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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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 夫妻兩個狹路相逢,顧不得眾目睽睽之下,在雪地里抱在一起。 “娘子,你沒事吧?!便宄Π焉砩系拇箅┟撓聛?,披在白術(shù)身上,上下打量。 “我沒事?!卑仔g(shù)的臉熏成小黑貓了,看不出表情,但是眼下兩行淚水沖出兩條平行的直線,在雪夜里清晰可見。 小黑貓埋頭在丈夫懷中蹭啊蹭,嗚咽道:“我沒事,但是叔叔和嬸娘精心安置的百年大宅子燒沒了。都是我的錯,天氣冷,到處都是冰涼的,南邊的房子又沒有火炕,我覺得冷,就命人升了不少火盆去暖一暖屋子,不料火星子點燃了帳子,一燒一大片,屋子里到處都是火盆,沒法救了,我想著咱們的箱籠里有好些是御賜之物,用來祭祀沐家的列祖列宗還有沐駙馬和常寧公主的,如果這樣被燒了,豈不是大不敬之罪?” “于是,我就命宅子里的人先把箱籠搬出來,如此一來,就顧不上滅火了,今晚北風(fēng)又大,風(fēng)助火勢,很快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br> 小黑貓在沐朝夕懷里把臉蹭干凈,勉強可以見人,便站起來,向沐邵貴以及黔國公夫人樊氏行禮謝罪,“二叔,嬸娘,對不起,是我笨手笨腳的,一來就闖了大禍?!?/br> 黔國公夫人樊氏今天才十八歲,比白術(shù)小七歲,輩分大而已。 白術(shù)向她賠罪,樊氏不敢受,忙走過去扶起她,“原是我們的疏忽,房子是好房子,只是太久了沒有人住,有些潮氣,你升火盆沒有錯,天干物燥的,這是天災(zāi),豈能怪到侄媳婦頭上去?!?/br> 百年豪宅,就這樣付之一炬。 當(dāng)著沐氏眾多族人的面,沐邵貴心中縱有疑惑,這個時候也不好質(zhì)疑,順著樊氏的話頭說道:“就是,侄媳婦莫要自責(zé)了?!?/br> 白術(shù)又落淚,“可是,我心中有虧,這火災(zāi)到底是因我而起?!?/br> 反正燒的不是自家產(chǎn)業(yè),都不心疼,沐氏族人紛紛勸道:“破財免災(zāi),房子是燒了,但侄媳婦搶救御賜之物,沐家不用被彈劾大不敬之罪,侄媳婦沒有闖禍,反而立了大功?。 ?/br> 這是剛剛被沐朝夕塞回地契的一位族人說的話,畢竟拿人手短嘛,沐朝夕如此大方,這會子幫人家新媳婦說句話是應(yīng)該的。 沐邵貴:這特么還立了大功?是不是把沐府燒了,我還要叫她祖宗? 得了沐朝夕房契的族人說道:“不要緊,我們沐家家大業(yè)大,燒得只是房子,侄媳婦安然無恙才好。” 黔國公夫人樊氏:燒你家房子試試! 白術(shù)站在雪地里,一張雪白的小臉楚楚可憐,她身形瘦弱,除了狐裘,沐朝夕還剛剛把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了,此時的她似乎要被皮裘壓垮了,看上去楚楚可憐。 白術(shù)一面自責(zé),驀地,雙腿一軟,眼看著要摔倒,眾人一陣驚呼,沐朝夕早有準(zhǔn)備,沖過一把攔腰抱住了白術(shù),還在雪地里轉(zhuǎn)了一個圈。 眾人別過臉去,不敢看夫妻恩愛這一幕,沐朝夕旁若無人,注意力都在新婚妻子身上,因為雙手抱著妻子,他就用額頭試了試白術(shù)臉上的溫度,“有些燙,是不是受了風(fēng)寒?” 白術(shù)假裝嬌羞,“我無事……你快放我下來?!?