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濤一家一年也難得來一趟，可家里常年有一間屋子是給他們留的，夏瑩瑩拉開柜子去拿涼席，那東西重，正要叫堂姐來幫忙，旁邊就多出一雙手來輕輕松松把她抱都抱不起來的涼席搬走了。

    夏瑩瑩咬住下唇，突然就難過得不得了，其實小的時候她很討厭這個堂姐，明明她才是家里最小的，可每次只要堂姐來了所有人就都只說她好，千好萬好，好得不得了，沒有一個人記得她。

    可她更羨慕堂姐，她那么好看，頭發(fā)那么長，發(fā)夾那么好看，穿的小裙子她只在電視里見過，不像她，剪著男仔頭，曬得烏龜一樣黑，嬸嬸送她再好看的發(fā)夾戴到她頭上也像是戴錯人了。

    后來，后來她那個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會把她舉得高高的叔叔不見了，生死不知，她的堂姐剪了她羨慕的長發(fā)，收起了所有小裙子，不再彈鋼琴，和叔叔一樣穿上了軍裝，所有的羨慕嫉妒在那一刻都化成了崇拜，崇拜到想跟著一起去當(dāng)兵的地步，可惜她扁平足，只這一關(guān)就過不去，更不用說還有爺婆父母那四座大山要翻。

    于是她考去了烏大，離著嬸嬸近了知道的事情也就比家里人多一些，她知道叔叔是出任務(wù)時消失的，隊伍其他人都死了，她知道堂姐經(jīng)過層層選拔進了叔叔所在的部隊，她還知道堂姐也在出危險任務(wù)，因為有幾次明明說好了要回來探親，嬸嬸滿心歡喜卻沒有等到人。

    知道得越多她越佩服，也就越想知道堂姐為什么退伍，她以為堂姐會一輩子都穿那身軍裝。

    可她沒有問，做為軍人親屬，她無師自通的學(xué)會了保密原則。

    “瑩瑩，夏小軍為什么入伍？”

    “恩？”夏瑩瑩反應(yīng)過來一看，床已經(jīng)被堂姐鋪好了，被子也疊成了豆腐塊，哪哪都透著股整齊勁。

    好奇的摸了摸被子角，夏瑩瑩道：“小軍他爸媽離婚了，人都見不到，哪里還會管他是不是去當(dāng)兵，他以前成績挺好的，我們都以為他能考上重本呢，沒想到臨到高考了家里鬧了場大的，他還受了傷，高考就考砸了，阿公和阿婆都勸他復(fù)讀一年，錢親戚一起湊，小軍不愿意，說去部隊磨幾年挺好的?！?/br>
    可不就是挺好的，進了部隊就不用找家里要一分錢了，想到那對夫妻夏瑩瑩就覺得惡心，夏家就沒出過那樣不要臉的爹媽，兒子馬上要高考了還能玩一出捉j(luò)ian在床的戲碼，成日里不得安寧，要不是小軍天生性子好，又一直有親戚規(guī)勸著，早就走上報復(fù)社會的路了。

    “姐，你在部隊呆那么多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給小軍提個醒唄?！?/br>
    “好?！?/br>
    夏瑩瑩笑瞇了眼，撲到被子上左右滾了滾把那豆腐塊壓塌了，特別的心滿意足，哎呀，她真的太壞了。

    夏樂唇角上揚，心里所有陰霾好似都推開了些。

    “姐，你工作安置在哪??？政府部門嗎？是回了烏市吧?！?/br>
    “沒讓安置?！?/br>
    夏瑩瑩騰的坐起來瞪大了眼睛，“不讓安置？為什么呀？”

    夏樂是真喜歡這個小堂妹，也不瞞她，打開手機翻了個網(wǎng)頁給她看。

    “原創(chuàng)音樂大賽……”夏瑩瑩眼睛瞪得更大了，“姐你別告訴我你參加了這個！我會暈過去的！”

    “對。”

    說要暈過去的夏瑩瑩堅強的撐住了沒暈，低頭繼續(xù)去翻手機新聞，這節(jié)目做得挺大，宣傳非常跟得上，雖然還只是過了大選，但是這檔節(jié)目和別的音樂節(jié)目區(qū)別就在于第一輪的海選是不用見人的，只聽demo，這一輪就篩下了一大部分，剩下的誰優(yōu)誰劣誰有價值也已經(jīng)能看出來一點了，節(jié)目現(xiàn)在推送出來的選手就是他們比較看好的人，可是……

