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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王后心懷蜜謀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李恪昭回府才不過半日,他這位三哥就登門,顯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歲行云低垂紅面尷尬撓撓眉心:“你忙,我先去吃點東西,回頭再說?!?/br>
    說完拔腿就走,全程沒敢回頭看飛星。

    “李恪彰?他來有何貴干?”

    李恪昭是費了極大心力克制,才未脫口說出“叫他去死”這般渾話的。

    飛星自知他在不痛快什么,跟在他身后半步,答話聲音都小許多:“我,沒敢問?!?/br>
    李恪昭略回頭,斜斜甩出一記冰寒眼刀,目光里寫滿了“你也可以去死一死”。

    擾人初吻,天打雷劈。

    第48章

    歲行云原想去同司金枝與明秀她們一道吃飯的,路上想了又想, 最終還是繞路去了暫供葉冉落腳的風(fēng)和院。

    風(fēng)和院抬頭見山, 院中心有一小小月牙湖, 四圍桂子飄香, 又有拒霜芙蓉初綻,本該令人心曠神怡。

    可誰都明白, 葉冉心思郁結(jié)之深重, 美景晴光不可化,馥郁清風(fēng)不可解。

    此時葉冉正坐在湖邊, 雙手搭在圈椅兩側(cè), 兩眼放空遠眺湖面,神情一片沉沉死寂。

    十二衛(wèi)中的朱雀立在葉冉身后,正垂首低語著什么。旁側(cè)有名小竹僮手捧托盤, 盤中大約是為葉冉準(zhǔn)備的餐食。

    歲行云遠遠站定瞧了片刻,見葉冉始終無動于衷,抿唇無聲低嘆, 舉步上前。

    見歲行云到來, 朱雀一愣。

    “你先去吃飯吧?!睔q行云對他笑笑, 從小竹僮手中接走托盤。

    朱雀稍作沉吟后, 點頭叮囑:“那就有勞你。耐心些, 好好與葉大哥說?!?/br>
    這一個月多, 大家都已輪流開解過葉冉, 卻都無果, 也就只歲行云早前因養(yǎng)傷之故沒來試過。

    從前在儀梁時, 歲行云算是葉冉副手,一年多下來他倆自有與旁人不同的默契,朱雀覺得歲行云或許能勸動葉冉。

    待朱雀領(lǐng)小竹僮暫退,歲行云兀自走到葉冉面前,背對月牙湖盤腿席地而坐,將那盤餐食置放于地。

    眾人今晨回府是臨時,廚院諸事匆忙從簡,趕著讓大家有熱食果腹,顧不上精細。

    縱使如此,李恪昭仍沒忘吩咐廚院,特意為葉冉做了他在儀梁時心心念念的家鄉(xiāng)口味。

    “碎玉羹,你以往同我提過的,”歲行云將半盅rou羹淋在米飯上,搖頭嘀咕,“公子偏心,就你的吃食與誰都不同?!?/br>
    葉冉仍是原樣,并不理她,連眼神都沒給一點??伤郎啿辉谝猓似鹆芎胷ou羹的米飯就自顧自開吃。

    rou羹以秘制醬料燴調(diào)而成,加了被剁成細碎顆粒的脆山藥與綠蔬,也是色香味俱全。

    這是縉國的滋味,是王都遂錦的滋味,更是葉冉故土家國的滋味。

    “難怪在儀梁時你總想著它,甚美?!睔q行云兩腮鼓鼓,樂呵呵地仰頭笑覷他一眼,接著風(fēng)卷殘云。

    必要時刻,歲行云吃飯是很快的。安靜無聲又迅速,仿佛不太需要“咀嚼”這個過程。

    如此吃法,葉冉是熟悉的。戰(zhàn)場上此時不知下刻事,每一餐都可能是自己的“上路飯”,若不吃快些,那碗飯就恐會成此生最后的遺憾。

    眼見那碗飯不多會兒就將近見底,葉冉總算收回目光,冷淡瞥她:“牛嚼牡丹。”

    許久不曾開口說話的人,嗓音難免沙啞,更添幾許悲涼痛楚。

    歲行云頓了頓,頭也不抬地將那碗飯吃得顆粒無存。

    又將剩下半盅rou羹端在手中,這才看向葉冉,做了個怪相:“你要吃么?”

