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這是何春麗頭一次見林老實發(fā)火,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你為了一個外人吼我?還讓我跟他道歉?” 林老實卻說:“小楊不是外人,他是我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兄弟,你不該曲解他的好心?!?/br> 誰曲解了?明明是這個小楊先招惹她,就只有林老實這個直腸子的笨蛋看不明白。 何春麗受不了這個氣,怒道:“那你就跟你的兄弟過一輩子去吧!” 說完,她氣沖沖地跑了出去,還用力地甩上了病房門,搞得附近病房的人都詫異地跑了出去瞧熱鬧。 小楊見何春麗被氣跑了,有些愧疚,倒不是對何春麗,而是他們隊長,他怕他們隊長為難。想了想,小楊也覺得自己今天這樣做太小家子氣了,何必跟個女人一般見識。 他撓了撓頭,慚愧地說:“隊長,對不起,我這就去把嫂子給你找回來。” “不用了,她身上的錢花光了,應(yīng)該是回招待所了。好了,這不是你的錯,是春麗太敏感了,她自己會想通的,吃飯吧。”林老實平靜地說完這番話,端起了飯盒繼續(xù)吃飯。 搞得小楊糊涂不已,隊長究竟咋想的,說他不在乎老婆吧,他又什么都縱著她,說在乎吧,老婆都跑了,他還能四平八穩(wěn)的吃飯。再說,他剛才擠兌何春麗做得挺明顯的,隊長真的沒看出來? 小楊這頓飯吃得云里霧里,最后心情復(fù)雜地回去了。 林老實看著空無一人的病人,內(nèi)心深處其實松了口氣,長時間跟何春麗虛以委蛇,他也是心累。 他知道,他的這些舉動用后世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渣男,就算不是什么極品渣渣,但也絕非良配。聰明的女人都該離他這種人而去。 林老實倒是希望何春麗能聰明點,早點想開,跟他分道揚鑣,也省得他還要繼續(xù)費腦子了。 可到了傍晚,他睡醒來就看到何春麗沒事人一般的坐在病床前,還朝他笑了笑,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說:“阿實你醒了,起來吃飯吧,我讓食堂給你做了個炒雞蛋,本來我是想買只老母雞給你燉湯的,可賣完了,明天我早點去問問,看有沒有。” 何春麗負氣回到招待所,一個人呆在屋子里生悶氣,氣林老實老好人,把那么大一筆錢說送人就送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要老娘老婆的人。更氣林老實為了所謂的兄弟吼她,把兄弟看得比她更重。 她生氣了許久,心里想著如果林老實派人來找她,她要怎么拿喬,以此給林老實一點教訓(xùn),讓他改掉這些毛病。 可她等啊等,等到太陽都快下山了,陽光變成了紅色,還是沒人來找她,似乎她的離開無關(guān)痛癢。 這個事實如一盆冷水淋在何春麗的頭上,她驟然清醒過來,現(xiàn)在她跟林老實說是夫妻,但相處的時間還比不上小楊的零頭,夫妻感情恐怕還真比不上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這么折騰,吵鬧,只會把林老實推得更遠。 要想讓林老實的心向著她,她還得努力。于是,她迅速洗了把臉,趕回醫(yī)院,給錢請食堂師傅幫忙做了個炒雞蛋,端回來邀功。 林老實看著飯盒里橙黃的雞蛋和何春麗明媚嬌艷的笑容,便明白了,她這是還不肯放棄。搞得多深情一樣,有意思嗎?說到底,還不是覺得他將來會發(fā)達,如果她臨死前遇到的林老實是個臟兮兮的流浪漢,混得比她還不如,她重生回來還會找他嗎? 只是,如果何春麗不答應(yīng),這婚就很難離。他們兩家就隔了幾里路,若是他執(zhí)意要離婚,無疑會讓村子里的人視他為負心漢,遭受千夫所指就不說了,何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恐怕還會打上門。 對于這些他是不在乎,可原主的親人會因此被村里人孤立,遭受流言困擾,甚至是何家的辱罵敲詐。 這是他不愿看到的,罷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失望,何春麗都不死心是吧,那就看看她有多“誠心”。 