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小月圓吃著冰糖葫蘆,“姑姑,你縫的冬衣能穿嗎?” 慕長安的針線活沒什么進益,可她已經(jīng)很用心地在學了,沒想到還遭這小娃兒的嫌棄?!白龅牟缓茫医o你買幾件就是了?!?/br> 等她一走。布莊的老板娘就趕緊湊過來道,“她就是幾年前買下客棧那寡婦?” “是啊,去年年底又回來了?!崩习宓?。 “怎么還帶個小孩,她又嫁了?” 老板搖搖頭,“沒有。估計是和哪個野男人生的。” 回去路上,慕長安遇到街上巡邏的官差,有幾個是原先守雨和塔的,同她們都認識。 “又吃糖葫蘆呢?”阿并伸手捏了捏許月圓的臉,惹得她一陣躲。他正是那個救了小月圓的年輕守衛(wèi),也成了她的干爹。 “聽聞皇上要來江南?”慕長安問。 阿并已經(jīng)搶了月圓手里的糖葫蘆,舉得高高惹她著急,“沒我們什么事情,皇帝車駕繞開了蘇州走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 快要將小丫頭逗哭了,阿并才又將糖葫蘆還給她?!白吡税?,有事招呼?!?/br> 慕長安也抱著月圓往回走。 “娘?!?/br> “叫姑姑。你娘是許芙?!?/br> “姑姑,皇上是誰?” “皇上在京城,管著天下所有人的?!?/br> “就像姑姑管我一樣的?” “沒錯。” “那他兇不兇?” “他......看著有些兇,實則是溫柔的。表面上說不依著你,其實都會依著。” “那姑姑你表面上說不會買第二根糖葫蘆,實則還是會買是嗎?”小丫頭機靈得很,順著慕長安的話說下去。 慕長安笑笑,“是?!?/br> 慣著就慣著吧,誰叫這丫頭是她用命護住的。 *** 月末,皇帝車駕行至杭州,此次南巡由眾多寵臣陪同,太傅謝如、戶部尚書楊正和禮部尚書裴容皆在其列。 白鷺書院內(nèi),慕長束上完了課就準備溜出去喝酒。出門就被人逮住了,兩個護衛(wèi)一左一右將他架住,往馬車里扔。 “你們是什么人?!”慕長束急忙問,最近沒欠誰錢啊。 可等他轉身看清了馬車里的人,驚得直接就想從車窗跳出去了,“怎么是你?!”安坐在馬車里的,正是當今圣上,他的前妹夫。 慕長束理了理衣冠,“皇上有何事?”雖然皇帝放過了慕家,也放過了他二弟,但是自己依舊不待見他。 “路過杭州,敘敘舊罷了。”皇帝親自給慕長束倒了一杯茶。 慕長束實則心虛,半年前收到從蘇州寄來的信時,他才知道自己meimei還活著。人在蘇州,活得好好的,一直不信鬼神的他跑去廟里燒了幾炷香還捐了香油錢,真正一個月月錢全捐了出去,然后誰也沒敢告訴,也不敢回信。 “我一介布衣,同皇上有什么舊可敘?” 皇帝半響沒說話,慕長束一轉頭,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自己腰間垂下的荷包看著。這荷包說來也沒什么特別的,甚至時常叫書院其他夫子笑話,說見過繡花繡草繡鴛鴦的,從未見過繡糖葫蘆的,繡工還差。 “這個荷包......”元灼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了,立即將視線移開。 慕長束也尷尬地不再說話。他知道皇帝對自己meimei確實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可是慕長安在信里頭說再也不會回京城去了。情字難解,他不去摻和這兩人的事。 “既然來了,喝酒!走走走!” 一醉解千愁嘛! 時隔近四年,同一家酒樓,同一個雅間。慕長束叫了整整一桌的菜,叫了兩壺酒,反正身邊這位坐擁天下,也不愁錢。 酒來了,自顧自喝起來,酒過三巡,他也不管對面坐著的是當今的皇上。 “知道我為何一直不待見你嗎?” 元灼也拿著酒杯,并不惱,“為何?” “也并非你的錯,我是惱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送進宮去。第二次,是她自己不愿意跟我走。第三次,她已經(jīng)死心塌地跟著你了?!?/br> “死心塌地?那她為何要走?”走的理由那么荒唐可笑。 慕長束笑著搖搖頭,“你不了解她,慕長安她實則是個粘人精,跟一個人在一起久了,若不是天塌下來,她是不會走的。比如當年要不是你硬指名要她進宮,她是不會離開我的。她離開了親近之人,會變得無所適從。小時候我牽著她得手上街,突然之間放開了,她又會主動牽上來,我meimei就是這樣一個小女子。” 皇帝給兩人倒上了酒,“你再說說她小時候?!?/br> “那可有趣極了。我趁她睡覺之時,在她臉上畫了個大花貓。被她在家里頭追著打。墨汁留了顏色不易洗去,那幾日家里頭人人見了她都要笑,她就鼓著臉氣呼呼的?!?/br> 元灼想象她兒時的樣子,忍不住也笑了,而后一口飲盡杯中之物,濁酒入喉,難掩苦澀。 酒后慕長束滔滔不絕地同皇帝講慕長安小時候的事情。元灼靜靜地聽著,席間只是不斷地給兩個酒杯斟酒。 笑過之后,那股思念卻關不住般翻涌而出,窗外江南秋色正好,元灼看著情不自禁喃喃道,“斯人已逝?!?/br> 慕長束喝了個六七分醉,只知道皇帝說她meimei死了,拍案道,“什么斯人已逝!我meimei沒有死?。?!你meimei才死了呢!!” “你醉了。”元灼道,不再繼續(xù)斟酒。 直至深夜,酒樓要打烊了,兩人才一道出來。吏部部尚書裴容已經(jīng)侯在門外。 慕長束往北邊去,皇帝要往東邊去。于是元灼吩咐兩個侍衛(wèi)將他安然送回家。侍衛(wèi)得了令,去扶慕長束。 “等等!”