    “吃不下?!?/br>
    “好咧?!睔q行云愉快地捏起小勺,在葉冉不可思議地瞪視下,將剩下半盅rou羹也吃得干干凈凈。

    葉冉指尖動了好幾回,最終卻只閉目忍氣,語帶輕諷:“你不是來勸慰我的么?”

    “不是。道理你比誰都明白,還能怎么勸?”

    歲行云取出絹子按住唇,兩眼笑彎:“我就是聽說你的吃食與眾不同,想也知你不會親自吃的。我既為你副手,你不愿做的事自得我頂上。怎么樣?是不是覺著我有擔(dān)當(dāng),夠義氣?”

    “你搶了我的飯,我還得夸你?滾蛋?!比~冉眼眶微紅,陰郁死寂許久的眸底卻有了久違的活泛。

    歲行云沖他做怪相,沒心沒肺般:“滾就滾。晚飯我還來,反正你又不吃?!?/br>
    “別來了,”葉冉極目遠望,百感交集,“我吃就是?!?/br>
    “那我這就去給你拿來,”行云仰面望著他,認(rèn)真道,“老大哥,路還長呢。你我都是提著腦袋過活的,活著的每一日就像這碗飯,吞得下時就盡量吞,想太多沒用?!?/br>
    葉冉喉間滾了滾,最終卻未接她的話,

    歲行云也知他的心結(jié)絕非旁人三言兩語就能開解,得由他自己慢慢想通。

    她相信葉冉的消沉只是一時,終會振作起來的。死都不怕的人,又怎會怕活著?

    *****

    到底傷還未愈,歲行云回到主院后就有些蔫兒,在主屋外間的坐榻上趴著小睡一覺,醒來卻還不見李恪昭回來。

    這才有些擔(dān)心地往前頭去瞧。

    半道遇著飛星,歲行云蹙眉:“公子呢?”

    “進宮了,”飛星懨懨道,“質(zhì)子無王命私自歸國不是小事,三公子奉君上之命來將公子斥責(zé)一通,又傳進宮去問話了。”

    雖是因蔡國突然生變,李恪昭為保命不得不私自返回,但他該按規(guī)程先遞交請罪書,而后在遂錦城外停駐,等候君父裁定是否可入城回府。

    “大家都有傷,途中又未得好生將養(yǎng),公子一心想著把大家安頓好……”飛星低落垂眸,“都怪我。若是葉冉,就會記得提醒公子這一茬?!?/br>
    其實也不怪飛星。他原是奴籍出身,不似葉冉貴胄子弟,這種事他忙中出錯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記得不奇怪。這么大的事,公子怎會忘了?”歲行云疑惑撓頭,“先不管了。早前公子讓送回來的書簡中,似乎有王律規(guī)制一類的記載,咱們?nèi)シ催@罪名究竟能有多大?!?/br>
    她怎覺得李恪昭是故意的?

    左右無旁事,飛星便領(lǐng)她進了府中書房,兩人一通翻箱倒柜。

    此時造紙之術(shù)尚不普及,書冊典籍極其珍貴,一應(yīng)禮法、規(guī)制的完整典籍只由相應(yīng)官員掌管宣教,公子們府中通常只存有一些謄抄下的重要條款。

    翻了許久,并未尋到“質(zhì)子私自歸國回府”是多大罪名,歲行云與飛星皆有些沮喪,垂頭坐在地墊上猛嘆息。

    “如今朝中能有為公子說話的人么?他的舅父會護著他吧?”歲行云問。

    “公仲大人?”飛星眼神苦澀地覷她,“因著公子母親的一些事牽連,公仲大人怕是說了也不管用。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是公子被送去蔡國為質(zhì)了?!?/br>
    “什么事?”