    第十章 助理上線

    看看那些妖艷賤貨再看看一身正氣的堂姐，看看一身正氣的堂姐再看看那些妖艷賤貨，夏瑩瑩覺得自己還是暈過去比較好，她要怎么去想像她親愛的jiejie以后也穿那種，那種怪里怪氣的表演服！

    無法想像！

    是的，她就沒想過她jiejie會被淘汰，她想的就是她jiejie以后上了舞臺要穿那些指定的衣服怎么辦！現(xiàn)在去換個專業(yè)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嬸嬸知道嗎？”

    夏樂點點頭。

    “嬸嬸不反對？”

    “不反對。”

    也對，她溫柔賢惠的嬸嬸怎么會像別人的mama那樣不講道理，找不到友軍，夏瑩瑩不死心的又問，“姐，你為什么要去參加這種……這種比賽啊，難道這是你小時候的夢想？”

    夏樂搖搖頭，她以前的夢想是做一個詞曲人，沒想過要站到前臺去，她這么做只有一個理由，“如果我出名了，我爸就能看到我?！?/br>
    夏瑩瑩一愣，突然就什么都明白過來，明白了堂姐為什么要退伍，為什么要參加這種一看就和她不搭的比賽，她看中的是明星的曝光度，如果她成了明星就會經(jīng)常上電視，網(wǎng)絡(luò)上一搜就有她的新聞，只要叔叔能接觸到網(wǎng)絡(luò)，能看到電視，就能看到堂姐，可前提是，叔叔還活著。

    “姐，一定要這樣嗎？”

    夏樂擦掉她臉上的淚，“我爸還活著，我知道?！?/br>
    她靠著這個信念撐過了能讓人從皮囊到靈魂重新鍛造一遍的魔鬼訓(xùn)練，靠著這個信念在槍林彈雨里活了下來，她就是知道，她爸一定活著！

    “可你的人生并不只有這一件事！如果，如果叔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呢？”

    “總要試試。”

    “那也不用耗上你的一輩子?。　?/br>
    夏樂很少面對眼淚，部隊里沒有淚水，回來后她只見到mama哭了一次，今天被奶的淚水洗禮了一遍，這會再見到堂妹的滿臉淚她仍然有些無措，艱難的解釋道：“我沒有耗上一輩子，我只是想找到我爸……”

    夏瑩瑩本來還忍得住，聽到這話干脆放開了嚎啕大哭，她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要哭，她就是想哭。

    “瑩瑩……”

    “怎么哭了？怎么了這是？”聽到動靜夏家?guī)卓谌硕忌蟻砹?，夏奶奶怕媳婦誤會，忙走近了問。

    夏樂不知道怎么解釋。

    倒也沒人覺得是夏樂欺負了夏瑩瑩，不說瑩瑩本身就不是個吃虧的性子，就夏樂的人品他們也都信得過。

    夏瑩瑩抬起頭來，抽抽噎噎的道：“姐給我講了個她戰(zhàn)友的故事，感動死我了?！?/br>
    孫玲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樓下還那么多客呢，你丟不丟人，也不怕嚇著樂樂?！?/br>
    “得了，讓她們姐妹倆聊吧。”夏奶奶氣笑不得的拍了小孫女一下，“多大個人了，動不動哭鼻子，不知丑?！?/br>
    “我丑不賴我，賴您，您把我爸生成那樣，我像我爸還不就長成這樣了?！?/br>
    夏奶奶笑得不行，又拍了她一下，轉(zhuǎn)而對夏樂道：“別理她，都二十歲的姑娘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br>
    “挺好的?！毕臉房粗沽丝薜奶妹靡谎郏俅蔚溃骸艾摤撏玫?。”

    善良，感性，看似喳喳呼呼實際很有分寸不給人難堪，也知曉什么說得什么做得，真的挺好的。

    夏家的人自然樂得見到姐妹倆感情好，囑咐了幾句就又下樓去招呼客人了，夏瑩瑩把已經(jīng)被她折騰散了的薄被團了團抱進懷里，啞聲道：“姐，你不再想想嗎？你知不知道娛樂圈和部隊不一樣！”