/br> 沐朝夕說道:“不行,雪水浸入到你的鞋襪里了,地上太冷?!?/br> 又轉(zhuǎn)身對沐邵貴和樊氏說道:“二叔,嬸娘,今晚能夠借沐府一間屋子安頓一下,我娘子受了驚嚇,她身體不好,夜間不宜挪動?!?/br> 當(dāng)著沐氏族人的面,沐邵貴和樊氏那里有臉拒絕?都是一個祖宗,哪能剛剛推杯換盞說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現(xiàn)在就翻臉趕新婚夫婦走的? 樊氏是沐家宗婦,要履行宗婦的職責(zé),說道:“都是一家人,那有什么借不借的,這話太見外了。賢侄以前就住在沐府,房間一直給你留著,一應(yīng)都是現(xiàn)成的,你趕緊扶侄媳婦回房休息,隔壁的火交給我們?nèi)?。?/br> 別抱了,她有腿,讓她自己走——欺負我和黔國公長期夫妻兩地分居是嗎? 白術(shù)逃難到沐府,連同行禮箱籠都以搬過來“避難”了,堆了滿滿一屋子。 沐朝夕扶著她回到自己過去的房間,從此夫妻兩人成了沐府的釘子戶,蹭吃蹭住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夫妻齊心協(xié)力當(dāng)釘子戶,走是不可能走的,查清案子之前就在這里蹭吃蹭住了。 第58章 唧唧復(fù)唧唧 唧唧復(fù)唧唧, 吱吱復(fù)吱吱。 外頭風(fēng)雪交加, 臥房里春暖香濃。沐朝夕雙手抱著床柱,賣力的晃動著花梨木月洞門架子床, 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音。 幸虧室內(nèi)只有窗外朦朧的雪光, 沐朝夕耳朵尖通紅, 像是兩滴胭脂,簡直太羞恥了, 然而,為了做戲,他不得不這么做, 新婚夫妻就該有新婚夫妻的樣子。 白術(shù)像只貓似的慵懶的斜倚熏籠取暖, 困得直打呵欠, 瞧著時候差不多了, 對著沐朝夕噓聲。 沐朝夕停止抱柱搖床, 額頭全是汗。 白術(shù)駕輕就熟,一層層的脫衣服, 故意甩的到處都是, 坐在床上, 拋下繡鞋, 一只在地下,一只在臨窗羅漢床上, 然后鉆進被子里。 一個月了, 沐朝夕對白術(shù)“不知廉恥”的行為從開始的震驚,到現(xiàn)在的熟視無睹, 當(dāng)初白術(shù)對他玩仙人跳的時候,就是這樣瞎甩衣服。 白術(shù)準(zhǔn)備好了,沐朝夕點燃了紅燭,對外頭值夜的丫鬟婆子說道:“拿熱水來?!?/br> 大戶人家規(guī)矩多,夫妻之間幾乎沒有什么隱私,夜間隔壁耳房里有丫鬟婆子隨時待命,為主人提供服務(wù)。 其實唧唧聲停止時,婆子就備好了熱水,就等著主人一聲令下。 不一會兩個婆子淡定的提著一桶熱水進來了,燭光下,沐朝夕披著寬大的袍子,散著頭發(fā),隱約可見額頭有汗珠,鬢發(fā)濕透,看來累壞了。 妻子側(cè)臥,面向床帳,好像有些害羞,只能看到她一頭青絲垂在枕邊,烏壓壓一堆云似的柔軟。 屋子里衣服扔得到處都是。 沐朝夕從裹著棉套的壺里倒了一杯熱水端過去,坐在床邊,“娘子,喝水。” 白術(shù)緩緩起身,也不伸手接,就這沐朝夕的手喝了兩口,復(fù)又躺回去。 兩個婆子好像瞎了似的,毫無表情的退下。 聽到里頭嘩啦啦的水聲漸漸停歇,沐朝夕又說道:“好了,提走吧?!?/br> 兩個婆子進來,把殘水端走,關(guān)上門。 沐朝夕抱著自己的被子,鋪在窗前羅漢床上,他并不和白術(shù)同床共枕。 羅漢床靠窗,又沒有床帳籠罩,很是陰冷,沐朝夕躺在床上瑟瑟發(fā)抖,在床上貼餅子似的兩面翻,尋找最暖和的睡姿。 