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這笑容明媚,帶著幾分欲語還休,讓何春麗看起來更漂亮了,胡安看得眼都直了,脖子也紅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就在這時,一道詫異的女聲從背后響起:“何春麗?” 何春麗扭頭看到江圓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衣,扎了兩條辮子,站在她背后,臉上帶著不可置信。 顯然,江圓是把她跟胡安剛才的那番互動看在了眼里。 何春麗冷哼了一聲,收回了目光,沒搭理江圓,照舊親熱地對胡安說:“走吧,咱們?nèi)ベI票,不然一會兒買不了了?!?/br> 江圓看著她跟胡安并排著親密的走向售票的小窗口,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剛才在街對面的郵局填單子,抬起頭揉眼睛時無意中瞥到了電影院門口的何春麗。 剛開始她還以為是她看錯了。畢竟那個男人明顯不是林老實,何春麗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怎么會跟其他陌生男人去看電影呢?看電影可是很親密的事,大多都只有夫妻、情侶或者家長帶著孩子去看。 可那個女人又實在很像何春麗。江圓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一瞧,竟真的是何春麗,嚇了她一大跳。她叫住了何春麗,可何春麗不搭理她,跟那個男人買票去了。 江圓心里猶豫不決,去年在軍醫(yī)院,就是因為她給了何春麗兩回臉色,何春麗就記恨上了她。她當時就下定了決心,以后只盡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再多管閑事。 可真遇上了,不管吧,她良心又過不去。林隊長多好的人啊,老婆背著他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還一起看電影,頭頂綠油油,他要知道,得多傷心。 躊躇不定,眼看何春麗就要跟那個男人進電影院了,江圓沒忍住,追了上去,對何春麗說:“麻煩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講?!?/br> 何春麗掀起眼皮掃了她一記,站著不動:“我跟你沒話說,我要去看電影了?!?/br> 胡安看出了江圓的氣憤,不解地問何春麗:“這是誰啊?” 何春麗張口就來:“林老實的小相好!” 胡安上下掃了一圈江圓,吹了聲口哨:“靠,林老實艷福不淺嘛,她長得雖然沒你漂亮,可也白生生的,還可以吧!” 江圓被何春麗的污蔑氣的七竅生煙:“你胡說八道什么,我跟林隊長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血口噴人?!?/br> “是嗎?那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大安縣?還有,我跟林老實已經(jīng)離婚了,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跟他無關(guān)。”何春麗這枚炸得江圓七暈八素的重磅炸、彈,拉著胡安就進了電影院。 聽說林老實現(xiàn)在天天在挖塘養(yǎng)鴨子,一身的泥和鴨糞味,她就不信了,江圓這樣一個沒吃過苦頭的城里人,看到林老實現(xiàn)在這幅樣子,不會幻滅。 現(xiàn)在的林老實就是個邋里邋遢的農(nóng)民,可不是當初那個英俊挺拔前途無量的林隊長了。 江圓被何春麗說的這個消息嚇傻了,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這時候電影院門口已經(jīng)不見何春麗的蹤跡。何春麗應(yīng)該不會拿這么重要的事開玩笑。可是,他們怎么就離婚了呢?是何春麗要跟林隊長離的嗎? 江圓一臉迷茫地走回了郵局。 郵局工作人員看到她,指了指桌上寫了一半的快遞單,問道:“還寄東西嗎?” 江圓從包里掏出表面上有一道劃痕的腕表,猶豫了一下,將表放回了包里:“不寄了?!?