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他一面想著就這樣去了,也算是場解脫,一面卻掙扎在意識的底層,他們說臟了,那我就好好活著,我要證明自己我比誰都干凈!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他意識浮沉之間,一股清涼之意包裹住了他,他陷入了無夢無光的黑甜鄉(xiāng)。再次醒來,他看見了一個帶著斗笠的人,正持著一碗湯藥喂他。 一碗湯藥入腹,他徹底清醒,也有了精神,便掙扎著直起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道謝的話還未曾出口,就聽面前的人問道,"你可愿意做我藥人?" 藥人?這他倒是知道的。 他笑了笑,反問道,"您可介意我曾在南風(fēng)館當(dāng)過頑童?" 對面的人聲音依舊冷清,"否。" 達(dá)官顯貴,惡霸妓子,與藥無關(guān)。 "否"嗎? "否"啊。 周夏點頭,"請主人賜名。" 對面的人看向窗外,思片刻,道:"就叫半夏吧。" 蘭月中旬,一夏過半。 有梗于心,有痰于喉。 用之以半夏。 謂之以半夏。 半夏嗎?他低下頭應(yīng)是。 自今日起,再無周夏至,唯有半夏存。 …… 過一日,子車痕一行三人上路。 在三人隔壁那間,兩日未曾打開的客棧房門終于打開,里面的,卻是周陳村的陳二哥,那被半夏救了一命的旱鴨子,和周夏家的大郎。 他們看著已經(jīng)空了的房間,眼神中有欣慰,有不舍,也有揪心的疼,卻唯獨沒有厭惡。 阿夏,走吧,再不要回來。 *** 三日后,洛書一行人行路到了一座村莊。 "師父,咱們在這……嗯?" 方尚清的眉頭越皺越緊。 為何偌大的一個村落,竟然沒有半分生氣?就像是他曾到過的那個村落,那莫名消失的村民…… 洛書眼神一沉,縱馬在村口走了幾圈,看向了那村口的石碑。 "周陳村?" 第52章 洛書率先進(jìn)了村子。 這村子里聲音全無,靜得可怕,明明是炎炎夏日,正是蟲蟻活動之時,但是這村子里竟然連蟬鳴都聽不見。 陽光極盛,隔著空氣望向遠(yuǎn)處,眼前的事物被蒸汽扭曲,地面仿佛要被烤化,行走在寂靜的村落里,就像是置身于熔巖煉獄。 洛書抬起頭嗅了嗅,悶熱的空氣灌入肺里,令人不適,但是沒有絲毫血腥味。 洛書敲了敲手旁一家人的院門,沒有人應(yīng)聲,里面?zhèn)鱽盹埐私购奈兜馈M崎T進(jìn)去,發(fā)現(xiàn)灶上的一鍋菜湯已經(jīng)被熬干了,二零八八用木灰將火蓋滅,方尚清隨之上前拿起勺子在鍋中撥了撥,發(fā)現(xiàn)是十分家常的蛋花野菜湯,里面沒有加什么東西。 這一戶人家就像是方尚清之前描述過的一個村落,菜還燒在鍋上,茶水仍冒著熱氣,但是人卻不見了。 洛書一扇扇地推門過去,家家戶戶都如同第一戶人家那樣,就像是遇到什么急事匆匆跑了出去,一切都來不及收拾。 可是有什么大事,能讓全村人,甚至包括家禽家畜一切活物,什么都顧不得地外出呢? 一個村落里難免有老人與嬰孩,這些腿腳不靈便的人又是怎么樣走的呢? 這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逃難。 二零八八眼中藍(lán)光微閃,將村落進(jìn)行掃描。 【宿主,經(jīng)掃描村落無生命跡象?!?/br> 二零八八的掃描范圍是一方空間,其中的生命跡象不僅僅指的是人類,還有蛇蟲蟻獸,以及在掃描階段飛過掃描范圍的的飛蟲飛鳥。 盛夏時節(jié),難免有蚊蟲滋生,為何這里如此干凈?就連子車痕研制的驅(qū)蟲粉,都不可能達(dá)到如此地步。 洛書將可能的原因一點點列出來,又一點點的地排除。 哪怕是單單不見了人,他還能列出數(shù)種可能,但是整個村落就像是進(jìn)入了真空地帶,連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就太奇怪了。 洛書垂下眸子,隨意找了一處陰涼坐了。 他這一路看過來,只覺得處處怪異,但是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沒有用藥,沒有機關(guān),沒有血腥氣,整個村落的生物仿佛是憑空蒸發(fā)了。 “師父,用蠱可能嗎?”方尚清思?片刻,突然抬頭問道。 洛書不語。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是蠱蟲說來詭秘可怖,卻終究是人力控制。蠱師在控制蠱蟲時,需要耗損心神,哪怕真的有蠱蟲進(jìn)入了村民們的身體,控制了他們的神智,也不可能將他們?nèi)繋ё?,若是一批一批控制,又難免發(fā)生sao亂,這數(shù)百村民尚且無法控制,更何況是一個村子里所有的生物。 但洛書不能果斷否定這個可能。 一個蠱師無法cao控,那么一群呢? 只是這蠱師隱匿江湖數(shù)十年,又是從哪里冒出來這樣多的蠱師?他們擄走這個村子的目的是什么? 洛書看向方尚清,正待說出自己的猜測,卻見方尚清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尚清?” “師父,你看這是什么?”聽見洛書的聲音,方尚清抬起頭,語氣有些疑惑。 