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梁帝晃晃悠悠起來,嘴里道:“皇后,阿容啊,你怎么不進來?朕,有好幾日沒見你了?!?/br> 羅悠容看著醉醺醺向她走來的男人,恍惚想起,已經十年了,那顆心也曾熱騰騰的捧給他,也曾被他摔在地上,踩在腳底。 如今愛和恨都沒有了,這十年煉獄酷刑她一一受了,她愛的家人怎么就不能有一個好結果。 那人歪歪扭扭的走著,醉酒讓他沒有防備,傻笑的像個孩子,羅悠容再回神的時候被攬進一個帶著熱氣的懷抱里。 “阿容,你這么冷,朕給你暖暖。” 可她并不覺得暖,甚至冷的牙齒打顫,眼里心里都結了一層冰。 “陛下,你醉了?!蹦闳羰切阎?,從不叫我阿容,你會冷漠嚴肅,高高在上的叫我一聲“皇后”,仿佛這個嫡妻的名分是你施舍而來。 我也只是你的皇后,以后也應該不再是了。 第53章 梁帝寢宮前,羅悠容慢慢掙開男人的懷抱,退后幾步,仿佛要努力看清這個人,大梁的帝王,她的夫。 梁帝被夜風一吹,酒有些醒了,頭疼一般揉著額頭。 “皇后,怎么不說話?” “陛下,臣妾可以說嗎?” 梁帝皺眉,“若是關于你們羅家便不用說了?!?/br> 羅悠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寒夜中分外恍惚,梁帝不知不覺身子前傾想拉住她,就在這時,羅悠容忽然跪下,雙手交疊在身前,行了一個朝拜大禮。 “臣妾,不德不賢,難當皇后之位,求陛下收回鳳印和寶冊?!?/br> 那聲音像是風中飄來,卻又真切的傳進梁帝耳朵里,他一時有些茫然。 “你不想做皇后?”他聽見自己在問,可心里卻空空的。 羅悠容始終沒有抬頭,聲音平靜:“臣妾知道陛下心里屬意的皇后另有其人,這十年,委屈陛下了?!?/br> 梁帝突然笑了,一聲聲在黑夜中很是滲人,“朕不委屈,是你在告訴朕你受了委屈,你們羅家受了委屈,羅悠容,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說?!?/br> “臣妾自愿此后與青燈古佛為伴,為陛下祈福,至于我父親,他已經年邁,請陛下準他辭官,長鋒罪不容恕,但求陛下饒他一條性命。” 梁帝心里怒極,醉意更是將這種憤怒放大,他上前強迫女子抬起頭,捏住她的下顎,狠狠道:“你心中只有羅家,自始至終,你可曾為朕想過?!?/br> 羅悠容看著他,“陛下已經得償所愿。” 梁帝松開她,轉過身卻無處發(fā)泄,只得又回過頭:“你難道不知,衛(wèi)家功高震主,衛(wèi)鴻也就罷了,但衛(wèi)梟他……”他面對羅悠容那雙通透澄澈的眼睛,強行轉開話題:“一切都是他們在逼朕,你回去,今日朕喝醉了,就當你沒來過?!?/br> 見羅悠容還是沒有動作,梁帝上前一把拽起她:“你明不明白?朕現(xiàn)在放了你弟弟,等于告訴全天下的人,朕做錯了。” 梁帝攬著她的肩膀,“阿容,朕向你承諾,一定會對你和皇兒好,朕會把最珍貴的東西……” 梁帝停下,他發(fā)覺了懷中女子的冷淡,她一點一點從他懷里抽離,梁帝拽到一片衣角,被她輕輕撥開,他從未這樣細細看過她,以前他總覺得貴妃謝婉柔是這皇宮里最美的女人,且性情柔順,不像皇后,柔和的外表下帶著利刺,一不小心就會被她扎傷。 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羅悠容,神情冷淡至極,眉目間的傲氣倔強是他從沒有在自己面前展露過的,他恍然,原來她也有美的這般驚心動魄的時候。 “陛下深夜時分可曾被噩夢驚醒?可曾有過一絲愧疚?對大梁,對天下百姓?!?/br> 梁帝面色驟變,夜風侵襲而至,他只覺身后一片寒涼。 “滾?!?/br> “來人,皇后病了,將她送回鳳儀宮,以后不準她踏出寢宮一步?!?/br> 鳳儀宮,羅悠容盯著手里的經書半響未動,照月走過來問,“娘娘,是不是燈太暗了?” 