/br> “不寄也好,縣城到長豐鄉(xiāng)就幾十里地,何必郵寄浪費錢呢!”郵局工作人員笑著收拾好了桌子。 “嗯,你說得對?!苯瓐A點點頭,拿著手表出了郵局,問了幾個人,找到了縣汽車站,買了一張下午到長豐鄉(xiāng)的汽車票。 第20章 020重生悔過文中的老實人 地里的活忙完了, 林老實在清理另外一個小池塘, 這個小池塘是他拿來準備做實驗,用自配飼料喂養(yǎng), 跟大魚塘做對比, 看看產(chǎn)量能提高多少,魚能提前多久出塘。 農(nóng)歷十月,天氣變冷,出門都要穿兩件衣服, 林老實卻只穿了一件軍綠色的背心, 埋首在塘里清淤泥,背上的汗浸出來,把他的背心都打濕了。 林老實正干得起勁兒, 忽然聽到大勇興奮的聲音從村子里傳來:“阿實,阿實……” 一聲又一聲,越來越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這小子又有什么事啊,莫不是還想讓他晚上去捉鱔魚?也不看看這的幾月的天了。 大勇很貪玩,一閑下來就各種折騰,農(nóng)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種小動物, 樹上飛的,山里爬的,水里游的,大勇都愛惦記, 沒事就拉上兩個哥們到處找野味。 其實也是窮鬧得,這年月家家戶戶連飯都吃不飽,溫飽都沒解決,就更別提吃rou了,那是逢年過節(jié)或者有客人來才能有的待遇,平日里很難見到點油葷。所以農(nóng)閑下來,家里的男人才會到處想辦法弄點rou打打牙祭。 聽聲音越來越近,林老實估摸著大勇很快就會過來,也懶得爬上去了,繼續(xù)埋頭將淤泥挖進箢篼里。至于大勇,依他聒噪的性格,不用別人問,等他跑過來就會自己一股腦兒地往外掏,把想說的話說了。 可等了一會兒,背后的岸邊明明傳來了腳步聲,卻沒人說話,大勇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沉得住氣了? 林老實提起一箢篼泥,一口氣提到胸口,放在了岸上,入目是一雙淺灰色的小皮鞋,純牛皮的,精致,漂亮,跟貧窮、灰撲撲的農(nóng)村格格不入。 林老實猛地抬頭,一下子對上江圓水潤的大眼睛,他詫異地瞇起了眼:“你怎么來了?” 江圓蹲在岸上,手里捏著她的帆布包,本來在津津有味地盯著林老實干活,哪知冷不防林老實把泥提到了她腳邊,她嚇了一跳,看著林老實,兩只烏黑的眼珠子不停地轉(zhuǎn):“我,我就是不小心路過……” 林老實看著她不說,路過?路過這種荒僻的地方,她扯的這個借口真是太沒水平了。 江圓自己也意識到自己慌亂中扯的借口有多扯,多么不靠譜,紅暈漸漸爬上了臉頰,她的雙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上的帆布包,在林老實清明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眼神下不自覺地垂下了頭。 她說什么?說看到何春麗跟其他人在一起,聽說他離婚了,不放心,過來看看? 這不合適,她說不出口。 林老實看她快把自己蜷縮成一只煮紅了的蝦,不好再提這個似乎很讓她為難的問題,咳了一聲:“你站后面一點去,我要倒泥,免得濺到你的身上。” “哦?!苯瓐A趕緊站了起來,退后兩米。 林老實把泥倒在岸邊,然后將箢篼放在一邊,兩只手撐著岸,一個用力,跳上了岸。 江圓來了,清淤泥的活只好先放下了。 他走到大池塘邊,蹲下身洗了洗手,將手上的淤泥洗掉,然后拿過箢篼在水里涮了涮,將箢篼上的泥也一塊兒洗掉之后,拿著箢篼站了起來,再一手把旁邊的鋤頭扛在了肩上。 “走吧,吃過小龍蝦嗎?”林老實在前面帶路。 江圓搖頭,她是土生土長的城里人,他們那邊城里并沒有賣小龍蝦的,就是有也不暢銷。因為小龍蝦的殼太大了,不劃算,很多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主婦舍不得買。 林老實從茅草棚里拿了一張網(wǎng)出來,笑著說:“那你有口福了,今晚嘗嘗我們長豐鄉(xiāng)五毛錢一斤的小龍蝦?!?/br> 說笑著,他走到了放養(yǎng)龍蝦的池塘邊,盯著水面看了一會兒,一網(wǎng)下去就撈了好幾只大蝦起來,連撈十幾次,裝了小半箢篼。