白術(shù)聽到動靜,扒開鴛鴦帳,將一個炕幾橫在羅漢床中間,低聲道:“你過來睡,動來動去的,小心鬧出動靜讓外頭起疑心?!?/br> 沐朝夕有些猶豫:“這個……不好吧?!?/br> 白術(shù)催促道:“我一個女人都無所謂,你一個男人矯情什么,我能把你吃了不成。萬一他們偷看到你睡在外頭,我們就功虧一簣了。” 沐朝夕抖抖索索抱著被子爬到了床上,兩人中間隔著桌板,看不見對方,不過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白術(shù)問道:“今晚接風(fēng)宴,沐氏族人有沒有可疑之人?” 沐朝夕:“沒有,都是老樣子。族人但凡想成就一番事業(yè)的男子,都跟著黔國公沐紹勛去鎮(zhèn)守云南了——我爹當(dāng)年就是如此。這些不敢沖鋒陷陣,貪戀南京安逸生活的族人,一個個捧高踩低,混得好的就拍馬屁奉承,混得不好的各種暗諷,踩上一腳。我當(dāng)年少年意氣,就是受不了他們的排擠,又是族人不能痛快打一架,就干脆拋下一切家族利益,負氣出走。現(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年真是傻,中了他們的圈套,什么私生子的傳聞無中生有傳得到處都是,他們就是故意把我氣走,霸占我的家產(chǎn)?!?/br> “不過,他們眼中只有這些小利,心中無大志向,自然做不出投毒弒君這種事情,所以我覺得沐家人不是兇手?!?/br> 沐朝夕以前覺得委屈憤恨,現(xiàn)在只覺得可笑。出走沐府,從井底之蛙變成現(xiàn)在的沐僉事,他并不后悔。 接風(fēng)宴上散盡家產(chǎn),收買人心,其實半假半真,沐朝夕真的不在乎眼前的這點利益了——這又何嘗不是囚籠呢? 白術(shù)回想著雪地里她“逃難”到沐府時的眾生相,其中黔國公夫人樊氏和二叔沐朝貴印象最為深刻,問道:“你剛說但凡想成就一番事業(yè)的沐家男人都跟著黔國公去云南尋找立功機會了,可是沐朝貴為何留在南京沐府?他才十九歲,理應(yīng)是意氣風(fēng)發(fā),想要干一番事業(yè)的年紀(jì)。” 沐朝夕說道:“總要有人留在家里盡孝道,太夫人體弱多病,沐府還有幾個子女尚未婚嫁,都要cao心他們的婚宴大事。沐紹勛是個大孝子,他不放心母親一個人cao持,就安排弟弟在南京支撐門戶,家里總要留一個成年的男人?!?/br> 白術(shù)問:“沐邵貴甘心留在南京?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沐氏家譜,這位沐邵貴是庶出,并非太夫人所生。” 白術(shù)看誰都是賊。 沐朝夕:“本宗的責(zé)任是鎮(zhèn)守云南,所以沐邵貴不會一直在沐府,過幾年下面幾個弟弟成年了,他也會去云南幫黔國公。他現(xiàn)在留在沐府,一來是盡孝道、支撐門庭,二來是他去年剛剛結(jié)婚,娶了二嬸嬸周氏,沐家歷來本宗子嗣不旺。黔國公和樊嬸娘兩地分居,暫時不能有子。沐邵貴和周嬸娘在家里,估摸得生幾個兒子,留下血脈再說。” 有實權(quán)的武將人家就是這樣,十年八年看不到丈夫都是家常便飯。云南無論邊關(guān)還是內(nèi)地土司,時不時發(fā)生叛亂和擾邊,沐家本宗一代代男人的性命丟在那里,所以沐家本宗曾經(jīng)一度絕嗣,從三房那里過繼了上一代的黔國公沐昆。 有了前車之鑒,沐昆的遺孀、黔國公太夫人絕對不容許悲劇重演,她生下嫡長子沐紹勛后,送了很多美女到云南伺候丈夫沐昆,生下一窩子孩子。 白術(shù)搜尋著記憶,“但是今晚我沒有見到太夫人。” 