她搖搖頭,蹙眉道:“又過去三日了?!?/br> 照月情緒低落:“娘娘,陛下正在氣頭上,若不然您服個軟?” 羅悠容淡淡道:“我非是在等他?!?/br> 照月不解,正要問,卻看到太監(jiān)福海進來,“娘娘,謝貴妃求見。” 羅悠容放下經書,道:“請她進來?!?/br> 片刻后,謝婉柔獨自一人走進來,看到她手邊的經書,笑著說:“jiejie好有閑情,不知佛經里有沒有讓jiejie自救的辦法?!?/br> 羅悠容看著她,將她從頭到腳看個遍,道:“我觀meimei有母儀天下之相。” 謝婉柔面色微變,強撐著說:“你可以做一輩子皇后,不過只能在這一個鳳儀宮。” “你錯了,我不想做皇后?!?/br> 謝婉柔笑的諷刺,顯然不信。 羅悠容道:“今時今日我與你沒什么可隱瞞的。” “那么你肯讓出后位?” “可以?!?/br> 謝婉柔面色放緩,已經不像進來時那般憤恨。她說道:“我真看不懂你,陛下從沒想過遷怒你和大皇子,你卻絲毫也不信他?!?/br> 羅悠容苦笑,只道:“我信過?!?/br> 然而每一次信任的結果,不過是真心一次次被踐踏。 謝婉柔問:“你想用皇后之位來與我交換羅長鋒的性命?” “我知道你能辦到?!?/br> 謝婉柔看著她依然懷疑,“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會騙我?” “我死了你順理成章做皇后?!?/br> 一連串的笑聲在寢宮里響起,謝婉柔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真肯為了家族去死?連大皇子也不要了?羅悠容我從前怎么不知道,你比我還傻?!?/br> 等她笑夠了,羅悠容看著她認真問道:“死之前,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當年我小產,是不是你的手段?” 羅悠容沒想到的是,謝婉柔竟然搖頭了,“阿容,有時候糊涂一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她這么一說,羅悠容已經想明白了,“是他做的,當年我父親兵權在握,他怕我生下皇子搶走他的皇位?!?/br> 問完這件事,她們再也沒有什么話好說,羅悠容看著謝婉柔一步步走到寢宮門口,最后停下開口道:“你我姐妹一場,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其實陛下對你的感情,可能他自己都理不清,但旁觀者清,他在乎你?!?/br> 燭光一點點燃盡,直到寢宮里一片漆黑,門口那人也早就離開,羅悠容喃喃自問:“在乎,有多在乎?” 不一會兒,她讓照月把醫(yī)女凈薇和太監(jiān)福海叫來,正巧大皇子醒了,羅悠容抱著他拍哄。 “團兒乖,你要記得,母后是愛你的?!?/br> 等幾個人都來了,羅悠容放下大皇子,對他們躬身一禮。 “娘娘!”三人很是震驚,尤其照月,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一臉難以置信。 “照月,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情如姐妹,jiejie求你一件事,往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顧好團兒?!?/br> 照月哭道:“姑娘,你說什么傻話,有你在我自然一輩子照顧皇子?!?/br> “如果我不在了呢?” “非要這樣嗎?姑娘。”照月淚眼朦朧,她不甘心,可她知道羅悠容一旦做出什么決定是不會變的,今日情景就如當年她決意入宮一樣。 羅悠容將自己頭上一支金釵摘下,交給福海。 “你拿著這個找內宮司的李和,讓他想辦法安排團兒出宮,就在天亮之前?!