    “我要試試?！?/br>
    夏瑩瑩想說，每天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那個圈子里擠，最終能出頭的也不過那么幾個，她想說那個圈子不干凈，就算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xué)生也知道這一點，堂姐部隊里磨出來的性格不可能受得了，她還想說如果叔叔真的還活著，一定不會想看到堂姐為他吃那么多苦頭……

    可是，她說出口的卻是，“姐你需要一個助理，這活是我的?！?/br>
    夏樂當(dāng)然不能答應(yīng)，她不知道要在這條路上磨多少年，怎么可能拖著堂妹一起，但她不能也不愿意拒絕這份珍貴無比的心意，語調(diào)依舊干脆，卻多了溫情，“你先念完大學(xué)?！?/br>
    “駁回，大三的課不多，我會盡快修夠?qū)W分，大四基本就不用呆學(xué)校了，我應(yīng)付得過來?！?/br>
    “瑩瑩……”

    “任何理由都駁回！你要找爸爸，我也要找叔叔！”眼淚說來就來，瞬間糊了一臉，夏瑩瑩把臉往被子里一埋抹了個干凈，只是抬起頭來時仍有眼淚往下流，“姐，我們一起！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回烏市！”

    夏樂不說話，抬起手摸了摸她扎得高高的馬尾，曾經(jīng)她長發(fā)及腰，堂妹剪著男仔頭，誰都說她好看，現(xiàn)在反過來了，堂妹留了一頭長發(fā)，她則常年一頭短發(fā)，這么看著她才知道長發(fā)確實是可以給一個人加分的，她曾經(jīng)黑黑小小的堂妹如今真好看，比那些做直播的好看多了。

    夏樂沒有把自己當(dāng)客，聽到樓下說話的人多了就知道飯應(yīng)該都吃得差不多了，把哭累了昏昏欲睡的堂妹扶著躺好，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孫玲見到她就笑，“怎么下來了？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快去睡會。”

    夏樂搖搖頭，上前幫著收拾碗筷。

    孫玲攔了下沒攔住也就隨她去了，再加上從廚房過來的夏雨，三人利落的把場面收拾了，夏雨去泡茶待客，孫玲和夏樂各自搬了個小凳子坐到大腳盆前洗碗。

    看了眼更加沒話了的夏樂，孫玲笑道：“這可好，瑩瑩去你家被你媽當(dāng)公主一樣養(yǎng)著，你難得來一趟還要在這洗碗?！?/br>
    夏樂搖搖頭，“瑩瑩是去陪我媽。”

    孫玲笑，自家女兒她當(dāng)然了解，做媽的也就是希望女兒掏心掏肺好的人能記得她的好罷了，但是女兒上個大學(xué)有這么大變化，有多少是邱凝的功勞她也是記在心里了的，有些東西她自己都不會，自然也就沒法讓女兒會。

    而這些，邱凝都教會了瑩瑩。

    第十一章 一起走

    絮絮叨叨的說了陣話，洗完一大盆的碗，夏樂又去掃了地，把該收的收起來，該清的清理掉，知道大桌子借了鄰居家?guī)讖?，她彎腰就要去扛，還是孫玲一把給拉住了，指著大兒子夏亮鼻子笑罵道：“這活都要樂樂干，還要你干什么！”

    夏亮覺得自己冤得很，他就是根本沒想到樂樂會干這活反應(yīng)慢了一點好不好，哪家的妹子會去扛桌子，不要說城里，就是鄉(xiāng)下他也沒見過！

    不過他心里多少是有點怵這個只比自己小半歲的堂妹，在mama的瞪視下扛了桌子趕緊跑了。

    “好了，這下可沒活讓你干了?！睂O玲被逗笑，不經(jīng)意就問，“怎么就這么能干了，都是在部隊學(xué)會的？”

    “內(nèi)務(wù)都是要會的?！?/br>
    孫玲斂了笑，在心里嘆了口氣，哪家的孩子不是心肝寶貝，也就是在部隊磨過了才能看到電視里那些被夸得花一樣的軍人。