林老實收了網(wǎng),拎著箢篼帶江圓回去。 江圓跟在后面忐忑極了,先前來的路上聽說林隊長離婚了,一路孤勇不管不顧地來了,可滿腔的勇氣在面對精神奕奕,絲毫不顯頹喪的林隊長時,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忽地沒了。 她本是擔憂林隊長,一腔沖動過來,但現(xiàn)在看來她的擔心是多余的。林隊長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一點都不頹喪,顯然離婚對他的打擊沒那么大。 等這種勇氣消失后,江圓漸漸感覺到了不自在,尤其是在回村子里的路上,不時地有叔叔嬸子們跟林老實打招呼。這些人跟林老實說話就說話吧,偏偏用那種笑瞇瞇地眼神盯著她看。 江圓不搭理吧,顯得沒禮貌,搭理對方吧,又不知道怎么稱呼,更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羞澀地笑了笑,權(quán)當打招呼。 好在林老實只是跟對方簡單地寒暄了兩句就拎著箢篼走了。 將箢篼拎回家后,林老實敞開著大門,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大門口就能看到的陰涼屋檐下,又拿了一把蒲扇放上面,招呼江圓:“你先坐下歇會,我去換身衣服?!?/br> 在魚塘里摸爬打滾了大半天,他渾身上下都是泥和汗,臟兮兮的,坐都怕把椅子弄臟了。 江圓點點頭,拿起扇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像個上課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林老實看了直想笑,他忍住笑,回房間拿了一身衣服,打了一桶涼水,到浴室里簡單地洗了一下,換上干凈的衣服出來,江圓還乖乖坐在那兒。 他先進屋倒了一杯水,遞給江圓,然后拉了一張椅子過去,坐在她對面,斜對著大門口,這樣外面的人路過都能看到屋子里人在做什么,免得傳出不好的風言風語。 等江圓抿了兩口水,林老實接過杯子問道:“你特意來找我是有事吧?” 江圓訝異地張了張嘴,想問離婚的事,又覺不妥,忽地她的手按到了帆布包里yingying的一塊。急中生智,江圓想起了自己來這的另外一個目的,趕緊打開包,將手表拿了出來,遞給林老實:“林隊長,這是你的表吧,我……” 她本想說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但想起今天下午扯的那個荒謬的借口,遂住了嘴,這種太容易被拆穿的理由還是別說了,像笑話。 “現(xiàn)在物歸原主了。戴上吧,看個時間也方便!”江圓笑瞇瞇地改了口。 林老實接過表,捏住表帶,把表翻過來,看了一圈,確實是原主那塊表。他把表收了起來,問江圓:“多少錢買回來?” 江圓一愣,意識到他要做什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了下去,拿著扇子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來,砸在膝蓋上,她說:“林隊長,我都知道了,當初你是為了湊去軍區(qū)醫(yī)院的錢,才賣的表,說到底是因為我的事,這個錢應(yīng)該我出。你就不要問了,好嗎?” 女孩子的聲音柔柔的,臉上帶著懇求的表情,眼神無辜脆弱,好似他只要一說不,她就會當場哭出來似的。 林老實猶豫了片刻功夫,依照她所希望的略過了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你怎么找到買表的那個人?我當時都沒問他的身份,讓我去我都找不到?!?/br> 提起這個,江圓放松下來,眼睛笑成了月牙:“什么事都有圈子嘛,會花一百多買這種舊表的人肯定有收藏癖。我買了一塊古董表,拿到縣城,指名要換這種表,自然就有人喜歡表的人上鉤了。你這塊表是米國造的,全縣城也找不出幾塊?!?/br> 縣城人不是特別多,很多都是住了幾輩子的老居民,彼此的圈子重合相交,消息傳得特別快。放出消息不到一個月,就有人主動聯(lián)系她了。 