇姝突然用手重砸了一下桌案，砸得案上茶具杯盞都反彈起來，哐當(dāng)一聲脆響。

    劉嬤嬤見她臉色陰沉得可怕，干干咽了兩口唾沫才低低道，“知道小姐易夭，侯爺早做好了準(zhǔn)備，說夫人與小姐都得了疫病，將夫人與小姐關(guān)在飛羽閣內(nèi)整整兩年，除了兩個(gè)大夫誰也不讓接近，等小姐夭折后再將您給接了進(jìn)來，過了那么久，就算是曾經(jīng)瞧見過小姐相貌的人，整整兩年，旁人又怎瞧得出端倪?！?/br>
    “他如此對張氏，張氏就不知道反抗嗎？”蘇姝眼底怒光閃動，聲若雷霆，若非支開了院子里的人，定是會叫人聽了去的。

    劉嬤嬤知她盛怒，不敢看她，低垂著頭沉聲道，“侯爺以少爺?shù)男悦鼮閽丁！?/br>
    蘇姝神色一怔，陷入了沉默。

    良久，怕是過了足足三刻，蘇姝才再次開口，“那……她呢？”

    劉嬤嬤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被侯爺殺了。”

    蘇姝的雙眼驟然擴(kuò)大，猛然抬頭瞪住她，目光之中隱現(xiàn)血紅，雙手將座椅的扶手握得咯吱作響。

    “是侯爺，還是張氏！”她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一字一字咬牙問道，聲音仿佛從齒縫間狠狠碾壓而出。

    劉嬤嬤忙忙道，“老奴不敢有所欺瞞，確是侯爺，侯爺在圈禁夫人之前，便將她處理了，這是夫人在得知蘇媚兒的存在后，派人去別院打探的消息，說是先皇立下遺詔要立您為后那天，侯爺不知為何，沒有半分喜悅，卻是怒氣滔天，盛怒而去，一刀便將……將蘇媚兒斬殺?！?/br>
    聞言，蘇姝中了魔怔一般魘住了，雙眸顫得厲害，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她再次握緊雙手，眼底漸漸燃起熊熊恨意，直至怒火滔天，“他當(dāng)然不會高興，因?yàn)閷硪巧虾笪坏娜?，不是他的嫡女，是他與青樓娼妓生的下賤胚子！”

    蘇姝此刻只想笑，狠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