备:5吐晳?,羅悠容對凈薇說道:“這些日子多賴有你照顧,你跟著團兒一起出宮,然后回家去吧。” 凈薇眼圈微紅:“娘娘,那你呢?” 羅悠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自有我的去處,往后別像個啃書的呆子,免得將來嫁不出去?!?/br> 她說完便讓兩個姑娘出去,單獨留下福海。 “福海,我有一件至關緊要的事,只能交給你來做?!?/br> 福海面色凝重:“娘娘請說。” 羅悠容面色決絕:“放一把火,然后……” 城門快要關上時,有一人農夫打扮快步走過來,邊走邊說:“官爺,等等我。” 官差打量著他,那滿是灰土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來,便去摸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頓時怒道:“哪來的,沒看見城門關上了嗎,不許進。” 那人著急,從手心里亮出一錠銀子:“您行行好,我要給孩子買藥,晚一天就買不到了?!?/br> 官差接過銀錠,還算滿意,便放他進了城門。 那人遠離城門后,用衣袖擦擦臉上的灰,在街上隨意走著,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他找到城中一個荒廢的宅子,跳進墻內,撿了一段枯枝用火石點燃,火光照亮了他手里的一張地圖。 衛(wèi)束這個時候進城就是因為城門守衛(wèi)沒那么嚴,且很快天就黑了,他可以趁夜從這里的密道潛進皇宮,密道地圖是衛(wèi)鴻的父親當年參與修建皇宮時留下的,衛(wèi)鴻當初救了衛(wèi)梟的母親鶯歌后,一直將他藏在金陵城外的聯(lián)絡點。 姜國名醫(yī)徐楚這些天想了無數(shù)辦法,還是無法在姜國攝政王左執(zhí)來之前確保衛(wèi)梟活下來,直到衛(wèi)束無意間說了當初衛(wèi)梟曾用血參救了皇后性命,老頭終于一拍后腦,說若是有血參,衛(wèi)梟就有救了。 衛(wèi)束心想那棵血參那么大,羅悠容不見得全用完了,便決心潛進皇宮找她拿,至于為什么不通過羅家,非得從密道偷進皇宮,衛(wèi)束也無法說清緣由,他想這一去便是永不回頭,臨走時見一見故人也好。 從一個房間里找到密道,衛(wèi)束投了顆石子試了試深淺,然后就扒著密道的入口往下跳。 與此同時,鳳儀宮里,羅悠容已經準備好一切,她走到寢宮里供奉的佛案前,翻開佛經輕聲念誦,很快寢宮就熱起來,外面僅有的幾個宮人看見火光一片急忙去打水救火,可卻發(fā)現(xiàn)鳳儀宮的水缸都空了,只得繞遠去打水。 羅悠容依舊念著佛經,不為所動,直到寢宮床下發(fā)出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黑影從床下滾出來,一臉的黑灰。 “你……”羅悠容失神搬看著他。 衛(wèi)束抖落身上的灰,這時才看到火已經燒過來了,他驚訝,上前拉起羅悠容,“你搞什么?著火了都不跑?!?/br> 羅悠容瞪著他:“我叫人放的火。” “?。俊毙l(wèi)束顯然沒想到,還去摸她的腦袋,問:“你病啦,都說胡話了?!?/br> 羅悠容忍無可忍,問出了從這人進來時就想問的問題。 “你到底怎么進來的?” “這個,那個,衛(wèi)梟不是受傷了嗎,血參你這還有嗎?”衛(wèi)束撓著頭問。 羅悠容走到床邊,從枕頭下翻出一個盒子,摔進他懷里。 “拿好,慢走不送?!?/br> 火已經快要燒到床邊,衛(wèi)束也不敢問她為什么情緒起伏這么大,雙手一攬就將她抱住了,兩人一起滾進床底,找到密道機關,衛(wèi)束扛著羅悠容往外爬,背上挨了她好幾下打,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傻笑。