林老實接過飯盒,吃了一口雞蛋,感嘆道:“好吃,雞湯應(yīng)該就更好吃,我記得上次喝雞湯還是十八歲那年。當(dāng)時我要到部隊,我媽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雞給殺了,燉湯給我喝,一只雞我吃了一半。這么多年過去了,都還忘不了那個味,謝謝你,春麗?!?/br> 正好小護士進來換藥,林老實高興地對小護士說:“小江,你嫂子說明天要去買雞燉湯給我補身體,她初來乍到,不熟悉地方,今天去賣完了,你知道哪里能買到雞嗎?” 小護士很干脆地答應(yīng)了:“這個我知道,早上有老鄉(xiāng)到拎著雞到咱們醫(yī)院門口來賣,我明天碰見了,讓他留一只肥肥的給嫂子?!?/br> 何春麗傻眼了,她其實就隨口說說而已,結(jié)果被這兩人趕鴨子上架,不買不行了。一只雞多少錢啊?她手里的錢夠嗎?不夠就丟人的了。 第6章 重生悔過文中的女主 小護士說到做到,真的讓相熟的老鄉(xiāng)給何春麗留了最肥的一只雞。 早上何春麗起床洗漱完剛走出招待所,一個穿著靛藍色短袖,又黑又壯看起來很兇的中年男人迎面朝她走來。 何春麗嚇了一跳,連忙往后退了兩步,撞到招待所外面的臺階上,差點摔倒,她晃了一下勉強站穩(wěn),戒備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你……你想干什么?這里可是軍醫(yī)院的招待所!” 男人詫異地看著她:“俺……俺是賣雞的老鄉(xiāng),你是林隊長家的吧,江護士讓俺到招待所找你,說最好看的那個就是!” 何春麗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還拎著一個印著化肥圖標(biāo)的蛇皮袋,袋子下方剪了一個洞,露出一只鮮紅的公雞頭。 公雞似乎不甘心被束縛在一個小小的蛇皮袋里,時不時地撲騰兩下,發(fā)出咯咯咯的聲音。 何春麗知道自己鬧了個笑話,臉微紅,不好意思地說:“這樣啊,那這只雞怎么賣?” 中年男人麻利地說:“這是最肥的那只雞,比旁的雞大了半個頭,是江護士介紹的,俺還是給你1.4元一斤,你看行嗎?” 1.4一斤,這物價真是出乎便宜,擱到二十年后,連半個雞腿都買不到。何春麗點頭同意了。 男人從背簍里拿出一把稱,將袋子掛在稱的掛鉤上,移動稱坨的細繩,等平衡后,數(shù)了數(shù),將稱往何春麗面前一移:“6.7斤,算下來就是……9.38。” 九塊多錢一只大肥雞,對經(jīng)過后世物價洗禮的何春麗來說,可以說很便宜了,無奈她口袋空空,沒錢啊。 但都過稱了,而且看樣子,這個賣雞的又跟那個多事的小護士很熟,她要是不買,回頭這事肯定會被小護士宣揚得全醫(yī)院都知道。那些女人還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話她。 想到那個場面,好面子的何春麗手往口袋里一摸,抽出僅剩的那張大團結(jié),遞給了男人。 男人找了她6毛2,加上身上的幾塊零錢,算下來,她現(xiàn)在手里頭就只剩五塊多錢了,何春麗rou疼不已。 更讓她頭痛的是,這只雞怎么處理?何春麗拎著蛇皮袋頭大,上輩子呆在農(nóng)村的時候,家里窮,三兩年都舍不得殺只雞吃,這個活自然也輪不到她身上,進城生活后買雞都幫忙殺,也不用她動手。 這就導(dǎo)致她不知道怎么殺雞,也不敢殺雞。 何春麗再次后悔,自己昨晚為什么要嘴賤,提這么個吃力不討好的事,簡直是給自己找麻煩。 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只雞,她硬著頭皮在旁人的打量目光中,拎著蛇皮袋進了病房。 剛給另一個病人上完藥的小護士端著托盤回來就看到這一幕。她連托盤都沒放下,直接蹬蹬蹬地跑了進來,板著臉訓(xùn)斥道:“林家嫂子,這是病房,你把活雞帶進來做什么?林隊長身上那么多傷,這雞毛亂飛,細菌飛到林隊長身上,感染了怎么辦?就是沒細菌,公雞咕咕叫也影響病人們休息,趕緊拿出去!” 林老實也說:“春麗,咱們沒地方養(yǎng)雞,你要喜歡養(yǎng)雞,以后回了家,我抱兩窩小雞給你養(yǎng)。今天你先把雞送到廚房,問食堂的師傅們借把刀將雞殺了。” 誰想養(yǎng)雞??! 