    “我所知不多,詳細的你只能問公子,”飛星道,“我只知是公子母親早年做了樁什么錯事,暗中尋親哥哥幫忙遮掩。到公子十歲那年,事情還是被君上知曉了……”

    縉王元后產(chǎn)下太子李恪選后便因血崩撒手人寰,李恪昭的母親是繼后。

    到李恪昭十歲那年,繼后不知因何事觸怒君王,被幽閉中宮,同時也牽連了父族。

    她的兄長公仲廉一應(yīng)朝職全被罷免,只堪堪保住“宜陽君”的封蔭,長居宜陽城,一年才能來遂錦面見君王一回,難達天聽。

    “這些年,公子實在不易,”飛星悶聲道,“葉冉若再頹喪下去,我怕公子獨木難支?!?/br>
    “不會。公子撐得住,況且還有我,”歲行云凝眸輕笑,“大不了,我替他打一座城回來。”

    她定定望著手中那冊書簡上的工整字跡。

    縉后宮從天子制,一后,二妃,六嬪,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三百為限。

    嘖,狗屎般的世道,當(dāng)個王要被這么多人睡?慘絕人寰。

    在簡牘上看到這規(guī)制,她并未感到意外。

    以李恪昭的身份,及他將來會站上的地位,這事在當(dāng)世合情合理。她早就想到的。

    李恪昭這人極好不假,她情生意動也不假,但此事著實超出她能“海涵”的范疇。

    為今之計,她似乎只?!皩⑷顺愿赡▋袅司团堋边@條路了?

    *****

    李恪昭回來時天色已暗。

    聽飛星稟完各院眾人下午的情形后,他便回到主院。

    院中回廊下,歲行云背靠廊柱坐在長椅長,右臂懶洋洋搭著長椅扶欄,側(cè)頭望著樹影間的月亮出神。

    見李恪昭進來,歲行云立即斂了心神,揚笑沖他飛了個眼兒,勾勾手指。

    他走過去她下方站定,略仰頭與她四目相接,眼底有月華流轉(zhuǎn):“你傷還未愈,入夜為何還不睡?”

    “我在等你?!睔q行云直起身跪在長椅上,雙手搭著扶欄,垂眼俯視他。

    一時間,風(fēng)月無言,人亦是。

    兩人都只是看著對方眼底那個自己,近在咫尺,又似遙不可及。

    歲行云突然坐直,略傾身自扶欄探出,在他唇上印了一記稍顯魯莽的親吻。

    “在鞏都時你偷親我一回,我這就算清賬了啊?!彼鹧b鎮(zhèn)定地下地站直,背著手就往寢房去。

    早上回府時李恪昭便吩咐人打點妥當(dāng)?shù)模瑲q行云住主院寢房,他自己則在相鄰不遠的側(cè)廂將就。

    歲行云負(fù)手才走出沒幾步,就被他大步追上來,從背后環(huán)進了懷中。

    “哪有你這么敷衍的?”他不知她心中所謀,沉沉輕笑一聲,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歲行云心念一轉(zhuǎn),最終沒有推開他。

    她有些唾棄自己的“禽獸之心”,卻又克制不下心中悸動。

    或許也是不愿克制吧。兩世為人就遇見這么一回,若然無疾而終,她實在也意難平。

    至少,他此刻喜愛她,需要她,是真的;她雖貪人之好,但也愿報以熱忱與柔情。

    親他一回,她還他一座城,如此想想,她也不算太禽獸……吧?

    秋日靜夜,親密交疊的氣息里全是桂子的馥郁甜香。

    各自的心事就在一次次沉默卻大膽的黏纏中散落風(fēng)中,兩人都初初嘗到此生最甜那顆糖的羞澀蜜味。

    良久過后,李恪昭擁著歲行云坐在長椅上,噙笑平復(fù)紊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