洛書跳下椅子過去看,發(fā)現(xiàn)在角落里有幾個米粒大小的土粒,在土地面上完全與底色融為一體,若不是這“土?!背藬嗝娑既缤?jīng)過溪水常年打磨的卵石一般光滑圓潤,便與別的土粒毫無差別,也難為方尚清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洛書拿出兩根一掌長的銀針,將這幾粒土粒放在帕子上細(xì)細(xì)地看,發(fā)現(xiàn)這幾?!巴亮!本强招模拖袷倾@出了蟲的蟲卵。 不,或許這就是蟲卵。 洛書將帕子平放在手上,以內(nèi)力震蕩帕子,細(xì)小而頻繁的震蕩使得“土粒”表面的灰土剝離開來,露出了它們的本來面目——白色的蟲卵。 更確切地講,是蠱蟲卵。 洛書面如沉水。 若是蠱蟲寄生,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蠱蟲乃是萬蟲之王,若是有蠱在村子里,自然不可能有蟲在村子。若是有蟲寄生,自然可以讓村民家禽家畜不管不顧地一起消失。 但這也就意味著洛書的猜想有九成的可能是真的。 有一個蠱蟲組織對這個村落動了手。 蠱師在江湖上一直都是被人忌憚的存在,他們?nèi)缤編熞粯映鍪帜獪y,陰人于無形,又因為人類天生對蟲入體的恐懼而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在數(shù)年前,一名蠱師企圖以人煉蠱,更是讓蠱師人人喊打人人忌憚,直到老盟主帶領(lǐng)數(shù)名武林盟俠士殺入蠱師居所,以血rou生生抗住了蠱蟲的攻擊,才終結(jié)了這一場浩劫。 維持武林的和諧非常困難,但是想要攪亂一灘渾水卻非及其容易。被寄生的俠士會將刀揮向昔日的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保持著清醒的神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不忍傷害自己的兄弟被自己砍傷甚至斬首,到最后俠士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一旦有了不受控制的跡象,就會干脆地自絕經(jīng)脈將,與體內(nèi)的蠱蟲同歸于盡。 那場戰(zhàn)爭,武林盟損失了數(shù)十名俠士,才將這名蠱師徹底地斬殺。 自此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江湖再不聞蠱師之名。 并不是蠱師實力強大到無解,而是蠱師極少,太過神秘,面對這樣的敵人只能用人命去填。 而現(xiàn)在,自血蠱師出現(xiàn)之后,難道又出現(xiàn)了一群蠱師嗎? 等等。 洛書突然怔住了身形。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從頭到尾只有一名蠱師,而他所認(rèn)為的“不可能控制這樣多人”,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功夫不到家而已?;蚴墙柚幬?,或是借助別的什么方法,這一名蠱師,便可以同時控制住整個村落。 但是一個強到幾乎勝過整個武林的蠱師,和一群蠱師到底哪個更好呢? 貌似是一樣的糟糕。 洛書頭疼地看著帕子上的蟲卵,寧愿陪著大徒弟去面一個男人的基,也不希望發(fā)生這種事情。 “啊哈哈哈哈!有鬼!有鬼在吃我的腦子哈哈哈!” 三人正沉默無言,寂靜的村子里突然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伴隨著哀嚎和嗚咽,更像是墜入了油鍋煉獄。 洛書來不及打手勢飛身而起,方尚清與二零八八隨后跟上,身形快到只留下三道殘影。 【宿主,九點鐘方向,距離石碑三十米處有一人?!?/br> 二零八八眼中機械性的光芒連閃,一邊疾馳一邊給出方位。 ‘好?!鍟鴳?yīng)道,同時在腦中飛速分析種種。 這個人是誰? 為何會來周陳村? 他那瘋言瘋語到底只是思維混亂之下的胡話,還是在暗指什么? 明明不過幾息的路程,在洛書的感知里卻被無限延長。 “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我也是,我早就是鬼啦哈哈哈哈……” 遙遙的,洛書就看見了那人。 他身上血跡斑斑,衣服被撕成一條一條,勉強遮羞,在每一道撕痕下都是一道血痕,看著竟像是自己將衣服撓破了,他此時正一邊向著石碑跑著,一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一綹一綹的黑發(fā)被丟在地上,鮮血流到了他的眼睛上,他卻渾然不覺。 他先洛書一步到了石碑旁,突然站著不動,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下一瞬他用力地將腦袋向著石碑撞去! “呃!”情況緊急,洛書一時無法,將手墊在了那人的額頭與石碑之間。劇烈的撞擊讓他的手在石碑上擦紅了一片,同時這一擊的力道也讓他知曉,這人的一撞是報了必死之心。 “鬼!鬼!從我腦袋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