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jié)
更重要的,是外面圍著的人也不會輕易放人進來。 起碼要耗費一盞茶時間。 對于吳勞足夠了。 他要的就是這一盞茶。 吳勞在心底輕哼一聲,轉(zhuǎn)身又要布針,卻被冉星辰身邊的錢公公一把抓住了手腕。 “莫非太子殿下當著不顧陛下性命?!” 面對這誅心之言,冉星辰面不改色,只淡淡道:“吾只是覺得還是等御醫(yī)院的諸位御醫(yī)都過來再細談這件事比較好?!?/br> 吳勞似有所感,那一滴掛在額角似落非落的汗珠,終于是滾了下來。 門外響起了喧囂聲。 …… 這一日,后宮嘩然,上到皇后貴妃,下到太監(jiān)宮女,都在討論今日所見太子殿下的驚人之舉—— 太子冉星辰,于宮中,舉虎符,領(lǐng)眾兵,開醫(yī)門,抓尖細,斬眾敵,護圣駕。 侍衛(wèi)開路,林立兩側(cè),以rou身刀尖為墻,生生從御醫(yī)院開出了一道路。 御醫(yī)院所有的御醫(yī),無論是正煎藥的,還是正試藥的,無論是布針的,還是正拔罐的,統(tǒng)統(tǒng)被請了出來,一路狂奔到了圣上居所。 有提刀舉鞭的侍衛(wèi)對著,誰敢怠慢?路上跑掉的不知道是誰的鞋子,又是誰的腰帶,生死攸關(guān),哪里顧得上御前失儀。 這位一向溫柔和善的太子殿下,向眾人展示他“心狠手辣”的另一面,以絕對的果斷與決絕破了敵國jian細企圖刺殺陛下的陰謀,救駕于旦夕。聽里面?zhèn)鞒鰜淼男艃?,若是太子殿下慢那么一時半刻,陛下就要西去了。 這時眾人才像是擦清了眼前蒙住灰塵多日的窗戶,恍然想起,當年太子殿下征戰(zhàn)邊疆,虎符太子一名名揚京城,打馬歸來一日萬人空巷,明明人影憧憧,卻無人高聲,具為這一位抵御外敵多年,為穹國開疆擴土的太子殿下奉上最深的敬意。 戰(zhàn)場瞬息萬變,能征戰(zhàn)邊疆節(jié)節(jié)勝利的,怎么會是優(yōu)柔寡斷之徒。 于是往日的心慈手軟變成了寬容大度,往日的低調(diào)隱忍變成了與世無爭,這次是為救父展鋒芒,動虎符,更顯得行為果斷,有情有義,一日之間,冉星辰的聲名大噪,一時無兩。 …… 冉蒼躺在床上,望著床帳頂部。 “圣上,您該就寢了?!?/br> 帳子外響起了孫公公的聲音。 冉蒼動了動,啞聲道:“扶朕起來?!?/br> 孫公公服侍冉蒼多年,對冉蒼的習(xí)慣喜好再了解不過,洗臉的水溫,漱口的溫茶,沐浴的溫度,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愜意,此時卻是求而不得。 冉蒼自知已經(jīng)是半個廢人。 他泡在浴桶里,精壯的身形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有些干癟,發(fā)絲枯黃花白,臉上籠著一層霧氣,應(yīng)該是很愜意的熱浴,他卻感受得不分明,如在夢中聞笛聲。 “陛下?!?/br> 孫公公看著冉蒼的模樣,鼻頭微微發(fā)酸,往日的青花釀也換成了藥湯遞過去。皇上現(xiàn)在手足無力,他想自己服侍著陛下用藥,又擔(dān)心皇上會多想。 冉蒼看向?qū)O公公遞過來的藥,怔愣片刻,輕輕地一聲嘆息。 “為朕服藥?!?/br> 孫公公說不出什么心情,只覺得眼淚險些掉下來。 冉蒼慢慢地服著湯藥,每一口都是溫度剛剛好,但是湯藥的苦澀卻無法消除,就像是命中注定,現(xiàn)在他溫養(yǎng)經(jīng)脈的藥物與當年給寧恒服用的鮮有不同,就像穿越時空的身份互換,如今被囚住的不是寧恒而是他冉蒼,囚人的不是鐵索而是命。 看著武功盡失的恐慌,看著身體日益衰弱的絕望,被最信任之人辜負的痛苦。 當初的阿恒,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 冉蒼的動作很慢,中間走動的時候有些踉蹌,險些摔在地上,但最終還是自己走回了床榻,孫公公戰(zhàn)戰(zhàn)兢兢,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放在以往,這樣的皇上,哪怕自己不想退位,也該有奏折有勸誡了??墒侨缴n偏偏就是那個特殊的。 他是冉蒼,是穹國的穹皇,是力挽狂瀾的鐵血帝王。 他是神。 所有人都這么認為,在以前也包括他自己。 所以就算已經(jīng)傷成了這般模樣,也沒有人會認為他會在某一天突然再也睜不開眼睛,他只是傷得重了些,再等等,再過些時日,他會重新站起來,像以前一樣。 可是經(jīng)過今天這一遭,他是真的怕了。 感受著身體被強行壓榨出來的生機,他知道有人要害他,明明意識清醒,卻像一個死人一樣,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周身的不適讓冉蒼悶悶地咳嗽了一聲,孫公公連忙將茶杯取過來,端給冉蒼,冉蒼擺了擺手,在孫公公欲言又止的焦急目光中看著床帳,片刻,問道:“孫公公,你覺得辰兒如何?” 孫公公遲疑一瞬:“奴婢不敢議論太子殿下?!?/br> 冉蒼道:“現(xiàn)在這里只有你與朕兩人,朕允許你說?!?