沐朝夕諷刺一笑:“太夫人和沐紹勛都不喜歡我。故,對你我避而不見?!?/br> 白術(shù)好奇,“連面子情都不顧嗎?” 沐朝夕反問道:“身為黔國公太夫人,沐氏家族地位最高的女人,她有必要顧忌我的面子嗎?” 那倒不必。 白術(shù)沉吟片刻,說道:”雖如此,該盡的禮數(shù)還是要做的,明日我們備一份厚禮,去給太夫人請安?!?/br> 沐朝夕說道:“看不出你還有知書達理這一面啊?!苯裢戆仔g(shù)居然“自薦枕席”,要他上床睡覺。 沐朝夕身體是暖和了,但是他連身都不敢翻,僵直的躺在床上,就像一條曬干的咸魚。 白術(shù)平時都是以離經(jīng)叛道的一面示人。 白術(shù)笑道:“禮數(shù)對我有用的時候,我就用禮數(shù)。我不占理的時候,就不擇手段了?!?/br> 沐朝夕:“比如那晚對我玩仙人跳。” 白術(shù):“喂,說好了不翻舊賬的?!?/br> 沐朝夕此時暖和了,俗話說,飽暖思那啥。此時沐朝夕心里的歹念蠢蠢欲動,滿腦子都是仙人跳那晚白術(shù)如小白蛇般的小白腿、粉紅的腳趾頭。 只要把攔在中間的炕幾扔掉……我和她就只隔著兩層被子了。 當(dāng)然,沐朝夕有賊心,沒賊膽,只是想想而已……順便做個夢。 這個夢無比美好真實,導(dǎo)致沐朝夕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眶有一圈青黑之色,還換洗了里衣。 這就更坐實了新婚夫妻是相當(dāng)恩愛。 清晨,沐朝夕和白術(shù)拿著禮物去拜見太夫人。 太夫人果然連面子都懶得做了,沒有見他們,派了個老嬤嬤傳話:“太夫人說,賢伉儷的心意她領(lǐng)了,只是最近要禮佛,心要靜,別說是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了,就連府里的夫人、幾位小爺和小姐們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兩人還是請回吧?!?/br> 一句話,太夫人誰都不見。 我不是針對你們,我是說全府的所有人。 太夫人口口聲聲說是他們是“貴客”,意思很明顯,就不是自己人,要他們早點搬走的意思,新婚夫妻碰了個軟釘子。 不過,沐朝夕和白術(shù)都是厚臉皮,裝作聽不懂。 為了當(dāng)好釘子戶,兩人先穩(wěn)住陣腳,回到院子里,開了箱籠,把行李物品全部該擺的擺,該掛的掛,凡是來賀喜或者伺候的沐府丫鬟婆子小廝等等,都一把把的抓金銀馃子打賞,出手闊綽。 府里幾個未成年的叔叔、姑姑們也都送了宮廷的新奇玩意兒“孝敬”他們。 沐家的少爺小姐都知禮數(shù),紛紛送了回禮,小孩子家沒多少私產(chǎn),送的是自己的字畫,或者繡品等物。 沐朝夕和白術(shù)都贊好,字畫都送到外頭花重金裱糊起來,繡品也做成桌屏等物,擺在屋子里欣賞。 這架勢,那里是“暫住”,分明是要長長久久蹭一輩子的樣子。 除了蹭住,還要蹭吃。白術(shù)叫了管事的婆子,“一直聽丈夫說云南的菌子好吃,沐府的雜菌湯是一絕,昔日正德皇帝南巡,沐府接駕的時候,對雜菌湯贊不絕口。今兒中午,我想嘗一嘗,不曉得方不方便?” 那婆子剛得了賞,滿口答應(yīng)下來,“夫人吩咐過,要好好伺候貴客,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br> 中午飯的時候,雜菌湯就擺在飯桌上了,白術(shù)給了豐厚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