    “你阿公和阿婆午歇了，你也去躺會，等晚點讓瑩瑩帶你去園子里摘桔子吃?！?/br>
    夏樂不是個會哄人的小輩，但她聽話，能干，沉得住氣，沒有時下年輕人那些浮躁的毛病，在夏家呆了一天一晚，到第二天她要走時常年不在一起的生疏感已經(jīng)沒了。

    夏奶奶按了按眼角，臉上卻笑著，“才工作肯定是忙的，要有時間你就給奶打電話，不能常來也沒關(guān)系，奶現(xiàn)在還走得動，可以去看你。”

    “好，我來接您和爺?！?/br>
    “你好好工作，我們自己去?！毕募液脦讉€部隊轉(zhuǎn)業(yè)的，夏國強知道當(dāng)兵的轉(zhuǎn)業(yè)回來一開始都不會輕松，聽說如今城里都喜歡鄉(xiāng)下的東西，他得多準(zhǔn)備一些回頭就給樂樂送去，讓她拿去送領(lǐng)導(dǎo)。

    “夏瑩瑩你給我站住。”孫玲的河?xùn)|獅吼讓眾人都回頭看去，就見到夏家那個就算留了一頭長發(fā)還是一副假小子性格的孫女拖著行禮箱朝著這邊跑過來，那速度都讓人有點擔(dān)心那幾個小輪子是不是會掉了。

    孫玲手里抓著掃把邊追邊罵：“離開學(xué)還有二十來天，你好意思現(xiàn)在就賴到你嬸嬸家去？家里裝不下你了是不是！”

    “我說了我是去打假期工，媽你把掃把放下，我都多大了，給我留點臉行不?！毕默摤撝蓖缟砗蠖?，夏亮也護著meimei，左擋右遮的挨了好幾個。

    “我信了你的邪，二十天夠你去打個什么工，夏瑩瑩我告訴你，你馬上拖著你的箱子給我回去，別以為我不會揍你！”

    “我就是去打工的，媽你怎么不信我！”

    “我養(yǎng)不起你還是怎么的，要你去趕著這二十天打工。”孫玲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她還以為讀了兩年大學(xué)成大姑娘懂事了，結(jié)果就給她來這么一出。

    “我不管，反正就要跟姐一起走，我都給嬸打過電話了。”眼見著掃把又掃了過來，夏瑩瑩把箱子往堂姐手里一放就跑了，“姐你快點，我前邊等你，阿公，阿婆，我走了啊，回頭給你們打電話，爸，趕緊給你老婆撐住眼角，要長皺紋了！”

    小鎮(zhèn)就這么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不認(rèn)識，聽到這話都笑得不行，夏家一家子都老實，偏就出了這么個皮出名的閨女，別人家都是拿鞋底抽兒子，他們家是抽女兒。

    孫玲也沒繃住，又氣又笑，更不要說家里的其他人。

    “大姑娘了，別拘著她，有邱凝看著出不了錯?！毕哪棠虖亩道锬贸鲆粋€嶄新的紅包塞到夏樂手里，“樂樂這個你收好，還是過年前準(zhǔn)備的，沒多少錢，就是圖個吉利，里邊有個玉佛是開過光的，他們兄妹幾個都有，你不喜歡戴也沒關(guān)系，放錢包里就行，保佑你平平安安?！?/br>
    夏樂沒有拒絕，這是一份心意，她珍而重之的雙手接過來，當(dāng)著她奶的面拿出玉佛戴進脖子，哄得夏奶奶眉開眼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沒幾個喜歡戴這個的。

    回頭看了一眼跑出去老遠朝著她猛揮手的堂妹，便是已經(jīng)被鍛造得心如鋼鐵這會也浸染了溫度，“伯娘，我會照看好瑩瑩?！?/br>
    “在你們跟前我當(dāng)然放心，就是覺得太麻煩你和你媽了?！彼叫睦飳O玲也是愿意女兒和邱凝多接觸接觸的，邱家在烏市有門路，以后瑩瑩畢業(yè)了要留在城里工作說不定還得讓人家?guī)兔?，提前多親近不會有壞處。

    夏樂搖搖頭，提起兩個編織袋另一只手去拖箱子，夏亮這次沒讓他媽提醒，連忙把份量不輕的袋子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