/br> 有些話,父母說不得,子女說不得,妻妾說不得,真正能信任的是身邊的自小跟著的太監(jiān)。 有人說他們貪財、說他們霍亂朝綱,可是歷任皇上依舊信任、依舊不會廢除,因為他們絕對的忠心。 高處不勝寒,能找一個肆無忌憚?wù)f話的人太難了。 “太子殿下行為果斷,孝心可嘉?!?/br> 孫公公得了允許,便也一股腦地說著。 他白日被下蠱藏在床底,昏迷之中耳能聽事,卻不知是夢中還是現(xiàn)實,在眾御醫(yī)覲見混亂之時,兩人又悄悄地將孫公公與暗衛(wèi)解蠱,昏迷的記憶被掐掉,耳中所聞缺失的畫面自動補齊,加之又正是混亂,幾個人竟然沒有發(fā)覺不對,就算是孫公公現(xiàn)在說起來,竟然也毫不磕絆。 “看來太子殿下不是心慈手軟,只是對血親下不了手,故而對五皇子幾人的挑釁輕描淡寫劃過。” “在宮中動虎符有些不妥,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有可能招來禍事,不過既然是為了陛下,倒也不是不能諒解?!?/br> 孫公公說著,突然頓了頓。 冉蒼道:“想說什么,盡管說便是?!?/br> 孫公公一咬牙,雙膝跪地,“……倒像是、會是位明君。” 冉蒼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公公,咧了咧嘴,笑容發(fā)苦。 孫公公跟了他這么多年,怎么會不知道他從未想過立太子,怎么會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他會生氣。 他都知道。 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一死,太子之位不穩(wěn),邊疆動蕩,宮內(nèi)不安,屆時會麻煩不斷,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會重演,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做的事情已經(jīng)招惹了武林,屆時武林不會出手助穹國。 他知道他冉蒼,剛愎自用,容不得建議,天性多疑。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因為他的原因,葬送了穹國,九泉之下他不會安眠。 朝臣莫非就都這么眼瞎,還是該說對他這樣信任? 未必。 孫公公莫非就真的老了,還是說已經(jīng)生了別的心思? 未必。 不知道朝臣會不會覺得羞愧,將他點醒的,是他們平日最看不起的太監(jiān)。 不知道他該為自己的積威感覺自豪,還是為什么失去的感到悲哀,亦或是為了什么還存在的感到慶幸,陪在他身邊幾十年的孫公公,將他點醒了。 孫公公依舊跪在地上。 冉蒼輕嘆一聲。 “孫公公,起來吧,朕說了,今夜無君臣。” “還有明日,召太子來見朕?!?/br> *** “事情如何?” “暴露了!” “什么原因?” “太子冉星辰察覺到吳勞的失態(tài),動了虎符?!?/br> “這個太子……倒是有些手段?!?/br> “皇,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等?!?/br> “等?” “修復(fù)經(jīng)脈本就是不可為之事,畢竟那真正修復(fù)經(jīng)脈的藥方,自始至終只有一張。” “對了?!?/br> “還有什么吩咐,皇?” “你說這個太子在冉蒼心里的地位如何呢?” “冉蒼自私自利,從未想過立太子,這個太子的身份也不過是個擋箭牌罷了?!?/br> “不錯。那如果說,讓太子換他的經(jīng)脈修復(fù),他會愿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 洛書:小三子!頂??!師父來找你了! 第286章 “什么?傳喚小三子?”洛書停下了吃零食的動作,險些跳起來,又好巧不巧一口嗆住,劇烈地咳嗽。 二零八八連忙將人撈到腿上,一手將果茶端來,一手拍打洛書的背部,一群人折騰了半天,洛書才緩過氣來——一代高手差點被糕點噎死,這話放出去恐怕就要讓人笑掉大牙。 洛書緩過氣來也顧不上別的,連忙問:“冉蒼傳喚小、星辰做什么?”他可不覺得冉蒼能安什么好心。 聽風(fēng)者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有聽見那一句“小三子”,有條不紊地回答道:“冉蒼還未明說,不過先前與孫公公討論的是關(guān)于繼位的事情,應(yīng)當與之有關(guān)?!?/br> “太子殿下先前舉虎符動兵救冉蒼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朝廷上下,冉蒼又是將死之身,應(yīng)當有所感觸?!?/br> 洛書聞言沉思。 所實話,就算洛書再怎么厭惡冉蒼,也不得不承認,冉蒼真的算一位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