她這就叫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林老實聽了,贊道:“你倒是機靈,多謝你,表我收下了。” 他把表戴在了手腕上,站起身說:走吧,今晚去我哥那兒吃飯?!?/br> 他一個離了婚的單身漢,孤男寡女的,單獨呆一塊兒不合適,哪怕江圓不在這里生活,他也不希望有不好的流言傳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破兩人的獨處。 江圓站了起來,呆呆地說:“可是……我走得急,忘了給伯母他們買禮物!” 林老實揚了揚手里的表:“這禮物還不夠貴重嗎?走吧,鄉(xiāng)下做客沒那么多講究。” 他拎著蝦,想了想,又把角落里的菜籽油提了一小壺,然后帶著江圓去了林建義家。 林母看到林老實竟然帶了個白生生的可愛姑娘上門,驚詫之余,欣喜不已。小兒子離婚,是她心里的一塊病。這十里八鄉(xiāng)就沒一個人離婚的,兒子離婚名聲不好聽,又退伍回家,沒前途也沒錢,誰愿意嫁給他? 生怕兒子打光棍,不死心的林母也找過媒婆替小兒子說親??擅狡沤榻B的要么是姑娘人都沒還見過就提出要給八百一千的彩禮,說她家阿實是二婚,彩禮不翻倍,姑娘不嫁,要么媒人直接介紹帶著孩子的寡婦,甚至還要讓她家阿實做上門女婿。 林母心里苦啊,自己引以為豪的兒子,結(jié)果卻在婚嫁上這么受磋磨,被人瞧不起,介紹來的的是些趁火打劫的,就沒有一個看到她家阿實的好,愿意踏踏實實跟阿實過日子的。 而現(xiàn)在不用自己cao心,兒子就把一個可愛善良的姑娘帶回家了,解決了自己心里的一樁大患,林母如何能不開心。 林老實一看見林母兩眼放光的樣子就知道她誤會了。不等她說出口,自己先一步出聲打斷了林母的念想:“媽,這是江圓,以前在軍區(qū)認識的護士。她現(xiàn)在是d市醫(yī)學院的大學生,特意給我送表過來的?!?/br> 果然,林母一聽說江圓以前是醫(yī)院的護士,現(xiàn)在是大學生,立即打消了腦子里剛才冒出來的念頭。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姑娘的條件也太好了,不是他們這樣的貧苦的農(nóng)民能攀得上的。 林母雖然失望,但還是熱情地招呼江圓進門,給她倒茶,把自家種的花生拿出來給江圓吃。 有人招待江圓,林老實又抽空出去了一趟,去鄰居家借了塊臘rou回來。晚上,林母做了豐盛的一餐,爆炒小龍蝦,臘rou燒土豆,雞蛋炒韭菜,紅燒老黃瓜,素炒蠶豆。 飯桌上,林家人都熱情地招呼江圓。 但江圓不知怎么的,心里沉甸甸的,高興不起來,她感覺得到,他們把她當尊貴的客人一樣對待,拿出家里能拿出的好東西招待她,熱情,但又疏離。 吃完了一頓不知味道的晚飯,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院子外一片漆黑,只有蟋蟀在不知疲倦地叫著。 林老實站起身,對江圓說:“我那邊不方便,你今晚就在我哥這邊將就住一晚吧,晚上穿我嫂子的衣服,我都交代好了。走了這么,你也累了,早點睡,我明天送你去縣城?!?/br> 江圓怔怔地望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哦!” 其實她感覺到了,自從把她送到他哥哥家以后,林隊長仿佛就松了口氣,也不怎么管她了,兩人連說句話的時間和空間似乎都沒了。 “進去吧,我先回去了。”林老實朝江圓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出了院子,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早上,江圓還端著紅薯粥在喝,林老實就來了。他坐在院子里,跟林建義聊了一會兒天,江圓豎起耳朵聽,他們講的是什么池魚養(yǎng)殖技術(shù),不過聽了半天,她也聽不大懂,畢竟隔行如隔山。 等吃完飯,江圓跟林家人道了別,跟在林老實的身后出了門。 路過他家時,林老實忽然說:“你等我一下?!?/br> 他進了屋,不多時又出來了,手里推著一輛自行車,車上掛著一個塑料袋,袋子里裝了半袋青紅交加的冬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