何春麗窩了一肚子的氣,可這里就三個人,林老實是病人,小護士有工作,不可能幫她,這個活只會落到她頭上,她不想干也得干。 郁悶地拎著雞離開了病房,何春麗問食堂的師傅借了一把刀,將綁住了雙腳的公雞從蛇皮袋里拎了出來,端詳了一陣卻不知道怎么下手。 看她在門口站了半小時之久,一個師傅看不過去了,出來幫忙。他接過雞,拔了一小片雞脖子下面的毛,然后拿起刀割破了公雞的脖子,將雞頭往下一垂,殷紅的血落進了放在地上的大瓷碗里。 等血放完了之后,師傅把雞塞到何春麗手里說:“熱水在那邊,用這個盆子?!?/br> 然后就走了,留下何春麗面對一地的血和手里的雞,傻眼了。好在,她雖然沒殺過雞,但好歹見過殺雞,知道下一步就該拔毛了。 何春麗端了一盆熱水過來,將雞泡進去,燙一燙,然后開始拔毛,開膛、取出雞肚子里的內(nèi)臟。 大夏天的,干這個活可不輕松,累出了何春麗一身汗不說,還有幾滴血和燙雞的污水濺到了她嶄新的白裙上。 何春麗心疼死了,在心里發(fā)誓再也不提給林老實買雞吃的事。 完了雞,還沒完,要想給林老實開小灶,還要她自己做,于是何春麗又去燉雞湯。 忙活了一上午,何春麗熱出了一身的汗,總算把黃橙橙的雞湯熬好了。她裝在飯盒里,又打了一盒飯,拎回病房。 快走到住院部樓下的時候,何春麗看到小護士站在樹下的陰涼處,揚起小臉,跟一個戴著眼鏡,白凈的年輕男人在說話。男人遞給了個袋子給她,她接過笑得眉眼彎彎。 嘖嘖,真會裝,在病房里那么兇,面對男人就換了副嘴臉,諂媚得沒法看。 何春麗猜測這個男人不是小護士的對象,就是其心儀的人。 她故意停下了腳步,等小護士走了之后,才慢慢地往住院部走去。 正好那個男人也過來了,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何春麗不小心踩到了個石子,差點摔倒,還是這個男人扶了她一把。 “沒事吧?”等何春麗站穩(wěn)后,那個男人立即松開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跟何春麗拉開距離。 何春麗先低頭檢查了一下飯盒,見飯菜沒灑出來,松了口氣,抬頭,嘴角一彎,眉眼笑得像月牙,甜甜地說:“沒事,謝謝你剛才扶我一把,不然我肯定會摔倒。對了,我是三樓病人的家屬,叫何春麗,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沒見過你,你是來探望病人的吧?” 年輕男人沒有心機:“不是,我叫于夢書,是來看望我女朋友的,她就是你們那一樓的護士?!?/br> “真的,是哪一個,我認識嗎?”何春麗臉上掛著笑,實則心里不爽極了,就小護士那多管閑事的八婆性子,也配這么好的男人?這個于夢書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襯衣的口袋里還插著一支金屬鋼筆,一看就是高級知識分子,而且看樣子家庭條件還不錯。 他說:“江圓,你認識嗎?” “是她啊,我當(dāng)然認識?!焙未蝴惣拥卣f,“小江護士可負責(zé)了,照顧病人特別用心,我愛人受了重傷,躺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當(dāng)時我還沒趕過來,都是小江護士照顧的。這么熱的天,我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愛人身上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后來才知道,小江護士早晚都要幫我愛人擦全身?!?/br> “我粗手粗腳,不會照顧人,小江護士手把手教我,我愛人大小便不能自理,都是她幫忙。要不是有她,我和我愛人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她人真好,聽說不光是我愛人,對其他病人,她也是盡心盡力,照顧得格外用心?!?/br> 她就不信了,一個男人聽說自己女朋友天天給其他男人擦身體,伺候?qū)Ψ酱笮”?,把其他男人看了個精光,還能沉得住氣。哪怕對方是個知識分子又怎么樣?還不是改不了男人的劣根性。 果然,哪怕知道女朋友的行為都是工作需要,于夢書聽了心里任然還是很不舒服,臉上也帶了幾分不滿出來,不咸不淡地回了兩個字:“是嗎?” 