皇帝叫住人,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慕長束身邊,伸手扯下他系在腰帶上的荷包,“行了,去吧?!?/br> 皇帝偷人荷包?!其他隨從心里頭震驚,卻沒有一人敢說。 作者有話要說: 慕長束:我meimei沒死!你meimei才死了呢! 王雪瀾:?? 第二日酒醒之后的慕長束:誒?我錢包呢?我錢包哪里去了? 第78章 回去路上,吏部裴容尚書與皇帝同乘。 復位之后,朝堂之上風云變化,裴容原先還是一介書生,短短幾年內(nèi)青云直上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對于宮里過往之事并不清楚。 “方才那位是......” “慕長束,國舅?!被实鄱嗽斨掷锏暮砂馈?/br> 聽到姓氏裴容心中便了悟,大約是已故皇后的兄長。 “臣有個不情之請。” “說?!?/br> “臣想離開幾日去蘇州一趟?!迸崛莸?。 皇帝差點忘了裴容是蘇州人,他們此行繞開蘇州,不準他回去倒是不像話,“去吧,五日內(nèi)回杭州即可。你家人還在蘇州?”一路上閱兵祭陵、安撫民心,并非是游玩來的,每一日都安排緊湊。 “都不在了,臣只是想去拜祭亡妻。” 亡妻...... 二字刺痛了元灼,她死在蘇州,他好像永遠都沒有勇氣再回去那一趟,他更無法想象自己站在她墳前的情形,承受不來這一切,有時候覺著,倒不如沒他找到那件衣裳,那她就是沒有死,他得以心懷著點希望找一輩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小時候過得那般他都沒有覺得苦,這三年間,他才覺得自己嘗了大半,尤其是愛別離與求不得二者。 “你回蘇州,不怕觸景生情嗎?”皇帝問。 “臣會??墒浅几伦约和怂怂哪?,忘了同她一道做過的那些事。所以臣每年都會回去看一次。同她逛過的街市,同她一道放過花燈的小河,這樣看上一看,好像對她的記憶便加深了幾分。家人怕臣傷心,總是不當面前提起她,可是他們不用刻意避著,提起她,臣想到的都是一起歡愉的回憶,其實也并不十分傷心?!?/br> 說完,裴容才意識到自己在圣上面前多言了。 元灼今日來尋慕長束就是為了暢談一番,否則他心里頭快憋死了。這么久以來,好似只有他一人還在思念他,平日里再無比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謹嬪。 他覺得,方才裴容那番話,與自己也是貼合的。 他追封她做了皇后。當時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是個老頑固,多次進諫勸阻說一個嬪死后突然得此殊榮,實在于理不合。被他狠狠收拾了才閉嘴。他要宮里頭年年都拜祭她,不想她被人忘卻了。 “你去吧,多去些時日也無妨?!被实鄣?。 反正他這一生、定不會再踏足蘇州一步。 **** 蘇州 今日又是沒有生意的一天,可慕長安已經(jīng)對了一早上的賬了,原先管賬的伙計請假了。上個月就那么零零散散的幾個生意,她到現(xiàn)在都沒算清是賺了還是虧了。 一時心煩,抬頭見到阿莽在眼前晃悠。阿莽身上有昆侖奴的血統(tǒng),長得比起常人高壯許多,又因小時候受過虐待,不會說話,腦袋也并不靈光。 “去后院把柴劈了。”忍不住將心頭的薄怒轉移到阿莽身上。 沒一會兒,小月圓從外頭玩好了回來,“姑姑,行不行給我四個銅板,我想去買冰糖葫蘆。他們都去了?!?/br> 他們,指的是附近店鋪老板家的孩子們,小月圓是其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又因小時候的遭遇,長得也比同齡的孩子矮小些,每日跟著他們在街上跑來跑去的,而且每次都是跑在最后一個,哥哥jiejie們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 “三字經(jīng)背了嗎?又吃甜食,不怕牙疼了?”慕長安放棄對賬,等伙計回來再說。 小月圓很少被這般斥責,嬌養(yǎng)長大的孩子最是嬌氣,一時間就站在門口捏著自己的手眼淚汪汪的不知所措了,半響,才帶著哭腔委屈道,“可是,他們都去了。” 慕長安是心軟的,尤其對著許月圓。隨手從抽屜了抓了兩個銅板,伸出手,“拿去吧,只準買一根,天天跟著他們嚇跑,看你這一身汗,買完趕緊回來仔細別傷風了。” 許月圓臉上掛著眼淚笑了,“謝謝姑姑?!辈耪f完一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是前頭哪里還有那些大孩子的身影,早就買了糖葫蘆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他們總是不等她。 許月圓手頭攥著兩個銅板獨自走在街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糖葫蘆小販。 如今江南秋色正好,街上來來往往許多游人。她走了一會,攤開手掌發(fā)現(xiàn)自己的銅板竟然不見了,一著急趕忙回頭去找,哪里還找得著。 這是她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不見了兩個銅板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她這就跟天要塌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