何春麗像是沒看懂他的臉色,繼續(xù)添了一把火,半真半假地說:“當(dāng)然,小江護士有多敬業(yè)咱們病人和家屬都看在眼里。病人們也可喜歡她了,有病人發(fā)脾氣,小江護士一勸,病人就老實了,可聽她的話了,就連我愛人也是。他那牛脾氣,我都勸不住,全醫(yī)院他也就只聽小江護士的話?!?/br> 這是軍醫(yī)院,在里面治療的幾乎都是受傷的軍人,也就是說絕大部分都是男人。這些病人如此喜歡自己的女朋友,于夢書并不覺得有什么高興的,相反,心里還堵得慌。都說了,讓她別干這個活,她非要干這個工作,真是氣死人了。 見他臉色不善,何春麗明白,他對江圓起疑心了。呵呵,雖然前世她的婚姻坎坷,但要論對男人的了解,十個江圓也不如她,這不三兩句話就挑撥起了于夢書對江圓的不滿。 江圓不是喜歡多管閑事嗎?現(xiàn)在就讓她嘗嘗被別人多管閑事的滋味。 暗暗地給小護士使了一記絆子,何春麗高興地回到了病房,連帶殺雞的不爽都去了一大半。 這倒是讓林老實很詫異。因為何春麗進來后,渾身都是汗,把頭發(fā)都打濕了,才穿沒幾次的漂亮白裙子也被弄臟了,依她的個性,應(yīng)該很不開心才對。而且她也應(yīng)該趁機向他邀邀功訴苦,就像她前幾次做的那樣。 但都沒有,直到吃完飯,她都沒抱怨一句,而且看起來心情很好。 莫非,在殺雞期間發(fā)生了什么讓她非常高興的好事?除此之外,林老實也猜不到其他。 只是能有什么好事呢?難不成是撿到錢了?林老實的目光挪向她的口袋,扁扁的,不像。那還能是什么高興的事? 林老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決定先看著。 “我去洗飯盒了?!焙未蝴惏芽诊埡猩w上,疊了起來,抱著出了門。 快走到水房時,她就聽到兩個護士在夸江圓:“這件旗袍好漂亮啊,結(jié)婚的時候穿都不過時,太好看了?!?/br> 另一個說:“別瞎說,結(jié)婚哪能穿白色的旗袍呢。不過小江她家于夢書對她是真的好,跟著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出去學(xué)習(xí)都不忘給她帶禮物,還是這么漂亮合身的禮物,來,比比試試!” 真有那么好看嗎?旗袍可是很挑身材的。何春麗酸溜溜地想,頭也跟著抬了起來,裝作不在意地往護士臺方向望去。 護士臺外,午休時間,病人和家屬都在吃飯,暫時得閑,一個護士就把旗袍貼在了江圓的身上。這身旗袍真漂亮,純白色,面前繡了一朵富貴牡丹花,從胸、口蔓延到大腿,看起來華麗極了。 這東西一看就很貴,何春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目光往上挪,江圓的護士帽取了下來,烏黑的長發(fā)盤在腦后,露出圓圓的額頭和下巴,看起來富態(tài)又喜慶。 但不知怎么的,何春麗越看越覺得江圓這身打扮像是在哪兒見過一樣,越瞧越熟悉,她擰著眉,仔細想了想,忽地一個人影從她腦海中蹦了出來! 是她,林老實后來娶的妻子,那個跟林老實手挽手出醫(yī)院的女人!雖然事隔二十年,她的長相氣質(zhì)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五官的總體輪廓不可能完全改變。 驟然間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大秘密,何春麗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剛才為什么要去離間江圓跟她對象的關(guān)系,萬一他們因為她今天的這番話吵架鬧分手了,那以后江圓就是單身,跟林老實發(fā)生什么的概率就高多了。 她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給自己制造障礙,給自個兒添堵嗎?折都什么事啊! 第7章 重生悔過文中的老實人 何春麗心里亂糟糟的,完全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抱著還沒洗的飯盒,倉皇地跑回了病房,啪地一下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